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葩爱情故事:我的未婚夫消失了

Annalisa Merelli · 08/07

 

* * *

“这事儿没法办了。什么都没准备好。”我惊慌失措地给他打电话。此时,身处加拿大的他刚刚睡醒。而在印度,夜晚已然降临。

“我的爱,那不是真的,”他回答我,“所有事都安排好了。我们会搞定文件的。”

他说得对。场地已经定好了,在阿马尔菲海岸一栋童话般的别墅里。我的礼服也有了——那件昂贵的婚纱看上去简洁低调,当我试穿它时,眼泪立刻涌了上来,就是它了,我想。这一想法令一向吹毛求疵的我倍感惊讶。一个才华横溢的朋友帮忙设计了邀请函,马上就要印刷了。婚礼日期已经通知到位——我们所有最亲近的人都等不及要来见证这一时刻。

我们甚至上了两天课,并拿到教会颁发的结业证书——该课程辅导我们如何建立一个像样的天主教家庭。这不是我们打算如此,而是因为要在教堂结婚就必须上这门课——对此我心甘情愿,我喜欢这项传统——而他为了取悦我,也答应参加。课程地点在德里市郊,两天里我们和其他夫妇同住在一家修道院里,在不同楼层睡觉(男人在楼上,女人在楼下),聆听关于家庭价值与婚姻义务的课。外国情侣在那里很少见,因此我们成了焦点——特别是当出现性方面的问题时,所有人都假设我们比老师知道得多,尽管我们玩笑着表示抗议。

“那么,精子从哪里来?或许你知道?”有人问我。

“不,我不懂,”我回答,课堂爆发出一阵笑声,“或许他懂?”

他微笑着看看我,摇摇头:“为什么我会知道?我不知道!”

我需要冷静下来。一切都挺顺利的。

但是跨国身份带来了难题,我是意大利人,住在印度,他是加拿大人,现在加拿大,我们想要举办一个天主教的婚礼。我们无论如何难以准备好齐全的文件。

“或许这是个征兆?或许整个婚礼就是个坏主意?”我呜咽道。我累了,并且变得让人难以忍受。

他大笑起来。“亲亲爱人。”他开始以一种歌唱般的语调安慰我。他用滑稽的口音说着他仅知的那几个意大利词语,点亮我灵魂深处最黑暗的角落。“听着。结婚是我们做过的最好的决定,而且我们会做成的。一切都会解决的。我保证。”

 

* * *

他对我们的事如此坚定,从我们订婚起就从没动摇过,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们已经一起在印度住了好几年——我跟随他去那里,开始自己的事业,最终还是为了和我爱的男人在一起——然后,他向我求婚了。

在同居之前,我们的关系是飘忽不定的远距离恋爱,两个人似乎从未呆在同一处。我们在意大利相遇、相爱,在短短几周燃烧掉整个夏天的激情,然后各奔一方:他的摄影项目将他带去阿拉斯加、日本、刚果;我则作为志愿者去科索沃收集故事素材,后来又搬到巴黎去完成硕士学业。他因为工作也来到巴黎,于是我们在一起度过了极其幸福的几个月。那是从我记事起,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很美;感到自己被爱着,被渴望。我们会在午夜时分穿戴整齐,去24小时餐厅吃一份法式洋葱汤。我们共用一间工作室,那个房间对一个人来说都太小,更别提两个人外加数量惊人的照相机了。

遇见他之前,我总是调侃说“爱情被高估了”。可爱情没有被高估;爱是完美的。当他必须要回到印度——他在意大利之前的居住之地,我担心一切就要结束了。

然而并没有。我们不放过任何一个闲聊的机会。永远说不够。我们如此不同,以至于这份爱恋对我们彼此来说,都是一个谜:我喜爱学习,他则连高中都没有毕业;我这个人循规蹈矩,他却无视一切规则;我总是在担心很多事,他从来不。有时候,我们仅有的共同之处,就是对另一方的爱。

而这已足够。

放春假时,我去印度看他。飞机降落在德里二月夜晚的大雾之中,我感觉很糟糕,不断往身上喷驱蚊液,全身都湿透了。到达大厅里,他举着一块牌子站在霓虹灯下,活像个酒店派来的司机。上面写着:Amore Mio。我的爱。

