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经历了最干的一个北京冬天

正午员工 · 03/11

来源:界面新闻

1

正午:

展信佳。

我很喜欢读正午的读者来信,不管信里写的什么,都觉得是人们真实的快乐、烦恼、丧气各种情绪。这回敲字写信也是有一些情绪像泡泡一样冒出来了。我在去年的年末,就在我考完研的后两天,来医院检查,就住院了,住了一个月左右总算是能回家喘口气了,呆些日子再回去战斗。生这病还挺让人沮丧的,虽然我大部分时候都挺乐观的,保持了不生病时总是对人笑眯眯的优良传统。不过苦了我爸爸妈妈,有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发脾气。刚住院的时候因为白细胞很低,医生们把我放在层流床里,层流床像帐子一样,前半部分是蓝色的布,后半部分是透明的,我笑称我的公主梦没想到在这里实现了,要是这个是粉红色的就更合适了。医生不让我走动,尽量在这个床上呆着,呆久了我真的挺想出来走走。有一天给自己买的羽绒服到了,很开心地试了一下然后那天晚上和妈妈在病区走廊散了散步,走到一扇窗子前,看着外面,是灯光璀璨的夜晚,好像看到了无数的人家在过自己的生活。忍不住伤感起来,我的未来会怎么展开呢?

说点开心的吧。因为化疗剃发的原因,朋友们给我送了很多帽子,我还得到了一顶很合适的假发。我在医院收快递感觉像过生日一样。出院的那天把自己打扮好,戴了假发和喜欢的帽子(我很适合戴帽子!),穿了喜欢的毛衣和裙子站在病房门口玩,叫住对我很好的医生,他没认出来我,和我确认了两次是x床吗,说怎么和平时一点也不一样,我当成是夸我美了哈哈哈。

很好玩,翻自己的朋友圈,前年发了一条这家医院就诊体验-100分的朋友圈。但住院的时候觉得医生们护士们都对我特别好,是很真诚地关心你那种感觉。我的主治医生长得很像我的高中班主任,每次查房看着我的眼神里有慈母一样温柔的光。还有一个年轻的医生,他是儿科的,在这个科室规培,我感觉他每次都对我也像对儿科的小朋友一样哄着,给我做骨穿也很温柔,会提醒我什么时候会有点痛。还有一次护士姐姐来抽血,说哇你的手臂比刚来的时候小了好多,要多吃点呀,少食多餐啊。在医院的时候开始关注医护人员的生活,觉得医生们真是太辛苦啦,之后买了糖还有饼干都会给她们分,希望医生和护士姐姐也能甜一点。

写到这里吧。虽然很不幸,也很幸运,觉得得到很多很多的爱和支持。嗯,顺利治完病我就是正常人啦!祝愿正午和正午的读者们都身体健康,新年快乐。想想,你的身体里有上万个白细胞在保护你呢~很幸福吧!

阿一

 

NOON回复:

阿一你好:

窗外的灯光照见了我的生活,窗内的灯也照着你的。和你一样,我也焦虑自己的未来将如何展开。

想和你说下我的近况。上一周,我每天都笨拙的弄伤自己,包括但不限于割伤手指、滚水浇手、误摸烟头、撞到脑袋,以及滑雪前夕打球结果严重崴脚。我把它们归结于流年不利。想想过年到现在,我的情感生活也出现了一些问题。工作上,我在设计正午帽子的时候遇到了瓶颈,眼看就要难产了,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想到令自己满意的图案。在我浏览信箱的时候,看着一封封和我境遇相似的来信,不知道如何回复,想和这些朋友一起苦笑。

直到看到你的来信,我的焦虑在短暂的时间里消散了些。我甚至觉得,在某个错乱的时间线里,是你从另外一个平行的未来给我回了一封信,我才是写信的那个人,想和你絮叨一些琐碎的抱怨话,而你用甜得流蜜的文字把健康人难以想象的疼痛写出来,作为安慰。突然想起看过的一部港片,叫做《人间喜剧》,它最后一句台词是“人间,总有喜剧的角度。总有喜剧的国度”。我曾经很喜欢这句话,后来忘记了,你又让我想起了它。生活的不幸与幸运同时在我们身上流过,你很厉害,两者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上周受的伤已经开始慢慢愈合了,知道自己身体里有上万个白细胞在保护我真是一件愉快的事情,祝你那些不知道流去哪里的白细胞早日流回来。

