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马亮（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研究员、公共管理学院教授。）
一年一度的高考成绩放榜，各地高考志愿填报工作也陆续启动。全国各地上千万个考生，以及比他们还要焦虑的家长们，都要在短短几天内决定影响考生未来乃至一生的关键选择。不少人坦言，高考志愿填报就像拆盲盒，相关话题也频上热搜。无论是挑大学还是选专业，考生和家长们似乎都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也缺乏可资参考的专业知识和经验。他们在短时间内仓促决策，往往有很大程度的拆盲盒一样的豪赌色彩和碰运气成分。
十年寒窗苦读，考生就是为了通过高考这一相对公平的赛道，实现人生命运的转折。但是，他们在埋头苦读的时候，却并不清楚高考完了以后应该去哪里和干什么，更不清楚自己是谁和将来的生活会是怎样的。这使高考和大学的衔接出现严重的脱节，也使很多考生出现迷茫、焦虑、懈怠和不知所措的情绪。
当考生和家长深感无助时，相关产业应运而生并蓬勃发展。各类提供高考志愿填报的信息和咨询服务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出来，要价少则几百元，多则数千元，让考生和家长不堪重负，甚至不少人因此而上当受骗和人财两空。如何让考生可以更加从容不迫地选择大学和专业，不再像拆盲盒一样病急乱投医，不仅是一个需要迫切解决的社会问题，也是政府应该高度重视的政策问题。
之所以考生不清楚自己要读什么大学和学什么专业，采取类似于拆盲盒一样的豪赌，同义务教育和高中阶段缺乏足够的职业兴趣培养有关。学校、学生和家长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为中考和高考而准备，无暇顾及职业观念培育，使学生对专业和职业缺乏必要的理解，更不用说去规划职业生涯和人生赛道。
这使考生对大学和专业几乎处于零认知的概念，寄希望于在短时间内找准方向和选对专业几乎是天方夜谭。因此，在义务教育和高中阶段，循序渐进地导入职业规划课程，使学生对相关专业和职业轨道有所认知和理解，可能是最为根本的。在“双减”政策执行的背景下，教育需要做“加法”，而引入职业规划类课程就是其中特别值得尝试的做法。
一方面是考生在高考后不清楚选择什么专业，另一方面则是高校不断推陈出新，涌现出越来越多的新颖学科和专业。在考生和高校之间存在明显的信息差，而功能强大的搜索引擎并没有提供太多帮助。这为商业信息和咨询服务提供了可乘之机，相关企业收集、汇总并分析海量数据，为考生提供高考志愿填报服务。
对于家庭条件优渥和社会关系网络密集的考生来说，高考志愿填报并非难事。他们要么付费咨询，要么请教“过来人”分享经验，提供一对一的指导。但是，对于那些经济状况不佳和无人可问的考生而言，他们不仅输在了起跑线上，也可能会进一步输在赛道选择上。
目前有关高考志愿填报的信息和知识鱼龙混杂、泥沙俱下，分散在各类高校和不同渠道，考生单凭一己之力在短时间内很难有效获取并准确甄别。高校为了争夺优质生源而展开白热化的竞争，也使高考志愿填报信息被人为割裂而分散在各个高校，并没有形成有效的统筹和共享。如果政府部门可以提供高考志愿填报的公共知识平台，使考生能够自主浏览和决策，那么就可以极大地减轻他们的经济负担和心理焦虑。因此，教育主管部门应加强和创新高考志愿填报的公共信息和知识服务，将其作为一项基本公共服务来常抓不懈，并据此持续推动教育公平。
如果说高考可能会一考定终身的话，那么高考志愿填报特别是专业遴选也会导致一选定终身。正所谓“男怕入错行”，选择了自己不喜欢和不匹配的专业，往往是不少学生在大学期间厌学、辍学和转专业的主要诱因。从目前高校学科专业设置来看，还有很大的调整优化空间。
一方面，相关学科专业要适应经济社会发展趋势，特别是同就业市场需求紧密衔接，避免毕业即失业。今年初，教育部等五部门联合印发《普通高等教育学科专业设置调整优化改革方案》，提出在未来三年调整优化五分之一的学科专业布点。因此，要加强高校同产业之间的信息共享和合作，淘汰不合时宜的学科专业，引入和创新富有前景的学科专业。
另一方面，高校要为学生提供学科专业再选择的机会，使他们可以在进入大学后重新选择专业，减少他们在高考志愿填报时的少不更事带来的不如意。大学的自由在于学生有犯错误和二次选择的机会，而不是一选定终身。不少高校都在探索大类招生和强基计划，希望打破学科藩篱和专业门户，引入博雅教育和通识教育，并使学生有更多专业分流的机会。不仅如此，打破高校和学院之间的界限，为学生提供校际院际的访学和交流机会，也有助于让他们减轻专业焦虑症。
无论是在高考前进行职业规划教育，还是在高考后敞开高校专业再选择的大门，都可能远水救不了近火，是需要在未来不断推动和完善的长期工作。当务之急是教育主管部门要尽可能做好公共信息服务，通过相关权威平台汇聚和提供高考志愿填报信息，为考生和家长指点迷津。
与此同时，要对当前高考志愿填报的信息和咨询市场进行必要的监管，引导相关市场规范健康发展，避免考生和家长上当受骗。一些学校强制或变相要求考生使用某些企业提供的信息和咨询服务，存在行政性垄断的嫌疑，也不利于相关市场公平竞争和优胜劣汰，需要加强反垄断和反不正当竞争审查。不少企业的广告吹得天花乱坠，相关服务漫天要价。考生和家长往往病急乱投医，因为缺乏足够的鉴别力而防不胜防。为此，相关政府部门应加强市场监测和价格监管，让考生和家长可以放心消费和安心填报志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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