印度的一切都把我吓坏了。气味。噪音。灯光。和我以前所见的如此不同。那些从附近公园飞到房顶晒台上的孔雀,它们迷人却又如此陌生。我陪他前往加尔各答完成拍摄任务。在那一条条熙熙攘攘、令人窒息和晕眩的后街,我目睹了贫穷和肮脏,非常骇人。有一次,我哭了整晚,因为我们只住得起不干净的招待所。当我回到巴黎时,真是如释重负。

不论何时何地,只要一有机会我们就会见面。在巴黎,在伦敦,在意大利,在纽约——我俩都觉得我们最终会常住于此。我们一起过圣诞,我的家现在成了他的家。他和父母中断联系已有多年;在我的坚持之下,他和他们重新有了联络,但要真正拯救他们的关系似乎没有什么希望。他们曾经对他很苛刻,残忍,在他高中毕业之前就把他踢出了家门,如今他们依然拒绝承认这一点,更不用说为此道歉了。作为一个凡事都倚仗家里的人,我很难想象他的遭遇到底有多么艰难。所以,当我听见他叫我母亲“妈妈”时,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在我第一次去德里的一年之后,我搬了过去。原本我计划呆上几个月,没想到一段生命历险就此开始。

我们找了一套公寓,用色彩缤纷的织物装点家居。我拼命想办法让灰尘远离我们的房子;拼命忍耐夏日的滚滚热浪里挣扎,拼命想找份工作。至少有两次,我收拾起行李,对他大喊,我要回家。他在印度住了这么久,早就忘了初来乍到时的艰辛。而且,他为了工作频繁出差,我时常独守空房。我向他发脾气——我们终于能住在一起了,他却前往非洲、中国,只因他那令我无法理解的流浪情结。

我想要的只不过是他的陪伴,当他来到我身边,一切立刻美好起来。我们都如此渴望共度时光,于是在一起的每个点滴都不显得琐碎:我们骑上他的摩托车,探索这座城市,去偏远的地方度假,将日常生活的每个细节都化作一次历险。

然而,零零星星的几周时间远不足够。我觉得自己一直在做的,就是等他。终于,当他探望生病的叔叔——又一次长途旅行之后回到家中,我彻底崩溃了。我感觉很糟糕。这趟旅途并不是为了寻欢作乐,我怎能生他的气?但我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我告诉他,我们最好分手,他的生命里没有我的位置。我大呼小叫,他叫得更大声,以至于邻居过来看我是否安全。在这个女性常常成为家暴受害者的国度,人们很难相信是我先提高了嗓门。争执过后,我们决定分开。

 

* * *

当我意识到自己不想离开他时,我正在去上班的路上,已经迟到了,还有股难以名状的悲伤。我想要留下来。我爱他,还有我们的生活。

我回到公寓。他正坐在沙发上,看上去和我一样,因为无休止的争吵而精疲力竭。我拥抱他,而后坐在他的腿上。

“对不起,这些天糟透了,”我道歉,“我不想离开。永远都不。”

“我也不想你走。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是的。永远。”我说。我是认真的。然而,当我看到他眼中的决心,还是被深深震撼了。他似乎要问一个问题,我此前从不知道这个问题存在于他的心中,也从没指望过他会提出来。

“那么……你愿意……你愿意嫁给我吗?”

“什么……你不用……不用这样——我哪都不去。你得好好想想这事。”

“但我已经想过了!我想过了!你看——”他把手伸进背包,取出了一个小盒子,“我甚至还有戒指!我一直在等待恰当的时机。”

“那么。你愿意嫁给我吗,我的爱?”他是认真的。

他准备好了。

那是枚华丽夺目的戒指,装饰派艺术风格(Art Deco)的加拿大家庭祖传之物——作为戒指,它达到了近乎完美的平衡——既让人没有奢侈浪费的愧疚感,又很难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人们的确注意到了:他们由衷地为我们高兴,这份激动之情让人晕眩。每个人都赞叹,我们的故事多么浪漫。

那的确是我听说过的最浪漫的故事。

 