最后,如果你看到了这一封来信,能否在后台告诉我你的地址,让我给来自未来的你寄一顶帽子(如果我能按时做出来的话)。

想把你层流床帐子换成粉红色的小吴

 

2

正午好,

我的狗睡在床尾,窗外有雨声。今天晚上骑车回家,地湿,飘到脸上的像是雪花,不像雨有那样的力度。路灯昏暗,为了赶一个绿灯我加快了速度,之后骑进了一个更加昏暗的地方。太冷了,锁了车迅速上楼,没看清天上飘的是不是雪花。傍晚遛狗的时候看见海棠真正开放,露出黄色的花蕊。

明天把狗寄养了,后天回家。35个小时的火车,应该是最长的一次旅程了。之前最长的是27个小时。并不难熬,甚至不该用熬这个字眼。轻微的晃动感让我觉得舒服,躺着的时候,火车节律性的发出哐当的声音,除去不愉快的气味与不愉快的人声,大概还算是愉快的旅行。只有最后的一个小时,即将抵达的兴奋感让我开始焦虑。当然了,如果条件允许,我还是愿意坐飞机。

近来焦虑的感觉减轻了许多,也许是认清了事物原本不重要的真面目,又隐隐觉得危险。像站在荒原,不知道风从哪个方向来。生活的不确定感,其实一两句话也就总结完了。

没什么好说的了。

祝好。

 

NOON回复:

你好。

春节回家时,拐上以前高中校门前的那条路,我记得走不远有个小医院,进了门再往左就是个公共厕所——就是那种时刻,一抬头,是路边两个水泥杆架起来的变压器,顶上还有个路灯。

觉得这画面有点眼熟。是好多年前的冬天,往学校走,下起小雪,忽忽下大了蒙住了视线,我一抬头,就是这样,变压器上一盏路灯斜在天幕里,雪花打着旋儿,穿过一簇簇金色的光线。

后来去上大学,第一年在廊坊大学城,“城”很新,宽阔的主干道上横着个白色“凯旋门”,那年雪来得真早啊,11月8号,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记得这日子。我穿过那门往宿舍走,也是一抬头,看见雪花穿过半空里路灯的光线。一路之上没有旁人,雪弥散天地,静静下落,覆盖在草虫和枯萎的树叶上。

今年北京没有下雪,或者是我没看到。没有雪的冬天像是不完整的,已经三月了,也不知道雪还会不会来。遂用默然怀想填补它。

哦,一月在南京明陵看到快败了的梅花,暗香,嫩黄,引来很多扛着好机器的老头老太太,挤成一坨拍它衬着红墙。我跟着也拍了一张,挺好看的。

没什么要说的了。

祝好。

正午 张莹莹

 

3

正午兄:

去年底在海边和朋友喝酒,喝大发了从海堤跳下石头堆,左手无名指骨折肿大,可能以后如果结婚戴不了戒指,这个应该有办法解决。

今晚我想了一下,第一次,去购买性服务,完了觉着实在没意思,太礼貌太羞涩,人根本不在意,就像流水线,初体验不好,以后应该不会再去了。回来洗澡觉着何必呢。

大过年的,完了又要重复去年的工作,实在是不想开始。这一段宵夜喝酒吹牛逼,大家都想着挣钱结婚安定下来,我不知道,何必呢,为了稳定的性生活还是生个孙子给父母有交代。说不清楚。

我看了一段《海盗电台》,上个洗手间,回来突然想写封信给正午,就在做了。喝酒误事,真的,还得喝。2018,希望正午一如既往,吃香喝辣,雪月风花,至死方休。

昆汀

 

NOON回复:

昆汀:

我是女的,不是你期待的正午兄,但愿你不介意。

真希望你的来信可以长一点,说说你第一次购买性服务的故事。我觉得好有意思!希望我和你能在海边喝一次酒。在夜色中,海浪呜咽着漫进细沙,海风吹乱头发,我们素昧平生,却推心置腹。酒要喝点烈的,不用频繁找厕所。你可不可以说说,你购买性的场所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做那件事情是长时间的计划还是一时冲动?是否思前想后?那个女孩是怎样接待你?你抬头看她的眼睛了吗?你们接吻了吗?你以后还会记得她的模样和身体吗?你是否羞涩得像木偶?当你和那个女人赤裸相对时,你的内心是否和 她平等相待?

