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你:
没想到能再次见到,很高兴。
几天后我们就离开了重庆,沿江而下。这条路我从小到大走了很多遍,但大多时候都是在船上,偶尔也坐长途车。那时没有高速,卧铺车翻山越岭,走一夜才能到重庆。我对长途卧铺车有种奇异的幻觉,总觉得会载着我们驶往一个未知的世界。可能是因为大家白天在车上打牌,夜晚睡在一起,就像一所流动的房子。其实气味相当难闻,烟味、脚臭味、汗味,污浊的空气,在春运期间变成了流动的贫民窟。
有一年上大学,我坐长途大巴从武汉到合肥,中途抛锚,停在大别山深处。几个同学下车,转到附近的一条山溪,脱了衣服在溪水里泡了半天。我对此印象很深,在后来写给你的信里曾仔细描述过那天的心情。但这样的事,只有伸手探过溪水温度的人,才有切肤之感吧。
两周前,我们途径陕西华山,在通向华阳的险峻省道旁,又发现了一条小溪。峡谷四周都是峭壁。我们脱了衣服在溪水里又停了半日。公路上偶尔来一辆中巴,车窗内是本地人奇怪的眼神。我们没有招手,他们也没有回应。我常好奇,车窗内会不会有人记住这一刻,山谷里莫名其妙的画面,他或她会不会给所爱的人写信,聊到这一闪而过的几个人。
但是在重庆,沿长江而下,我们再也没发现这样的山谷。这里到处都是人。
我们走的是省道,或县道,不停地盘山,再下山,一个一个村子出现,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统一的色调(白色的墙,红色的漆),统一的重庆山区。到后来,我们只是机械地往前走。大巴山脉偶尔出现一种宏伟的绿,但你也知道,这是我所熟悉的山区,我在这里长大。
每到一个县城,我们找个地方住下,然后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也没什么目标,瞎走,碰到舒服的地方我们会多停一会儿,有次我们在山上一个小镇留了三天。还有一次直接穿过了县城,没什么可留恋的。我最喜欢开车翻到山顶,靠边停下,抽支烟。在方斗山,我们停下呆了十几分钟,那时大雾临近,有鸟从头顶飞过,近处树林里传来山羊的铃铛声。只要别出声,你就能听见空气。后来我们爬到山顶的小镇,在雾中缓慢穿行,镇上的人像鬼魅一样,站在大雾里聊天。前方的车开了双闪,一亮一亮,是鬼火。
偶尔我会坐在旅馆里写一些东西。有些是笔记,有时是信,还有一些只是自言自语。我随信附在后面。
此时我已经穿过了整个大巴山脉,出了三峡,抵达江汉平原。车厢里的啤酒已喝了一半,我们又补充了一些红酒。昨天下午,我们从宜昌出发,瞬间暴雨,能见度不足5米,走在沿江大道,似乎整个长江都会呼啸而来。晚上到了荆州,天气却好得出奇。从这里往南,湖南正在发洪水,所以我们即将北上。荆州很可爱,我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停留多久。
祝好
谢丁
笔记一
丰都的鬼
二十六年前我看过一部电影,《夜走鬼城》,讲的便是丰都的事。具体情节我早已忘了,只记得很多身穿清朝官服的僵尸,额头贴符,双脚跳跃前进。有个茅山道士负责管理这批僵尸,途径鬼城丰都。电影在我们中学操场上露天放映,是个星期三夜晚。我那时初二,住读中学,每周都盼着这一场露天电影。看完僵尸片,回到宿舍,所有人都很兴奋。熄灯前,我端坐在床上,摆好架势,口中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惊惧了一夜。第二天我得了个外号:“巫婆”,一直叫到初中毕业。