* * *

尽管是难以置信的甜蜜,我却有一种隐约的预感挥之不去,好像什么事就要发生了。我常常做梦,即将失去一切的恐惧变成了噩梦,猝不及防地出现在每一个重要的时刻。

我爱他,却没想到他也同样爱我,它带给我巨大的快乐,也令我倍感恐慌。父亲的过早离世让我早已无法相信美满结局的存在,更不消说相信我注定与某人在一起。

我四处寻找霉运的迹象。我们被迫搬出公寓,房东太太坚称我们还欠她几个月的房租。押金是他负责的,可他找不到收据证明我们已经付过钱了——单这一件事便足以激怒我。他太不负责任了,我说,他怎么可能已经准备好成为一个丈夫?我们该把整件事叫停。

我们开始寻找新的住处。他优先考虑的问题与我大相径庭——他想省点房租,事实上所有东西他都要省,以便把钱投入在他的工作上;我却想要住在干净、舒适的地方,我觉得自己既肤浅又物质。面对这一残酷的现实,我哭得像个被宠坏的小孩。我再一次对他说:“看到了吧?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不该结婚。”

对于我们的关系和未来,我充满了怀疑,又如此渴望并惧怕着。

但是对我所有的疑问,他都有答案。“我俩就是这样的,亲爱的,”他会这么告诉我,声音总是那么镇定又亲切,“我不会让你临阵脱逃的。”当我变得犹豫不决时,他却越来越坚定,而他总能将我的恐惧减到最少,让我一次又一次看到他的爱之深切。

最终,我们找到了一个算是过得去的住处,还添置了新的家具。我们没有太多钱——我为一家小型的网络刊物做编辑,我在印度的薪水一直是我俩生活的主要来源,而他的工作则进展缓慢。他手头有几个私人项目在进行,而我下定决心要帮他实现。他的摄影任务总是零零星星的,但他工作一天的收入常常能抵我十天。每当我们的存款快要见底时,总有一些机会降临让我们渡过难关。

可这次似乎有所不同。我担心我们负担不起婚礼——我从未认真想过结婚,此时却发现我真的渴望这场童话式的婚礼。我的母亲承担了大部分花销,但我坚持认为我们至少应该付一部分的钱:譬如鲜花、邀请函,还有小礼物。几周时间过去了,然后是几个月,我越来越担心钱还是不够用。

有一个想法尤其让我恐慌。如果他再不快点找到活干,我甚至得替他的婚礼西服和飞往意大利的机票买单。我将不得不替我自己的捧花买单。我为自己的婚礼买花,这画面令我不堪忍受:这就是我即将踏入的生活吗?如果他的工作没有一点实质性突破呢?我甚至查了一下,万一我们离婚,我是不是得付他赡养费。

我被自己的想法恶心到了。

我吞吞吐吐地建议他向一些名声较小的刊物找找活,而不是只替大刊做事。他很受伤,觉得这是我对他缺乏信任的表现,并指出原本他可以搬去非洲工作,只是我不愿放弃自己的事业跟随他四处游荡。

但事实上我无条件地信赖他的才华——我不相信的只是命运。

 

* * *

尽管如此,在书面材料的麻烦出现时,我们已经过了最艰难的当口。看上去我们是陷入了一个官僚漏洞,在我所接触的困惑的工作人员中,没一个人有办法替我们解围。

“这就是为何我们如此特别。”他说。这是事实。

他去加拿大更新他的签证——这趟归途榨干了我的存款,不过终于一些工作找上门来,他很快就能赚到钱了。我们回到了早期的长途电话模式。在我俩为数众多的告别中,这是第一次,我没有在他离开的时候哭泣。他告诉我他马上就会回来,他的快乐如此显而易见,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也重新给了我安全感。

然而,到了他本该前去处理材料的日子,我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他。他没有接电话,也不在线——他平时几乎总是一门心思挂在网上。我发邮件给他。没有回复。

有些事不太对劲。

或者是某种第六感,或者是我时刻都在担心发生最糟的事,我开始忧心忡忡。我给他的朋友打电话,试着不让自己听上去太偏执多疑;毕竟,距离我上一次联系到他,只过去了几个小时。他不在家。当印度的黑夜泛起曙光,加拿大的白天正在流逝。我打他电话,打了又打,躺在那儿睁着眼睛干等。睡觉,绝无可能。

终于,我收到了一封只有两行字的邮件。他说他爱我。但他需要空间。

我呆若木鸡。

接下来的几天就是一场等待的游戏。我忍不住一遍遍查看手机和邮箱。我盯着屏幕看他是否登上了Skype。一点儿动静也没有。我告诉自己不该尝试跟他联络,他需要自己呆着。我也写信给他,告诉他只要他愿意,我们可以将婚期延后,告诉他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挫折,我们都将一同面对。我知道我们可以。

