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色写作救了我

Steph Auteri · 04/22

我试用的第一个情趣玩具是Tantus Feeldoe。我从办公室的一堆情趣玩具中挑了这一个,当时我在波士顿一家小众周刊实习,为成人约会网站撰写情色内容,办公室抽屉那些树脂和橡胶的玩具色彩缤纷,又有点令人害怕。我选择了Feeldoe,因为它是亮闪闪的紫色,而紫色正好是我最喜欢的颜色。我试着告诉自己,这只是一种装饰,就像是小时候我把卧室粉刷成紫罗兰色一样。

我刷了牙,脱下铅笔裙,换上舒适的短裤和黑色T恤,准备好体验这个新玩具。我盘腿坐在我的双人床上,低头看着这个硕大的紫色玩具和放在它旁边的润滑剂。

我感觉太阳穴在抽动。它好像在我的凝视下越变越大,像是恐怖片中镜头伸缩时的景象,不详的音乐在空气中飘扬。  

我咽了咽口水,觉得口干舌燥。

拿着它,我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用哪一头。我只与前男友发生过性关系,他十分情绪化,在性方面有虐待倾向。两年前他夺走了我的处女之身,当年我只有19岁,是真的“夺走”。想起他仍然会让我害怕得颤抖,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靠在枕头上,手里拿着它,心里却犹豫不决。但我毕竟要写一篇测评,我希望能写得艺术一点。带着这样的心情,我紧紧地握着它,倒上润滑油,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我心跳有点加快,然后告诉自己:它没那么大,而且已经做好了润滑,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我轻轻地把它放在我的身体上,然后往里推了推。  

再用点劲,我告诉自己,鼓励自己。再用一点点劲。

我又往里推了推,但我的身体在排斥它。我能感到自己僵硬的身体,这太紧张了。  

加油加油加油,我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然后我松开了手,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我做不到。这样的玩具生产出来是为了给人提供愉悦,但我无法从中获得任何愉快的感受,相反,我怕它带给我的只会是疼痛。

* * *

两年前,我的情况完全不同。那时我不是在波士顿写情趣玩具测评,而是在新泽西一家小报纸写有趣的咖啡馆和三明治餐厅。更重要的是,我那时正在恋爱。    

一开始,崔维斯(不是他的真名)对我很好,很照顾我,这让我非常幸福。两个月后,我们在沙发上亲热,灯没有开,我们在黑暗中相互摸索,这时他提出想要和我做爱。

我没准备好,我希望婚后才做爱,从小我就是这么被教导的。

当他爬到我身上时,我屏住呼吸,害怕到几乎要昏厥过去。我用尽浑身的力气夹紧双腿,但他还是成功进入了我。

他走后,我大哭一场,感觉自己被背叛了,同时觉得恶心。但我不知道怎样解释这些情绪,我也不知道这些情绪从何而来。在那个痛苦的过程中,我却一直没有说出“不”或者“停下来”这样的词。

我觉得没什么好保留了,所以我放任他,做了一次一次又一次。

过于放任自流导致我失去了太多东西。在我们的关系中,他变得越来越残忍,不停贬低我的缺乏经验、我的身体、我在床上的沉默。

当他想尝试一些我根本没有准备好的事情时,他会一遍遍地求我,直到我屈服。

我离开他时,非常愤怒,因为他拒绝出席我祖母的葬礼,我也受够了他的毫不体贴。我害怕性行为;我对自己毫无自信;我担心自己的身体和所有表现;我拼命地在性爱中寻找愉悦感,只为了满足伴侣的需要。每当男生傻笑着对我说“来嘛”,我脑海中都会浮现起崔维斯的样子,他让我感觉恐惧。

* * *

我转学后,搬到了四小时车程外的城市。一年后,我得到了现在这份实习工作,开始撰写成人内容。我去面试的那天,以为这个职位是写音乐会和文学聚会。这份工作确实在我的舒适区之外,但也是一个机会,让我独立写作,而且,我还能署上自己的名字。

但是,第一次试用Feeldoe的经历不太美好,我很快发现,我可能不喜欢“插入”,除了这个,还有许多情趣玩具可以选择。

比如,主管曾开心地送过我一个Rabbit Habit的振动棒,它曾在《欲望都市》中出现,因此火了起来。它有着可振动的珠状设计,可以刺激阴道内壁;顶部则可以旋转,比真实的性爱体验还棒。它有一个兔子形状的凸起,可以刺激阴蒂。我了解到,阴道高潮并不是唯一的高潮。

之后我体验过Water Dancer的振动棒,它是红极一时的Pocket Rocket的防水版本,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但当我把它带回家,装好一节AA电池,旋转底部打开它后,高潮吞没了我,那种感觉一直蔓延到盆骨,让我整个身体都颤抖不已。