我人生中第一次出门旅行,去的就是丰都。从我们县坐船,沿江而上,在丰都码头上岸,爬过很多石梯,两旁都是纪念品和小吃店。那时我大约十岁,跟着父母和一大堆亲戚。印象中,丰都老县城比较平坦,虽然也有梯坎,但到了城里,就不用爬坡了。抬头往城外望去,就是鬼城名山和双桂山。山上就是地狱。
后来我再也没登过丰都的码头。每次坐船去重庆,途径丰都,客轮靠岸上船下船,我都留在船上,倚着栏杆看鬼。高中班上有个从丰都来的女同学,家里是皮鞋厂的,很长时间我都认为丰都是个做鞋的城市。
三峡大坝之后,丰都可能是长江上游变化最大的县城。整座城市搬迁到长江对岸,寻到一处缓和的平地,凭空建了一座新城。每个角落都是新的。长江北岸只剩下一点点老城区,以及改头换面的鬼城风景区——山上有一面巨大的玉皇大帝头像,死气沉沉注视着江上之人。我在下午驶进新城区,街道宽阔平坦,行人寥寥,恍惚以为到了北方某座小城,很清淡。
现在的丰都,再也不是一座“江城“,倒真像一座鬼城了。
我在鬼城风景区的大门犹豫了很久,门票太贵。旅行指南说,不进去会有点遗憾,进去了,一定会后悔。景区旁新建了一片仿古建筑,叫“丰都古城”,大多数店面都紧闭大门,游人稀少,偶尔出现几个鬼。我想买顶帽子,用来遮盖前几天染的白发——它越来越金黄了。帽子上最好也印着鬼。但这里没有帽子,也没有T恤。最终我买了门票,跨进了大门。
我想看的只有一处,是小时候留下的印象,十八层地狱。我记得我曾爬过一长串石梯,两旁的门廊下,是泥塑的地狱场景:上刀山下火海,石磨碾人,最可怕的是下油锅,用来吓小孩的。但我爬到了鬼门关,仍没找到十八层地狱。我不确定,是我的记忆不可靠,还是这个时代不再有地狱?鬼门关前面的石道两旁,有一些石雕的鬼,我喜欢罗刹女,色欲鬼和酒鬼。变成鬼,似乎更自由。
从山顶下来时,我拦住一名导游问,三十三重天到底在哪里?她随手指了个方向,就是那里。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坡石梯。我说我刚从那里下来,没看见。她疑惑地看着我:“那些梯子,就是三十三重天。”
出了鬼门关,我沿小道下山,碰见几个清洁女工下班。两个女人依在石头栏杆,往下看,底下的树林里,一个女人正在摘蘑菇。一朵巨大的、鬼花一样的菌子。我从小就被告知,这类东西如果超出了寻常的尺度,就是被鬼神附了身。比如在县城医院停尸房附近,我常看见巨大的飞蛾。有一夜,它们中的一只飞到了我的房间,父亲对着它说了很久的话,第二天急急忙忙捎了一些纸钱给老家,去上上坟。现在,我开始担心这只菌子。那个女人刚刚摘下,朝我们喊了一句:“好乖哦。”我说,吃了不会有问题吧。女人说,回去用水煮一下,只要汤不是绿色的,就没问题。
在丰都新县城,我住上了这一路最好的酒店。2017年刚开业,大堂墙上贴一招牌,酒店的不2法则:“只欢迎以下2种客人,一切女神,尊重女神的高品质男神。”我不知道这里是否欢迎女鬼和高品质男鬼。
从房间望出去,是个巨大的体育场,天上飘着细雨,有人打着伞,像幽灵在跑道散步。
只有在夜晚,丰都才是以前的丰都。马路上的串串香露天大排档坐满了人,偶尔飘来一阵雨,老板熟练地撑起雨篷,人们继续吃喝。滨江路的广场上也挤满了人,跳广场舞,遛狗,年轻人下到河岸谈恋爱。河对面,玉皇大帝在黑夜里发出金光,像这个城市的监控者,而且他再也不打算隐藏自己。到最后,我们都成了鬼。我希望成为酒鬼。
如果游轮在半夜途径这里,请靠岸下船,夜游鬼城是个不错的主意,无论你游的是阴间还是阳间。
笔记二
万州猛兽
万州西山动物园大门口贴了一则告示:根据“大熊猫因《野生动物保护法》修订及相关政策调整,暂不能展出”的实际情况,经研究决定,门票价格由每人每票25元下调为20元。
看不到大熊猫,我们省了5元钱。