在陌生人面前脱光衣服,然后让人在瞬间亲密身体。你是怎么克服那么强烈的陌生感?你觉得人家是流水线作业,字里行间有点沮丧。男人对性的心理需求是什么?我很好奇啊。

我今晚刚好和老公一起在深圳逛街,想买一枚戒指。我一直喜欢没有钻石的“光圈”,扁扁的,不华美那种。我觉得那样的戒指才接近爱的本义,脱光衣服,可以彼此不嫌弃地相拥而眠。想了十几年了,今晚也没买上,孩子们在哭闹,我连买戒指的十分钟都没有。但是,夜深之后,我抽出了一个小时读信,给你回信。

祝你未来性生活愉快!

正午 罗洁琪

 

4

正午你好,

混了一下午的图书馆的网,还是磨蹭到了这个点,想不通,干不动。坐了两夜的火车,从家乡北上回到仍有积雪的长春,准备趁最后一学期开学前的一周独自思考人生。接下来这几个月,也许会是我无比重要的又一路口了。

年前去北京实习,跑去正午酒馆看了《正午》,那天风很大,酒馆里人寥寥,有点后悔叫上同在北京的闺蜜,如果没有熟人在身边,也许我就敢去和陌生人搭讪(那天坐我右前方有三个很害羞的男生呢)或者点上一杯有着奇怪名字的酒,趁着酒意,问问酒吧女招待,谢丁平常都什么时候来,正午还招人写文章不。

可实际情况是,我默默喝掉了难喝的奶茶,看完不错的电影,习惯性点开豆瓣看看影评,就赶着搭上转两趟线的地铁,回到了五道口无窗的青旅小房间。

啊,一定是时间不对吧。每次到一个全新的环境,我就能够完全激发出浑身的活力,然后清晰地记得要如何如何度过每一段有意义的时光,设立大大小小的目标,再以十二分力气去完成它。可是,人总不能靠鸡血活下来啊。那些新鲜感过去了后,琐碎的,日复一日,令人绝望的空虚感就那么涌了上来。

想想明年就本命年的我,依然好像一事无成。去过很多地方,写过一些文章,爱过人也能放下,可依旧不能对自己满意。找不到一个能够让自己“立”住的事物,于是在别人看来或许已经过得有滋有味的我,其实还是一个庸碌的架子吧,始终没有什么不同。

像所有这个年纪的年轻人一样,被时间一下推到了命运关口。看到了很多可能性,却犹犹豫豫不敢迈出一步。是安全感很差的人,所以得有很多很多的钱。可又是清高而自持的人,比起物质充裕,更在意精神丰盈。是否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还能赚到很多钱呢?说到底,还是在意吧,在意外界的评价和自我形象构建,也在意自己是否能够真正独立,给自己带来安全感,用最庸俗却真实的评价体系让家人过得幸福,这样,便越发觉得活得越来越累。

不知道今天看邮箱的是谁呢,总归是从我这个年纪过来的吧。想问问温柔的编辑们,永远有追求不到的目标,看不见顶的山峰,还被密密麻麻的树枝挡住去路,背着包呵哧呵哧登山者,拼命往上爬的动力到底是什么?

啊,下雪了,就此停笔。

祝好。

from:被催闭馆走人的正午老友

PS:我似乎是经历了最干的一个北京冬天,怎么也没等到雪。

 

NOON回复:

被催闭馆走人的正午老友,

刚刚过去的,是我在北京度过的第二个冬天。北方真的很干燥,我从南方背过来的雨伞像个装饰品挂在鞋架上,又有小半年没下雨了。

酒馆放映《正午》的那天我没有去,不知道在看豆瓣影评之前,你怎么评价这部电影?说不定那三个害羞的男生也在懊恼,那天没有和独自过来的你说上几句话。来酒馆的客人很多,有从来没去过酒吧的人,有酒量很好但不爱说话、每次过来都坐在吧台点单喝酒的短发女生,有一说话就脸红、只喝苏打水的腼腆男生,还有的人和你一样,内向却跃跃欲试。

也许是酒馆的灯光不太合适,那排射灯太亮了,亮得让人无处藏身,我们已经计划换掉它,如果你下一次来酒馆的时候愿意向我要一杯合口味的酒,我乐意在闭馆时间后留下来和你再聊聊天。

所谓新鲜感过去的空虚,是不是很像从前上学时开学前后的变化?想着一个新的学期要来了,买很多习题册,定下整个学期的新计划,过不了几个星期便浑身没劲不了了之。其实没有什么外在的事物能像你说的那样“立”住一个人,事物的意义都是人类所赋予的,攀登山顶的人并不是盲目前进,在他们心里,早就清晰地装着山顶的样子。而我们只是因为看不见,才觉得他们在追求一个高不见顶的目标。

借用马雅可夫斯基的话:“人必须选择一种生活,并且有勇气坚持下去。”年轻人至少可以拥有和他一样的勇气,选错了,大不了从头再来。

希望大家在酒馆更放松的

酒馆驻店调酒师小王

 

5

你好,正午君。我是刚毕业一年多的女生,和很多毕业不久的一样,刚入社会都是斗志昂扬,然后开始感受到社会阅历不够,以及会说话的重要性!

