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动物心电感应?

赵依依 · 07/12

来源:界面新闻

 

假如人能和一张图片里的动物说话,不是特异功能就是超自然现象吧,或者是巧合,不然就是胡编滥造——没想到后来,我会向一只照片里的兔子问问题。

最早,我听一个人谈起她的猫失而复得的故事:那猫消失好几天没有音讯,后来她抱着一线希望向一位动物沟通师求助。傍晚,沟通师说猫被困在一个地方,沟通中感觉它很虚弱,然后描述了几个场景的细节,又给了模糊的路线。她在一片不起眼的树丛后面找到了它,猫正卡在下水道的铁栅栏上奄奄一息。我问她“你告诉过沟通师些什么呢?”她说, 沟通师和她要过一张猫的全身照,电话里问了一些基本情况比如猫的性别年龄之类的。

我回去查阅资料,这种所谓的动物沟通(animal communication),是人和动物进行的心电感应式的交流。并非基于行为观察,而是放下理性思考,完全建立在直觉之上传送和接收数据,一种无需实体语言转译的直接互通。

后来我通过朋友认识了Pea。Pea曾做过16年话剧舞台监督,业余通过动物沟通给养宠物的人解决一些实际问题,比如走失和行为反常。案子多了,她就成了全职的动物沟通师。

我问了Pea很多入门级的问题,比如具体如何接收信息,怎么分辨直觉和幻觉等等。她的一些故事更像寓言和虚构。

几天后,Pea在南伦敦办了一场工作坊教初级学员动物沟通,我去旁观。

清晨,我们来到一个宁静小教堂旁的小剧场。今天的14个学员的背景和诉求各不相同,但都想更深入了解他们的动物。

在一些放松练习(类似冥想、想象)之后,Pea让学员们想一个和他们最亲密的动物,然后在她的语言引导下,去体验作为这个动物的感受。大家闭上了眼睛,一段时间后,有人在抹眼泪有人情绪激动,结束后大家分享了感受。看起来像是一群人在玩培养想象力的游戏,但体验非常逼真。

之后是一个小练习。两人一组,一个人闭眼,双手交给同伴,同伴只能用手上的动作引导对方,比如走、坐、站起来、上下台阶等等,不能说话。这是一个触觉体验及信任实验。

练习环节后,一位女士牵着一只白色贵宾犬进来。Pea重复了一遍动物交流的步骤:怎样问好,感谢,发出问题,静待答案,感谢,告别等等。她在黑板上写了十个问题,交流开始。

这会儿,空旷的剧场教室里出现了微妙的气场。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好像时间链条暂时打开了,私底下有什么在发生。

伶俐的小狗眼睛明亮,看得出很兴奋。十多分钟的时间里,他坐得笔直,双眼炯炯有神,分别注视着围成半圆的学员们,直到Pea说结束,它卧下趴在女士腿上,看起来又是一只普通的邻家小狗了。

刚才我的注意力都在催眠般的外部空间里(怀疑会不会是Pea对人们集体催眠了),只试着问了狗第一个问题:他喜欢吃什么。感觉好像是奶油状的粘稠东西。有人说鸡肉,有人说牛肉,有人说咖喱,有人说看到它的碗是蓝色的。女士说是咖喱鸡,他的碗确实是蓝色的。接下来核对的几个问题也是像盲人摸象,但总有几个人能从不同角度把细节非常准确地描述出来。

接下来的环节是与照片里的动物交流。可我从中学以后就再没养过动物,我在邮箱里找了一张最后养过的狗的照片,打印出来。

两人一组,我和Teresa一组,她来工作坊是想解决家兔们的纷争。想到一会儿要向照片里的兔子问问题,我就觉得很蠢。

我们互相写下五个问题,交换了照片。我没有告诉Teresa我的狗早已送人了。

照片里是一只黑白相间的折耳兔的侧面。我花了一点时间试图放下刚才头脑里的预设。我发现最难的部分其实看起来最简单:变空。

当轻松清明没有期待,不去评判什么的时候,画面像划过黑暗的光一样亮起来,非常清晰,我看到夜晚的花园里,一家人和很多只兔子在一起,有铁丝网的围栏和很多椅子。之前觉得一切都是幻想,这时出现一种更笃定和明晰的呈现。但只有那么一下,问问题时又暧昧拖沓了。我问它的身体哪里有问题,感觉不到特别的答案,就写下头部。后来Teresa说它只有一只耳朵。我又看了照片,侧面的右耳挡住了另一边。

我说到夜晚的画面时,Teresa很惊喜,兔子们散养在花园里,晚上他们全家经常在那儿纳凉。

我回想起刚才晴朗的黑暗里,我像个空瓶。

Teresa问我的狗是不是最爱吃鱼,然后说剩下的问题她都没有答案,一直听到一个声音在说“他离开了我。他离开了我。”

“他?”