我们这一路碰见了不少动物,见得最多的是死狗死猫,扁平死在省道上。一开始我还会紧踩刹车绕过去,后来不再躲了,压过去,让它们和公路融为一体。有时远远看见一堆小鸟站在公路中间,车越来越近,它们纹丝不动,一点儿也不着急,直到最后一刻,眼看我们要碾上去了,它们才哄地一下飞散。总有那么一两只,似乎没来得及展开翅膀,我想象它们从车肚子下轻盈地穿过。
开往万州的路上,看见一块招牌插在地里,手写三个大字:有鱼卖。
长江边也有很多钓鱼的,但我们没看见活鱼。此外,最多的招牌广告是男科医院。似乎整个长江上游的人最好都去万州看病,巨大的广告词中间夹着一个小字:“性”。
我们还看见了很多山羊,公路上也都是黑色的羊屎。据说万州有三宝:小面、烤鱼、羊肉格格。去西山公园的路上,有店家注册了一个卖羊肉格格的商标:桑格格®。
万州应该算是我的家乡,但我们县处于万州和重庆之间,平日去得最多的还是重庆。我对万州没什么印象,也没多大感情。多年前我有些朋友在这里工作,目睹和参与过几场恋爱,后来他们也都去了重庆。我唯一能记住的,只有一座西山钟楼,客船从江上驶过,高楼大厦中我看见的只有钟楼。
钟楼在西山公园。我们从北门进入,直下一坡石梯,树林间的山坡上就藏了这么一座小型动物园。买票时,我问工作人员这里都有什么动物。“你想看什么?”她问。我说,什么都行。她看了我一眼,“狮子老虎豹子,什么都有。”
在任何地方我都不会错过动物园。我喜欢动物,但羞愧的是我也喜欢动物园,你也可以称之为动物监狱。我曾描述过我多次去北京动物园的经历,站在猴山面前,发一下午呆。几年前我想写一写北京动物园,常去他们的办公室,园区里一栋漂亮的建筑。有天下午我离开后,沿着湖边散步,环境优雅大树葱郁,路过长颈鹿馆,见一只长颈鹿站在门背后,大门挡住了它的身子,只露出一个头颅,搁在门框上方。我们对视了很久,最后是我先落荒而逃。
我参观过最奇怪的动物园,是保定的大午温泉度假村,里面有个乡村动物园,零散的几只野鸡,也许还有孔雀,骆驼,记不清了,寥落地站在栏杆里,浑身蒙着土。
万州动物园和上面两种都不同,这里有猛兽,是认真的,但地方又很逼仄,半山腰开辟出一小块地,猛兽在山上,梅花鹿在山下,只隔着十几米。
蟒蛇养在一个小小的玻璃柜里,蜷成一团,旁边的木头上站着一只母鸡。我和一堆小孩目不转睛,等着蟒蛇吃鸡,最后母鸡拉了一坨屎,抖了抖翅膀。隔壁的几条小蛇,食物是一只小白鼠,它一动不动等着死亡。青蛙也没动。小孩们已经不耐烦了,敲着玻璃。这里也没有猴山。猴子都关在玻璃箱里,玻璃上写着“严禁拍打、敲打玻璃”。一头狒狒羞于见人,背对着我们,头顶着墙壁,很惭愧住在这个地方。我不知道它来自哪里。倒是有一头马来熊,已经失了脾气,窝在墙角垂头丧气。我猜它可能来自马来西亚。
两条暹罗鳄鱼,趴在水池边。一条闭着嘴,另外一条,嘴张得很大,像两个塑料玩具。如果仔细看,大嘴鳄鱼的小脚悄悄搭在另一条身上。水池里有只乌龟,也在等死。鳄鱼隔壁,一堆火烈鸟正站着睡觉。
在猛兽区,工作人员说的几样动物齐全了。金钱豹和黑豹都关在一个狭小的屋子,黑豹来回踱步。我犹豫着是否要拍照。不远处,一只老虎透过玻璃盯着我。它趴在玻璃屋中心的木板上,我走到哪里,它跟到哪里,最后我躲到了一棵树背后。一个小孩兴高采烈跑过来,毫不畏惧地敲着玻璃,但老虎仍盯着我和那棵树。老虎的隔壁,是一对狮子,交叉躺在地上。雄狮的尾巴断了一截,耷在母狮的嘴边。我们走过去时,它抬了抬头,眼睛是黄色的,中间一颗小小的黑眼珠。让人难忘的眼神,但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它在想什么。
已经是午后,天气很热,整个动物园都懒洋洋的,山下传来汽车和摩托车的鸣笛。在动物园游览,人很容易生出绝望感,困境之苦,仿佛是露天白昼里的黑暗。可是我沉浸于这黑暗,也包括小孩们的童真,在我看来也是黑暗的。猛兽们如果搬到环境更好的北京动物园,会活得更好吗?
