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闻实习记者｜张晓艺
界面新闻编辑｜牙韩翔
当“City Walk”的概念在社交网络上流行起来时，不少人直接发出了疑问——这和“压马路遛弯”有什么区别？
一位小红书博主@芽萌牙写道，“不去刻意网红地打卡，耳机里随机播放着喜欢的歌，在城市街头乱逛，根据自己的感觉选择在十字路口时左转还是右拐，用脚步和镜头来记录这座城市，探索各类好吃好玩有意思又chill的小店，寻找藏在小巷深处的咖啡馆，只要走在路上就总会碰上惊喜。”
听起来有些文艺，但“City Walk”概念走红背后也不乏商业与消费心理的奥秘。
先来看看这个概念如今有多火。小红书上City Walk相关笔记有31万篇，数量是去年爆火的桨板运动的3倍，且每周以10%的速度增长。小红书发布的《2022年十大生活趋势》中，Citywalk就已位列第五，与之一起上榜的还有“随手环保”“山系生活”等全新的生活风尚。根据DT财经和DT研究院4月联合发布的《2023旅游调研报告》，在几种新型旅游方式中，82%的人想尝试City Walk，排名第一，远超其他旅游方式。
但City Walk的概念并不是最近才有。
这种旅行方式最早起源于20世纪30年代的伦敦，初衷是“像当地人一样旅行”。这座文化资源丰富的城市推出了各种主题的线路，让游客们可以从历史、文学等多个角度深入了解伦敦。
目前，全球影响力最大的 City Walk 组织是 Jane’s Walk，一个成立于加拿大多伦多、起初为纪念简·雅各布斯（Jane Jacobs）而成立的志愿组织。2019 年，Jane’s Walk进入中国。相对于当时中国已有的、偏向旅行与历史建筑导览的City Walk，最初的组织者璎珞把 Jane’s Walk 称为“一场城市规划者与市民大众的双向连接和互动”——一方面向公众科普城市规划和发展，另一方面也让城市规划从业者了解大众对城市的需求。
但很显然，眼下在年轻群体中流行的City Walk更具有随机性。人们的诉求也并非去了解城市文化底蕴或建筑背后的历史意义，他们更想获得一种所谓的松弛感，又或者说是能够通过散步的形式让自己放松下来。
从根本上说，City Walk不仅仅是“压马路”那么简单。
社交平台上受欢迎的City Walk路线基本上都满足了这三样要素，“路上好看可以出片”“有网红店可以逛”“有咖啡店可以坐下来休息”——从本质上看，这无非是传统零售布局中“场景”、“购物”和“餐饮”的组合，而City Walk如同商业中心开发者苦心设计的购物动线，将该综合体的几大要素串联起来 。
先来看看“场景”。
以上海的“梧桐区”为例，较窄的街道搭配两侧通常较为低矮的房屋，尺度近人，从视觉和步行角度来说都十分舒适；加之茂密高大的梧桐树、多变不单调的墙面和路面铺装、风格强烈的建筑立面，很难不凑成一张好看照片的背景画面。
这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城市调性的体现。在RET睿意德华东区总经理周长青看来，历史悠久的街区通常产权分散，比较难做完整的规划运营，更偏向于“野蛮生长”，靠着时间和口碑积累，形成如今的规模和特色。
但一般来说，能够成为网红City Walk目的地的街区都有一定的历史感。“新的城市空间（如前滩）是不需要再挖掘的，所见即所得，通常不会成为城市漫游目的地；而旧的城市空间（如‘梧桐区’）就像历史地貌，一层又一层，很值得探索和挖掘。”他说。
事实上，这种城市布局也滋生出浓郁的商业氛围。
在City Walk概念走红之前，就已经有了“后街经济”的存在。不仅仅是上海的里弄或者梧桐区的街巷，在纽约、伦敦、巴黎与东京等城市都有相似的区域。离我们最近的东京，在银座繁华主街背后的以“丁目”命名的街巷，深夜开张的小酒馆、小巧的买手店、歌舞伎剧场错落分布在主街背后狭窄的商店街中，构成了立体而完整的银座。
纽约繁华的第五大道也有后街。在这里逐渐聚集起来超过500家科技创业公司，由此形成了地位仅此于硅谷的创新中心。当地政府也通过行政后段，吸引了大量共享办公空间、咖啡店、健身房与酒吧等商业业态入住，从而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后街区域，又被称为“硅巷”。
所以，光有路还不够，需要在City Walk沿途有各种商业业态支撑，才能够让人有走下去的欲望。
例如上海当下最为热门的“桃江路-东平路-衡山路”City Walk路线中，以桃江路上的hAo mArket好市为起点向东南方向漫步，不到200米就能邂逅两个酒吧、两个法式餐厅，以及以集结时髦新事物为概念的时尚目的地LE MONDE de SHC；在东平路街口的百丘喝杯咖啡小歇后，往前走不到50米，就能遇到紧挨着的lululemon在中国内地的首家街边社区店和Aesop伊索的中国内地首店……
某种程度上，这是一个双向促成的结果。这些品牌或者店铺看中的是街道的社区商业氛围和调性，从而自然聚集在一条路线上，而这也反过来促成了这样的一条街区充斥着不同的消费打卡目的地，让一条City Walk路线走红。
“因此，City Walk实际上是业主方、经营方、消费者恰好找到的一个共同的交集。”周长清说。
据他观察，如今商户的主理人和业态都逐渐年轻化，年轻的商户们有打磨自己作品的资本和意愿，也懂得线上传播；同时，相比于从前用宏观规划认知城市的思路，现在的年轻人更希望通过碎片和细节编织自己对城市的时空认知，对于自己的消费和精神体验有一定的要求和判断力。
当然，这背后自然也少不了社交网络的推动。
正如我们分析过多次社交网络推动某种概念走红的原因那样，City Walk的出圈也是当下内容创作博主的一种流量素材。
一如过去在山姆拍照、去网红餐厅打卡那样，City Walk也吸引了那些“担心错过”的人们前仆后继地效仿，进而又再次生产出更多的社交平台内容——在这样的流量堆叠下，City Walk的概念也很容易被引爆。
不过，网红City Walk街区的大量客流会为商铺带来营收提升，但相伴而来的还有业态淘汰。“随着商铺租金水涨船高，一铺难求，只有能承受高租金的商户才能存活，也就失去了最初野蛮生长的特点。”周长清对界面新闻分析道。
一位地产人士透露，在上海的网红街区，店铺租金甚至可高达50至60元每平方米每天——这已经快赶上上海顶级商圈南京东路一层商铺80至100元每平方每天的价格。“有的商铺的营业额根本无法支撑租金，需要以将街区流量转化为品牌流量的方式生存下来。”他表示。
不过另一条网红City Walk路线愚园路上的某店铺主理人俊豪认为“50至60元每平方米每天”这个价格对于街道商铺来说不太可能——即便是最昂贵的安福路商铺也达不到，“25左右是有可能的，这已经很贵了。”目前他自己在愚园路的店铺租金大概是15至16元每平方米每天，在他看来，这个价格相对适中。
“当然，我们这条街上没有一家店是不挣钱的。”他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