有了这些体验,我意识到,这次实习很可能让我的性生活走向正轨。这是我可以接受的一次大冒险,说不定可以让我放下与崔维斯的不快经历。刚离开新泽西时,我仍然不敢与他人有任何亲密的接触。这份新工作至少可以让我掌握愉悦感,了解自己的身体,探索身体的各种可能性。更重要的是,这份工作让我了解到,并不是每个男人都和崔维斯一样,性也不必然是一件扭曲的事。

* * *

拿到本科学位后,我结束了实习工作,打包行李准备回新泽西。我有一大箱振动棒、情色电影、马鞭和安全套,但我仍然刻意与男性保持一定的距离,为了自给自足的欢愉,我放弃了真实的亲密接触。有些男人听说我是从事情色写作的,总以为我是个有性瘾的小野猫,这时我总是不知道如何解释,也不愿让他们太过了解我的生活。我相信一旦他们了解了真相,就会感到失望,这只会让我蒙羞。然后,我遇到了迈克尔,他后来成为了我的丈夫。

在相遇仅仅一周后,我们就差点做爱。当时我们一直在亲热,直到他在我耳边低声说:“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陷入麻烦的。”

我感觉到肌肉紧绷,但是他并没有注意到。“为什么?”我问他,“我们又没有做爱。”

四年前,崔维斯践踏了我对于婚后性行为的想法。之后几年,我已经接受了性并不是神圣的献祭,它是我可以掌控的。不过,我还是等了两个月才正式和迈克尔上床,我这么做也并不只是为了自己。那时候,我已经很了解他了,知道他和我以前约会过的男人都不同。听起来也许很俗气,但他不在我身边的每时每刻,我都在想他。每当我注视着他,我看到他将会成为一名称职的父亲,我看到了我的未来。正因为如此,我才觉得他值得拥有我的身体。我们的身心都得到了统一,就像普通的情侣一样。

有一天,他翻身压住我,想要说服我尝试一些更新鲜的事情。“来嘛。”他笑着对我说道。

他的举动一下勾起了我的痛苦回忆,我控制不住地哭了出来。他拍了拍我的肩膀问我:“到底怎么了?”

我向他道了歉,尴尬地解释道,他的举动让我想起了不堪回首的一段过往。

我拿纸巾擦了擦脸,告诉他性对我来说一直是个难题。

迈克尔非常善解人意,但他有性需求,我却没有。因此我常常抱着内疚之情,怕自己的性冷淡会无法满足伴侣。我开始在性爱过程中感到尖锐揪心的痛苦,以至于每一次抽插都像是要将我撕裂。

我迫切地寻找方法,能提升性欲又能治愈伤痛——物理和情感的双重伤痛。因为我知道编辑们非常需要情色内容的作者,所以我又捡起了这份工作。

这导致我们出现在了一场性爱聚会上。我本来是去采访一位备受欢迎的性爱聚会的女主人,了解她对“下流文化”(raunch culture)的看法,结果她邀请我参加下一场在曼哈顿中城举办的聚会。听起来是我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我不知道这是否能开启我新的性爱生活。

迈克尔却很犹豫。“这不是换偶聚会吧?”他问,“参加聚会的人会交换伴侣吗?我可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

“不会的,”我解释道,“只有那些愿意换的人会这样做。”我还给他普及了性爱聚会应该遵循的一些规则,比如“提前和你的伴侣定好计划”,或者“在行动之前一定要征求对方的同意”,以及“可以对感到不适的事情说不”。迈克尔同意和我去试试。

在为聚会做准备的过程中,我既尴尬、焦虑,又有点激动。我很焦虑应该要穿什么,很担心看起来有点过火。同时,迈克尔穿着黑色内裤和黑色领结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特别像苍白瘦削的脱衣舞男(后来我否决了他的这身装束)。

接下来,我在包里装上了钱包、唇膏和一瓶廉价红酒,还顺手装了几个安全套、我最喜欢的振动棒和几副手铐。无论是否带齐我的所有情趣装扮,好像都会显得不大对劲。如果到场后发现所有人都在相互手淫怎么办?如果发现这实际是一场群交怎么办?如果我被要求参与愉虐的捆绑环节怎么办?我必须要做好充分的准备。

到了指定地点,我们穿过大厅,拐了一次弯,才来到挂着珠帘的大门前。这里有为喜爱鞭打、捆绑、羞辱的人准备的SM室,也有备好羽毛、毛皮的房间。还有一处放着用来进行口交教学的大床,教学课程的名字叫做“吞剑入门”,晚些时候,这里就会充满彼此缠绕的肉体。

在鸡尾酒区,一位年轻男性穿着闪亮的皮裙和一件束身衣,正趴在一位女士的脚边表达他的仰慕之情;在房间角落的沙发上,另一位男性搂着一位穿着紧身胸衣的女性,摸着她的胸部;一位身形窈窕的女性穿着黑色的蕾丝内衣趴在那里,她的伴侣随着电子乐的节奏打她的屁股。