我也好奇,猛兽死了之后,还有那些被它们吃掉的动物,是否有机会去一趟丰都鬼城,过过奈何桥。
离开公园时,我们穿过了那座万州钟楼。钟楼是无聊的。
笔记三
葛洲坝的自由
我想在宜昌见一位熟人,由于他不想再被打扰,我不便在这里写出他的名字。但我还是打扰他了。大约十年前我在这里和他喝过酒,那时他已出狱两年多,媒体热潮也已散去。我和他相处了好几天,说了很多话,那些谈话现在看来有点不可思议,和周边世界格格不入,以至于当时有人认为是我编出来的。一句一句,就像戏剧的台词,不是正常人之间的交谈。但他就是那么说话的,像从遥远的时代走来的人。
他是冤狱,坐了十一年牢,突然真相大白被释放,出狱时他39岁,视力衰退得厉害。我们第一次碰面,在宜昌江边散步时,他走路的样子很奇怪,直挺挺的,不允许腿关节打个弯,他说是监狱留下的毛病,就像僵尸。五年后,我再次途径宜昌,给他打电话,号码没变,他在电话里很高兴,可惜那次他在外地,没碰见。
因为他这个人,宜昌对我来说有了新的含义。
在他之前,我熟悉的宜昌只有葛洲坝水电站。我第一次经过三峡,便是从我们县坐船到宜昌,还在读小学。父亲有一个战友在宜昌工作,我们那次旅行,就住在战友家。那是江边的一栋高楼,离葛洲坝很近。我从来没住过那么高的楼,在阳台能望见长江。印象最深的,是每天下午都能听见消防车,似乎总有地方起火。也许是我夸大了。但坐船经过葛洲坝的船闸,是真切的惊心动魄,客船被封闭在一个狭小空间,水位下降,我们眼看着自己往下掉入深渊,似乎伸手就能摸到船闸两端的石壁,布满青苔。这就是我的宜昌,火焰和深渊。
如今再看葛洲坝,像个玩具,尤其是我刚从三峡大坝开车过来。城市也越来越大,市中心一直往东,离葛洲坝越来越远了。
在宜昌的第二天,我翻出他的号码,拨过去,成了空号。我试着打他女儿的电话,对方说我拨错了。我决定最后再试一次,直接去他家,我大约还记得他家的地址。
在他家小区附近,我绕了好几圈寻找停车位,耽搁了半个小时。后来他说,我如果提前到,就找不到他了。我把这也看成是命运。在小区楼下按门铃时,响了很久也没人接听,一楼的大爷问我们找谁,我报了名字,他说,你们直接上去吧。
他家在顶楼。十二年前出狱时,他得到一笔国家赔偿,做生意又赔掉了一点钱,还好当时买了这套房。顶楼的阳台敞亮,他说,不想住在下面了。
我出了电梯,发现他家的门虚掩着,也许听到了门铃。推开门,他站在客厅,全身只穿一条内裤,眼睛斜视着前方,似乎正想着什么。我叫了一声,他转过头,疑惑地盯着我。他应该没想到是我按的门铃,也没认出来我到底是谁。他见过的记者实在太多了。