我责怪自己太多疑。是我毁了这一切吗?我不停地工作,将自己置于人群之中,可我已麻木不仁。

随着他的归期临近,我尝试平静下来,集中精神告诉自己马上又能和他相见了。我们从未失去联络如此之久,而我疯狂地思念着他。我试着让自己耐心等待,又一个无眠之夜,当他的名字在Skype上亮起时,我无法抵御跟他说话的冲动。

“我亲爱的,”我打字说,“真高兴下周你就回来了。我们会把问题解决的,我保证。”

“是的,”他回复。“我们有好多事要做,不过都会解决的。会没事的。”

但他不准备回来。至少暂时不。他的生日马上就到了,可他不想我和一起度过。

“我不想怨恨你。”他说。

他没打算多说,但是我跟他说,他还欠我一个解释。他保证很快会再上线,而他也做到了。

“你真美,”当我打开视频聊天时,他温柔地说,“我想你。”

他看上去也漂亮极了,身穿浅蓝领子的衬衫,袖子卷起,发型凌乱。

他开始解释自己的想法:他需要自由去旅行和工作,而我想要有保障的生活——我们就是太不一样了,没有办法在一起。

他的语调温和,却渐渐在我耳中丧失了意义——话语变成白噪音,我打断了他。

“噢上帝,”我说,“你出轨了。”

他的目光冷硬起来。“没错。”他回答。

“不,别再来一次。”我乞求道。我知道这是真的,再一次。

我已经有好些年没去想这个了——遭到背叛的记忆深埋于美好生活的幻觉之下。搬去印度之前,还在我们分隔两地时我就发现了他的不忠。累累谎言与背叛:我们刚在一起时,他就有一个秘密女友,在他离开巴黎后,还曾搬去与之同住;还有一个年长一些的女人,他甚至觉得自己爱上了她;以及他因工作环游世界时那些形形色色的艳遇。

可是这一切我们都过来了。在被我发现后,他乞求我留下,说我是他平生至爱,是他拥有幸福人生、改头换面的最后机会。他把问题都归于距离,而我亦然,之后好几年都风平浪静——这么平静,太平静了。我曾如此努力地忘却他的不忠,以至于有一度的确忘记了——过去与现在的真相,令我灼烧的胸口不堪重负。

“没错,又一次。”他的语气瞬间冰冷。他的身上,他的声音里,有我无法辨认的东西。他成了一个陌生人。

“但这一次不太一样,”他继续说道,“我找到了那个对的人。”

我发誓我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他告诉我他俩刚刚相遇不久。只消几天时间便足以认定。他本来已经放弃了寻找那个对的人。可她就这么出现了。他们会一同旅行,一起看世界,云游四方,如他所愿,也如她所愿。而我从来都不想过这样的生活。

“我打赌她穿得很邋遢。”我说,心中的悲痛已经溢出破碎的胸口,留下一片狼藉。

我成了个怪物;我几乎说不清话,满腔怒火地震惊于自己采用的语言暴力,我颤抖着,向他低吼,告诉他他根本不是真的心怀愧疚——他感觉良好,他不觉得抱歉。 

“你想让我内疚,因为我恋爱了。”

他预备搬去和她同住。

“你准备娶她吗?”我疯了。这太疯狂了。

“我们现在还不打算结婚。”他也疯了。

这场对话持续了一整夜,怒火、眼泪、爱语也持续了一整夜。最后我问他,这是不是我们住在一起后他第一次出轨。

“不是。”

“是因为有我还不够吗?”这不是每一个被甩的人所害怕的么?

“对,我一直都在寻找更好的。”

“更好的生活还是更好的人?”我无法停止追问。

“更好的生活,更好的人,我不知道。我本以为和你在一起就是最好的了。现在我知道并不是。”

“什么意思?”

“我不爱你。我想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

窗外,黎明已至。正在苏醒的印度熙熙攘攘,大声宣告着这场对话的终结。我们——“我俩”——的终结。

“我会多么思念你。”挂掉电话前,我喃喃道。我绝望地想要抓住他。可他却成了难以辨认的模样。在他的凝视里,爱和欢乐成为黑暗力量,将他从我身边拉走,把他带到可怕而不可及的地方,一个我怎么伸手都无法触及之处。

我哭不出来。我睡不着觉。除了恐惧,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他到底是谁?