“对,主人应该是男士。”Teresa说她感觉狗和她说话的语气好像是在责备我们抛弃了她。                                                                                                                                                       

狗是初三时我爸带回来的,自然一直把我爸当成她的第一主人。养了半年,春天它开始掉毛,我开始哮喘,诊断结果是“狗毛皮屑过敏”,唯一的办法是切断过敏原。那时我爸在外地出差,我和我妈不得不把她送给一对退休夫妇。分别那天,我哭得很难过,我看到它在我妈怀里被递过去的时候也红着眼睛,不住地吸鼻子,鼻涕吹出泡来。它没来得及和我爸道别,但我从来没想过它会认为我们抛弃了她。我感到自责。

自责的感觉无法消散,回去的路上,我觉得非常疲惫头痛。后来Pea告诉我,动物交流需要高度集中的注意力。

之后当和人谈起关于动物沟通的事,有时会有尴尬或滑稽的场面,我一笑了之。朋友担心我被骗,老师提醒我要独立思考,保持客观地把它当作现象,而不是单方面为某个可能完全不值得信赖的群体发声。

动物沟通中发生的事情我并没有完全搞明白,也无意追究真与假、信与不信二元对立的问题——既然整个所谓的客观世界、时间空间,都可能只是人的一厢情愿。头脑之外的事我无法用头脑理解,像纳博科夫曾谈到的面具,建议“真实”“现实”这个词永远放在引号里。

如果非要某种明确,它更像一场做梦的旅程。

 

Pea现在是全职的动物沟通师。

Morgan是Pea曾经收养的流浪狗,在拍摄这个项目后的圣诞节去世了。Pea一直说Morgan是他的老师,教会了她很多东西。她说,当她遇到挫折的时候,Morgan的眼睛会给她力量,Morgan告诉她“只要专注在爱上,一切都会好。 ”

Pea说,她从Morgan那里接收的讯息是:“我的名字一直叫爱。这就是我。我们在最完美的时刻相遇,这已注定,当我们都准备好这段旅程。我与Pea在一起是为了打开她的内心,并让她的心保持敞开。她给予我,我给予她,这是爱的真谛。我感到快乐和感恩。 如果我们能顺其自然,生活可以很美。即使在最灰暗的时刻,非常灰暗的时刻,我们也可以看到美好的一面,如果我们愿意。”

John Greig认为,Chandra给他的讯息是:“无论'人类'二字如何解读,你们对于他人的优越感正是人心疏离、国家分离的原因。只有灵性的觉醒,并意识到你们在地球的目的,才能真正达到和睦。能拯救的不仅是我们物种,而是整个动物王国。”

花园设计师Roz和两只鸟生活在一起,她本身给人的感觉就非常像鸟。她形容过羽毛尖端紧裹在皮肤上的刺感。

roz在和鹦鹉Kobe交流后,写下她作为鸟的感受:“我觉得舒服又满足,感觉很轻。我的翅膀能轻松地折起来,它们在飞行和保持平衡时很有用。有些羽毛感觉滑顺,有的很硬,有的柔软蓬松。我总有种让羽毛时刻保持整齐的强烈愿望。我用嘴梳理羽毛的根部,把嘴伸到蓬松的羽毛下面,将灰尘弹到更大的羽毛上。新长出来的羽毛锋利还有点痒不太舒服。最美妙的天赐是能够飞翔,非常爽快开心,让我觉得自己强大有力。我喜欢看着自己能飞近一个物体又不撞到它。飞行最难的部分是降落。 ”

 

Holly和动物的沟通方式有些不同,她除了和动物个体沟通,还从马的集体意识接收到讯息。我去了她在威尔士的家。拍Holly的过程让我对“频段”有了新的认识。 

 

Holly认为她从Alfie那里接收到的讯息是:“这是我第一次遇到你,接下来我们将同行。我的心很宽广,环绕着你。我的保护层很微弱,你要使它变得更强。”

 

我去了一个离伦敦车程一小时的有机农场。200公顷地养了35头奶牛和一些羊和家禽。农场主Tom曾也是利益最大化传统养殖业一员,现在这个农场用生物动态法耕作(Biodynamic farming)。为了和妻子离开英国湿冷的气候,Tom准备移居南法,但已经半年了也没找到合格的接班人,现在正在试用的一个人他也不满意。Tom说:“这个农场是动物的,我的工作是照顾它们生活,让它们做自己。这里的牛奶先喂饱小牛,接着是 附近社区的人,剩下才销售,但营销总是和农业的初衷相违背,需要平衡。” 牛都有自己的名字,Tom熟悉每头牛的性格。“它们希望像个体一样被对待”,后来我帮他给每头牛单独拍了照片。Tom把照片贴在农场门口的屋里,在每张照片下面写上牛的名字和小故事,像个小小的展览,希望尽快吸引到真正关心动物的人接替他的工作。一起来的几个人在和牛交流时,牛群散落在周围,像一个个户外雕塑。

动物沟通,一场做梦的旅程。

 

—— 完 ——

赵依依,影像工作者,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和伦敦艺术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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