十年前我们见面时,连续喝了三天的酒。每顿饭都在喝酒。后来我去沙洋监狱,那里的人说,人们出狱后第一件事不是回家,而是找个餐馆喝酒。他喝了酒,话就很多。他曾对我说:“环境能迅速改变一个人。你觉得一个人经过十几年的铁镣生活,还会自由吗?”他在监狱时,偶尔也听人说起外面世界的变化,他不相信。出狱后,他不得不相信,但那时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接受现实。但对于自由——他有次看着街上的人群说:“我觉得他们也是不自由的。有欲望就不会自由,这也是环境决定的。”
我们那时在江边一个小餐馆谈论自由。第二天,有朋友带他去江对岸的一个度假村钓鱼。我一同前往。他拒绝钓鱼,他说“鱼的眼睛眨啊眨的,像人一样”。“如果一不小心被挂住,就被钓上来了。跟人一样,运气不好。”他还说,“钓鱼最重要的是等待。聪明的鱼把鱼饵吃了,还不上钩。就像聪明的人,捞到了钱,还不去坐牢。”
现在,他51岁了,额头上多了一些皱纹。他穿好衣服,终于认出了我是那个跟他一起钓鱼的记者。这间客厅几乎跟十年前一模一样,除了电视换成了大尺寸。我们抽着烟,闲聊着这十年的变化。他女儿已大学毕业,结了婚,刚生了小孩。他没再结婚。
他走进里屋,拿出一瓶酒,说我们再出去好好喝一喝。他说这瓶酒放了好多年。我们下楼,他走在前面,走路的姿势很正常,已经抹掉了监狱的痕迹。但他仍喜欢抬头走路,过马路时也如此,始终面朝阳光。
我们在对面一家小餐馆坐下,点了香干回锅肉,宫保鸡丁,小炒河虾,清炒时蔬。费了很大劲打开那瓶酒,闻了闻,他说不对。我一闻,是绍兴黄酒。他连叫几声哎呀呀,哎呀呀,站起身就出了门。没过多久,他从隔壁超市买来一小瓶闷倒驴。他喝白酒,我喝黄酒。他迅速喝了一大口,仍是每顿饭都要喝。
他说,不想再聊过去的事。那些事烦了他将近八年,说同样的话,翻来倒去地说。还有大量的陌生人找上门来,寻求帮助。几年前他变了电话号码,清净了很多,半年前他干脆停掉了号码,不再用手机。他说,微信也很烦人,吃饭喝酒也不消停。
他直接拿瓶子喝酒,我用杯子。我们聊了聊宜昌的变化,他不喜欢大城市,但又没兴趣去其他地方,也很少外出旅行。他对人的欲望仍不屑一顾,尤其是物质。他说,日子过好就行,别期待太多了。我说,“你至少现在很自由。”他立即笑道:“谁还会比我更自由呢?”
我们喝完最后一滴酒,出了餐馆,站着抽烟。他拍了拍我的肩,然后我们握手告别,约好再见。我始终不知道他现在到底在做什么,他用“混着”解释一切。不过我想这不是很重要了。
我直走到江边,发现那里就是我和他十年前散步的地方。夷陵长江大桥从头顶穿过。因为喝了酒,我只好在这个城市再呆几小时。我朝葛洲坝水电站走去,一边走,一边寻找那些起火的记忆,却没发现任何一栋高楼。有开往三峡的货船,停在葛洲坝船闸。天气实在太闷热了,半个小时后,当我开车前往荆州时,宜昌迎来了暴雨。我们被困在沿江大道上,进退不得,不知是留在这里,还是继续前行。
—— 待续 ——
文中图片均由谢丁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