看了看四周,我特别希望自己也和他们一样放得开。就算只有我和迈克尔在床上,我也做不到如此开放。我从来没有感受到这样喷薄而出的欲望,让我能够迷失在性、欲望和愉悦中,叹息、呻吟,说着耳边情话。我太容易被脑海中的想法左右了,这些想法就是崔维斯说过或做过的事残留下的痕迹。

也许是因为肉体和空气中费洛蒙的作用,没过多久,我的皮肤开始颤抖,神经也绷紧到了边缘。我的内脏就像失灵了,下体也出现了疼痛感,并且肿胀、湿润、饥渴起来。我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过这种感受了。

我和迈克尔来到一个黑暗的空房间,正好在鸡尾酒区和群交区的中间。我们紧紧抱着彼此,倒在摆放着各种羽毛枕的沙发上,他的手伸进我的牛仔裤,我的手也伸进了他的内裤。

激情的过程中,我注意到门口站着一个人。他斜靠在门框上看着我们,发现我的眼神后,他微笑了一下。

我根本不在乎,因为我已经被许久未体验过的欲望占据了。也有可能我是在乎的,这个陌生人的出现反而增强了这次体验。我不确定,但无论如何,在连续几个月拒绝了迈克尔、为自己的性冷淡感到内疚挫败、缺少激情的需求之后,这一幕给我带来的只有放松。

难道我有暴露癖?也许,但不管怎样,我希望那种感觉能够永远持续下去。

* * *

这次体验之后,我重拾起了情色写作,想要去追逐那种感觉,抓住它,保留它。这次聚会形成了我第一篇署名且有稿酬的文章,一位花花女郎周游世界参加性爱聚会的故事(聚会上那位口交教学的老师给了我编辑的联系方式)。可是我追求的,不仅仅是署名和稿酬。

迈克尔和我后来去过不少性爱聚会,但我们都没能复制第一次的体验。有一次,在参加完在一家小画廊举办的情色艺术画展开幕式之后,我们去曼哈顿下城的Pussycat Lounge参加了一场情色片的发布会,欣赏了滑稽舞者的表演,躲开了砸向观众的免费情色片DVD。我们还去参加过内衣发布会,让迈克尔给我买了一套我垂涎不已的内衣,我只穿过它一次。我们还去过一场拥抱聚会,发现我们俩都不喜欢这种形式——在临近结束时,所有人在房间正中抱成一团,我们趁机溜了出来。

我为不少情趣玩具写过测评,也写过一些和性有关的科普类文章;试用过可以随着iPod音乐节奏加热或震动的振动棒;我甚至体验过一种现在已经停产的“性爱练习球”。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开始不满足于这种体验式的情色写作了。问题是,我并不是在试着找回曾经拥有过的东西,而是在追求一件我从未拥有过的东西。我以为自己应该拥有的。

后来,我读到了关于《Come As You Are》的书评,我终于意识到,我就是喜欢较少的性爱——这没有问题——我湿了眼眶。我丈夫就睡在我旁边,我紧紧抓着被子,任由眼泪在脸上流淌,我终于找到了情绪的出口。

书的作者Emily Nagoski是一位性教育家和研究者,这本书讲述了女性的性反应周期,以及所有阻碍女性欲望的事情。“如果你做爱是因为你必须做,或是你觉得应该做的话,” Nagoski写道,“你就不会有很多性生活,即使做爱时,你也很难从中获得享受。”

我已经花了十年时间提升我的性欲,去满足他人的需求。读过Nagoski的研究之后,我知道我再也没必要这样做了。

从那以后,我不再为了治愈自己而写作。我为那些同样心碎的人写作,不再是评测和科普文章,而是坦诚的个人经历和学术文章。在撰写自身经历和性学研究的过程中,我觉得自己像在一片寂静中大声呼喊,我希望这些呼喊可以帮助那些对性生活有困扰的女性,让她们意识到自己没有问题。

这一转变让我减轻了压在心头将近十五年的重担,尽管我的性需求仍然不如我丈夫那样强烈,但我也给自己留下了产生欲望的空间。去体会自己的需求。结果是,我在性生活中更能体会到愉悦感了。

现在这一切对我很重要,尤其是当我有了女儿之后。我不在乎情色写作有怎样的污名,也不管她长大后看到我的作品是否会感到尴尬,我只想为现今这种文化做出一点自己的贡献,希望这种开放和教育能够让她成长为一个更为自信和愉快的女性。

我希望她能做出最好的决定——那些我当年无法选择的。

 

 

——END——

Steph Auteri是一名自由撰稿人、编辑,关注女性性生活健康。她为Salon、Jezebel、Nerve、Brain、Child等出版物写过性方面的文章。常与性教育家、研究者、精神健康专家合作。

Esther Hong是一名插画师,关注有趣、好玩的事物。

翻译:李思璟 校订:郭玉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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