正午信箱149 |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孤独要消化

99 · 03/17

来源:界面新闻

1

正午你们好,

我知道每个人总会有这样的时刻:一个人吃饭、睡觉、上班;然后重复着昨日。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孤独需要去消化。

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去运动,或者买菜做饭,不给别人添堵,总之给自己找点儿事做,转移一下当下的消极情绪。

你经历过失望,觉得自己是个loser,不断在沉沦里打转,最终与自己和解。

可是这一切有什么用呢?此刻我好悲观,你以为你所消化了的,最终还是不会放过你,它就像是阵发的偏头痛,猝不及防地就给你一下。

二十岁出头的那几年,我常常想着自己要早死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像个诗人或哲学家,痛苦、短暂但是绚丽。但我终究不是个诗人,我及时地给自己刹了车,时刻告诫自己的平庸,你是个普通人,平凡也伟大:成家立业、结婚生子,关爱家人、孝顺父母。尽责地扮演好自己的每一个角色,幸福快乐地活到到六十岁。

现在过去了好几年,早已经不那么拧巴。心态好似变得积极,是个普通乐观的青年。上班下班,谈恋爱刷手机。就是有时候照镜子,发现皮肤好像也有点松弛,精力是真的会有点跟不上。有点慌,快30岁了,好像还没有变成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不能够像孙少平一样挖煤挖矿,奉献青春,造福社会。

还是会觉得孤独,还是心里闷得慌。一个劲地抽烟,即使已经告诉了自己,你要少抽烟!

有对象的时候,做爱时恨不得把她嚼碎着吞到肚子了。她躺在身边睡熟了,自己的灵魂却好像飘在半空中回旋,一直落不下来。

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很晚才能够睡觉,不断地想在陌生人那里寻求解答。可是讽刺的是,陌生人凭什么给你安慰?这是我做的最蠢的事。

写了这封信,我就去把水槽里的碗洗干净,然后拖地。最后抽一支烟就睡觉。明天我要重复今天的自己吗?我不知道。

可是我希望,在这封信登出来的时候,如果有人回复我,我会发自内心地说:我已经忘记几个月前写信的事了。

小王子

 

NOON回复:

 

小王子你好,

我把你的信从头到尾读了两遍,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啊。

你的孤独、慌、悲观,我能理解。曾经有一个朋友,他很想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小说家,但30岁了,他一直没写出过一篇,甚至没有写出过一个开头,他说,他不敢尝试,因为很怕一旦开始尝试结果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写小说的才华,那这一生就无从寄托了。

是否你的忧虑、恐惧也源于此,就是无法面对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牛逼、那么才华四溢,而最终,自己就是一个普通人,需要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生。我不知道路遥的《平凡的世界》能否给你答案或者你需要的支持,但小说的标题本身就暗示了很多。

说到底,这很可能就是我们绝大多数人需要面对的。努力尝试过,然后发现自己不过如此,不得不接受一份平淡的人生。这个过程有太多的叫法,它可能是“中年危机”,也可能是“成熟”,或者说“平常心”“淡泊明志”……我想,宋代的禅宗思想能发展得那么成熟,作为一种宗教思考和文化,它何尝不是对大多数平淡无奇的人的一种安慰呢?

道需要“悟”,也需要“证”。悟道在一瞬间,而证道则需要漫漫一生。吃饭、睡觉、工作……洗碗拖地抽支烟,这些都是在“证道”。小说之所以好看,是因为它只需要200页就可以结束一个故事,让你感念,而你想让一生像一本那样读完有所触动,那就需要学习压缩时间线,从中看到自己一点点的不同。但我也不觉得那样有什么特别大的意思,那是回过头来看到的,更重要的,还是对待当下的态度。

我觉得你现在的生活挺好的。

祝小王子永远纯真。

正午99

 

2

正午你好:

我是小刘,一名大二学生。第一次写信,抱歉来分享烦恼。

是一件本该看过就忘的小事情。看动态的时候,发现同学都在转发两条动态:前一条内容大概是“校外人骚扰本校女学生,本人见义勇为却被打,找到派出所解决问题,对方却受到庇护”;后一条是“希望那位女同学能出现并证实”。

最先的反应确实是觉得不公、生气,心疼男生,感叹人心险恶。但并没有持续多久,逐渐想法变成男生是不是能选择更聪明、和缓、减少冲突的方式;在男生的文字叙述里并没有足够清楚地描述对方行为,只是用“骚扰”两字,是否真实;以及更过分的想法,遭到报复后是否应该再牵扯进当事女生。

情绪是在一瞬间冲出来的,在发现自己这样思考的时候。我止不住地哭,惊吓于自己的态度和改变。这个样子的自己好像和支持刘鑫的人没什么两样、甚至就像刘鑫,彻彻底底地坏透了。这种坏表现在不再为中二故事而感到激动和叫好,反而在利益和后果之间来回思量。同时也想如果当时在的是我,我会不会装作看不见?我不敢想下去了,担心那就是我。

我真的好害怕啊,害怕得一个劲儿哭。您说,我还能变好吗?我该怎么做呢?