回到小地方之后,愈发感觉到这些。正如很多人喜欢听好话,即使明知道是吹捧,也还是很喜欢。

二十几岁的年纪,本是好好奋斗的年龄,可是我却见到了很多年龄跟我差不多年纪的,过着安逸的生活,拿着死工资,感觉他们就会这样思想寂寥的活着,多没意思!然而这种又是很多人羡慕的。我每天都在忙碌,找事情提升自己,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又在想我每天忙忙碌碌,在他们看来,可能我就是不合群,奇奇怪怪的人,可是新的一天开始了,我还是尊重自己,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确幸也是遇到一些一样富有斗志的人,一直在共同进步,互相鼓励。

在二十几岁的年纪,对我来说,其实才是青春真正开始,正是好好奋斗,到处旅游长见识的美好时刻。但是很多人已经结了婚,带着孩子,又离了婚,实在是可悲,当然这是每个人不同的选择。母亲去年就开始旁敲侧问,是否已经有对象了,来家里介绍的人也越来越多,可是生活为什么不能再简单点,我总觉得自己还是没有担起家庭责任的样子,不想那么早,总想等到遇到对的人,不想将就。

十几岁的爱情,其实真不能算爱,最多也就是淡淡的喜欢,二十五六岁才能知道自己大概想要什么生活,要什么?二十七八岁也许经历得越多,就更能明确自己要什么,可以担起什么了!起码我是这样认为的。

生活一天天过着,每天看着不同的事,不同的人,应付着自己不想要的事,但是自己奋斗,憧憬着自己向往的生活,其实还是挺美好的。

晴天   阳光

 

NOON回复:

这位朋友,你怎么这么可爱呢?你的信读起来特别不像坐在电脑前写的,像个积极阳光的小青年跑着步喘着气说的。那我就原谅你句子里的多处不通顺吧。

我是个懒洋洋晃荡的人,实在不知道跟一个跑步者说什么。我决定瞎扯几句,胡乱分享下今日生活。

晚上我散步去家边上的Live House看演出,出来在一堆门口抽烟的年轻人里撞见个朋友。他在设计公司上班,空闲时间写点东西。昨晚他在酒馆喝到半夜,回家吐了一地,醒来看见他的狗在吃地上的呕吐物。类似情况常常发生。每次见面,他总跟我念叨想辞职的事,今晚也是。

今天一整天,我住的大杂院吵得半死。工人正在重新装修隔壁阿姨清空的旧屋,她五六岁的小女儿看着动画片吵吵嚷嚷,阿姨在家用K歌软件高声歌唱,间或停下来大骂她女儿吵。一周前阿姨刚把再次犯病的丈夫送回精神病院。她丈夫三个月前才从精神病院回来。在家期间,他俩在同一个大杂院里分居,天天互飙脏话,有一回她丈夫砸碎了窗户,另一回吵架,他拿了刀,还招来了警察。在此期间,阿姨坚持不懈每天唱歌。丈夫回精神病院后,她腾空了他住的旧屋,准备租出去赚他的住院费。因此今天开始装修。

现在是凌晨三点半。半小时前我走出家门遛弯,胡同里格外安静了,只有野猫叫春。我走到胡同口,路灯下有一辆白色轿车,就在公厕和垃圾堆旁停着。驾驶座坐着一个抽烟的中年男人,车窗开着,车里正放一首哀婉的钢琴曲,他在听。

生活可能有还有很多你还不曾认识的形态,再多活几年也未必看得清楚。但那跟现在的你没什么关系,继续为了你憧憬的生活奋斗吧,是挺美好的。不过有一点我有不同意见,我觉得十几岁的爱情也是很认真的爱,也挺美好的。

祝你快乐!

正午 小黄

—— 完 ——

如果您想写信给正午,请致noonletter@jiemi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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