 

* * *

我如同行尸走肉一般降落在米兰。好几天都没吃东西了;羞愧是我唯一的感受。姐姐去机场接我,她一言不发地抱住我,我哭了。当我见到母亲,我哭了。我的外婆也来了——通常一见到她我就能心情大好,可我只是不停地哭,什么事也做不了。

“对不起。我很抱歉。”我能说的只有这些,实际是低声的耳语。我为自己曾信任他、跟随他,还把他带回家来感到抱歉。我为自己如此难堪的心碎感到抱歉。我为自己把一切搞砸了抱歉,为自己的失败抱歉,为取消婚礼造成的尴尬感到抱歉。他不仅欺骗了我,还欺骗了我的家人,这令我痛苦难当。我将一切归咎于己——所有的一切。

我的歉疚无穷无尽。并且痛彻心扉。

我径直走向母亲的床,躺在那儿哭了好几天,起来也只是查看邮件寻找他的痕迹,或者在午饭和晚饭时坐在餐桌旁,滴水难进。

每当我盯着餐盘发呆时,我生命中的意大利母亲们——我自己的,以及我妈妈的——就会讨论我,和他,就好像我不在那儿似的。

“她不吃饭。”

“我看到了。”

“我们该拿这姑娘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又不能强迫她。”

看看,一口都没嚼。”

“我知道,妈。她不想吃。”

我那处事强硬的外婆经历过许多风雨——童年就失去了父亲,少年时期战争爆发,后来丈夫去世,她三十出头便成了寡妇,年近五十岁时,一场地震又摧毁了她的家园——太多太多,一场心碎的爱情在这些事情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那个小伙子一直就有些奇怪,”她提道,“记得他是怎么开始不吃肉的吗?”她始终都把他的素食主义当作一种怪异的疾病。

当我好不容易有力气下床走动,我开始试着拼凑记忆的碎片,重新振作起来。我总是一味地谅解,而我越是沉湎其中,整件事情就越发显得令人害怕。

我离开了对我极其担忧的家族,回到德里,决心挽回可以挽回的一切:我所热爱的工作,在这个将拯救我的国家。

我的痛苦仍然剧烈,一系列新的小创伤令它保持着鲜活的刺痛。

我不得不取消婚礼,一个人通知所有宾客,而他则忙于新生活,甚至都没空告知自己的家人——他们想知道原因又找不到他,因此给我打了电话。

 

* * *

理性起不了作用,尽管身处这所有痛苦之中,我依然疯狂地爱着他。我盼望着他能够回来。有一天我半夜惊醒,确信自己听到了他按铃的声音。那是一个梦。

作为一个康复中的病人,我每天过得亦步亦趋,巴望着心中的爱能够慢慢消褪。正如一句著名的意大利语诗句所言,它就像戒掉一个恶习(Come smettere un vizio)。这是一种有关节制的日常练习——不打电话给他,不要他,不爱他。

不知不觉中,我已经一个月没有见到他的面容,而上一次还是在电脑屏幕上。接着是两个月,然后整个夏天。

8月26日,也就是我们原定举行婚礼的日子,阿玛尔菲海岸阳光普照,而我独自前往尼泊尔,在雨中的加德满都度过了那一天。我在帕舒帕蒂纳特庙与一群猴子漫步——那是座供奉湿婆的寺庙。

我庆幸,原来存在着这样一个神灵,让我能够向毁灭表达谢意。

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着迷于这个故事,着迷于他的各种谎话。他的家庭、他的过去、我们的关系,我发现了更多、不计其数的谎言。而看得越透,伤痛也越平复,逐渐释怀。

我写信给那个他因我而离开的女人——让她知道,我们也没有好的结果。不知怎的,我觉得应该让她知道这一点;如果我是她,我会想要知道的。她理解、原谅并且帮助了我——她太了解我正经历的这些。她重复了很多次:我所失去并的不值得珍惜。

数年之后,当他的妻子向我来信,我把这些话告诉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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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nalisa Merelli是个住在纽约的意大利裔作家。她是美国财经新媒体Quartz的记者。

本文中文版经过了编辑和删减,原文请见:这里。 

翻译:黄韵文 校订:郭玉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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