实在给您添麻烦了,看看小区里的猫吧。希望能补偿给您个好心情。

祝工作顺利

小刘

 

NOON回复:

 

小刘你好,

碰到危险会害怕、犹疑,这是作为普通人的正常反应,不用过于自责,更不用把自己自比于心目中的恶人,自厌自弃至此。就算危险的状况出现,见义勇为也有很多种方式,见义勇为是为了解除危机、保护弱小,并不是一定要成为受害者。

当然,如果最坏的状况出现了,我们也应该有勇气面对。或者葆有足够的正义感和同情心,不让见义勇为者和弱者受到二次伤害。只需要在心底培育、保持这种想法,平日里无事,不需要拿各种危险情况来做自我测试,甚至把自己吓哭,这的确有些杞人忧天、自寻烦恼。

你说的“坏”,其实有种更流行的说法,“油腻”。做事首先考虑利益而非是非对错,成为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持身不正,持心不纯,人的确是很容易在现实中被一点点“盘”出“油腻”来,最好的办法就是,时刻保持醒惕之心,时时反省。

事实是,你已经在这么做了,这是好事。

PS:很喜欢你寄来的小区里猫的照片,同样分享给正午的朋友们。

祝开心。

正午99

 

 

 

3

正午的老师们好!展信安,

一直想给正午写信,但是不知道如何开口,如何组织语言,还有觉得自己的事是否值得写信,是否值得老师们浪费心力。

我已经待业好几个月了,现在一出门就害怕,本人做咖啡的,但是性格一直都活泼不起来,我觉得可能与我的出生有关吧。

我出生在贵州一个少数民族地区,家里很穷,出来之后感觉自己特自卑,别人一句话我就会做各种解读,越解读越觉得别人针对我,一方面觉得自己太敏感了,不要瞎想,一方面觉得假如是真的怎么办?所以我很在乎别人对我说的话。

后来进入咖啡这个行业之后,我发现大家都很好,开始我以为是大家不熟悉的假客套,后来发现大家是真的好,我就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黑暗了?我是不是不善良啊?大多数时候我的自卑就如同附骨之疽一般,让我难受,也让我身边的人难受,我想改变,但越想改变就越在乎,这个自卑感觉已经不按我的意志走了,我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求教。

此致

韦国林

 

NOON回复:

 

韦国林你好,

我曾经以为咖啡师都是内向的,因为他们很少说话,有时我坐在吧台上喝咖啡,看他们埋头做出一杯好咖啡给别人,都不需要和顾客有目光接触,也不用废什么话。说实话,我觉得这是很酷的工作,你可以和顾客寒喧,也可以一声不吭,大家都能理解。

不过,后来我又觉得,他们也许根本没有纠结于要不要和顾客聊天打招呼,做咖啡是一件需要专注的事,他们把注意力投注于做出咖啡时,根本没心思想其它的事情。这么一想,更觉得这份职业的爽了。

但我想说的是,性格不活泼的人有什么问题吗?为什么一定要活泼,专注于自己喜欢的事情,撇掉其它不相关的细枝末节,这就是种很自在的生活状态啊。我不相信性格内向对咖啡师这份工作有太多的影响。

以前在杂志社时,有个同事成立了一个“内向男子俱乐部”,在我眼里他其实并不内向啊,他的朋友是我的十几倍多,当然这不妨碍他可能骨子里是个内向的人,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做“内向男子俱乐部”时,看得出来他是开心的、享受的。

所以,抛开那些是否内向、会否自卑、是否假客套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好好做好一杯咖啡,把它自信地送到顾客手上,就可以了。其它的,想太多了也无意义。

也想来个提议,正午的朋友们,以后喝咖啡时,当咖啡师把咖啡送到你手上时,给他一个微笑,说声谢谢,他也许就是我们这位叫韦国林的朋友。

正午99

 

4

亲爱的正午你好,

这封信纠结了很久不知道如何写起,最后选择了在我的命途多舛的2018的最平静的一天起笔。

2018我主要干的事就是找寻自己,认识自己,并尝试改变自己,但是以失败告终又回到了原点。我是一个极内向且伴有逃避习惯的长不大的成年人。我对自己的评价是看起来好像把和独立有关的事情都做了但仍是一个没什么自我的人。我真的很少跟人说话,我分析了几个原因,除了自己的原因大概是在短时间内换了三个环境,我需要在三个文化中切换,并找到合适的位置把自己放进去,就一直在找。

像叶老师说的世界上有趣的人很多,应该要主动一些。我特别听话,小怂包蛋的我开始尝试着做了一些改变,尝试和那些魅力十足且博学的人沟通,尝试之后大多也都是我主动,我还没放弃,毕竟是个后辈嘛。我好像知道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却始终进步的很慢。

信的最后,我发现自己可能是自己最忠实的朋友,自己也是跟自己说的话最多的人。唉,如果可以请回复我除了去看心理医生以外的其他回复吧。

谢谢,

草明

 

NOON回复:

 

草明你好,

我个人觉得,独立和自我并不完全划等号。独立是需要从精神到经济、到个人能力的全面支持,而自我,更多是一种内心的反应。成长就是一个寻找、确认自我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人也需要独立起来,这二者更像手掌与手背的关系。

世界如此丰富,我们需要走出去看看,和不同的人交流、聆听他们的内心。这一定是个有趣的过程。但这是过程,不是目标。进入世界,一定是在好奇心的召唤下,能感受和享受到那过程中的乐趣,否则就是强人所难,苦不堪言。

自己是自己最忠实的朋友、也是和自己说话最多的人,这并没有什么问题。记得几年前在深圳拜见诗人王小妮,我问她,呆在深圳身边很少诗人和评论家朋友,会不会觉得无聊?她说,如果内心足够强大,是不需要过分依赖外在的。这个内心,我觉得就是你说的自我。当然,王小妮老师老而弥辣,有这么多年的经历和思考打底,但我们可以把她当成一种方向。

话又说回来,趁年轻时多体验世界,是最有趣的事情了,也一定是将来最珍贵的记忆。在三种文化中切换,这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有的机会,应该好好利用它。就算有什么困难,担心什么呢?你还那么年轻。

走出去、看世界,对你来说,是远比看心理医生更好的疗愈。

正午99

 

5

正午,你好,

刚刚和一个本来挺喜欢的男同事闹别扭,只是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我有点无所谓,他有点放不下,所以现在他去了另一办公室了,现在我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听着Sarah Vaughan的音乐。很明确的表现过自己的心意,结果很明显。我不要成为那个委屈自己的人,时常已经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要的是什么,但是很没骨气,很容易就动摇了,因为不自信吧。

2018年1月1号的时候,我写了一篇日记,在日记本的最后一页写了一些计划,完成了一半,另一半应该会在2019年完成,我是这样劝慰自己的。

一个人在北京3年了,在现在的公司也快3年了,工作忙起来的时候,昏天暗地。一旦闲下来就开始想着要离开这个熟悉的环境,但是下一轮的忙碌,马上就覆盖了这个念头,就这样被工作生活裹挟着,走到现在。

恋爱问题是一直困扰我的问题,25年了,我还是一个母胎单身。我一直在想,我可能是恋爱绝缘体,进入一段恋爱的难度,差不多等于中大奖,可是我从来没有买过彩票。只要一投入工作,我又完全记不得这回事儿了。

我在想,我是不是更需要工作?

三四好友,散布在天南海北,和她们的关系都很轻松,提起电话就可以聊天的那种,与父母的关系相对疏远,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相处方式,和父母的关系,几乎全靠我主动。

和朋友聊天说,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没有出现的爱情,自己在情感方面永远都是主动的那一方。最近朋友的恋情出现问题,我比亲历者还要上心,因为我太在乎朋友了。我会很积极的去巩固彼此的关系,产生了这种习惯,所以在情感方面,时常处于强势进入,又卑微相处的状态。

我是一个重度催吐患者,我已经不纠结这样对我的身体会产生多大的伤害了。但是这让我越来越自卑,从内到外的感觉自己很糟糕,强行接受这样的自己。我是一个看起来很乐观的人,我是一个开朗的人,我确实也是这样骗自己的,在骗自己这方面,我还是挺成功的。因为我现在真的几乎就是一个活泼开朗的人,很容易满血复活。

我喜欢夏天,因为我很喜欢骑自行车和跑步,流汗和心跳加快都会让我感觉到快乐。一个人走在风里,我会告诉自己,起风了。给自己一个大大的温暖的笑,但是马上就会变成惨淡的笑,然后就开始可怜自己,一个人一旦陷入自怜自艾的状态,就会变得很糟糕。虽然有些吃力,但是我在努力,让自己过从小就想要的生活。

谢谢倾听!

三株树

 

NOON回复:

 

三株树你好,

更需要工作,是每个现代人都会面对的问题。因为工作能解决很多问题,你的房租、一日三餐、旅行经费……这些都得从工作来。而且工作就像高考,大部分情况下它还是公平的,你付出多少相应也能有一定的回报,工作之外,太多的不公、太多的不能掌控,就不说了。

看了你的来信,我只想说,对自己好一点。对朋友好、强行乐观、没有恋人……这些都没有问题,但一定要对自己好。这种好,不是自私,它包括正确认识自己、了解自己的需求、适当满足自己,把自己当成一个朋友相处,随时爱护,也不纵容。

这样,就不会像你信的最后说的,“给自己一个大大的温暖的笑,但是马上就会变成惨淡的笑,然后就开始可怜自己,一个人一旦陷入自怜自艾的状态……”这看着还挺让人心痛的。但实在不必要如此。踏踏实实地对自己好,坦诚地面对自己的人生,就比什么都好。

祝一点点变好。

正午99

 

—— 完——

 

题图:小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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