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娱乐硬糖 刘小土
编辑|李春晖
好评返现这种操作，沈垚（化名）原先只在电商网购遇到过，没想到情感咨询也跟进了。
沈垚与男友的关系从3月开始恶化，两人激烈地争吵、发疯、崩溃。沈垚跑去豆瓣、小红书发帖，然而还没等网友集思广益，男友已狠心分手。
失恋的沈垚神志昏昏，请假在家足不出户半个月。每天都在刷各种失恋话题，研习情侣复合攻略。其中有一篇热帖引起了她的注意：一名网友提到自己在老师指导下，通过断联成功追回前任，比以前还要恩爱。
沈垚火速私信发帖者，拿到了情感导师的联系方式。经过一轮咨询后，沈垚也尝试起现在互联网最火爆的断联大法。只恨天不遂人愿，在她焦虑等待种种方法起效时，前任迅速官宣了新女友。
人财两失的沈垚跟情感老师大吵一架，还因吐槽“断联没用”“都是骗子”被踢出了社群。但最终，对方表示如果沈垚愿意“包装”下经历给他们引流，可以返回部分咨询费，再赠送一次价值900块的清理净化法事。
真是贴心的售后服务。为了调查情专现状，硬糖君也自费体验了一把情专咨询。但由于硬糖君本来就经常忘回信息，对方压根没察觉自己被断联了。对此，硬糖君找的导师答复曰：效果因人而异，可以尝试把基础服务升级成（昂贵的）正式套餐。压根没提退费啊、补偿啊、评论返现啊的事儿。
而“断联大法”究竟有没有用，无疑是亲密关系里的新玄学，唯一确定的是：其效果好坏，都不影响情感导师们大捞其钱。这就像拜佛或看中医，都是因为你心不诚，或者没碰上好大夫。这件事本身，是绝没错儿的。
从钓鱼到断联
年轻人对待感情的态度正日趋保守，这从情专主打的攻略都能看出来。
2019年前后，互联网流行的是学习脱单、打造人设，恋爱教程那叫一个火热。而现在，吃瓜群众白天忙着吐槽恋爱脑，晚上则化身纯爱战士：男（女）友想要分手，我该如何挽回？
这正给断联咨询带来了商机。情感导师灵境（化名）告诉硬糖君，他们工作室的热门业务明显变了，脱单、自我提升的服务需求下降，关系破冰、婚姻修复的订单逐渐增多。
究其原因，疫情期间亲密关系受到巨大挑战。“天天挤在同一屋檐下，人们的矛盾容易变大，好多小情侣、小夫妻走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与此同时，人们没有及时培养面对丧失的能力，只能借助外部力量缓解这种阵痛。”
灵境的工作室最初主要给情侣提供断联咨询，但她很快发现，这种需求不仅发生在恋爱关系里，还频繁发生在家庭和职场。不乏网友顺着社交媒体找来，打听是否提供相关教程或咨询。“心理成因很相似，我们就按照一样的路数进行服务。”
其实，放在整个情感咨询的体系里，断联法则并不新鲜，甚至可以说有些古早。往前追溯的话，这套理论延伸自ayawawa的“石头剪子布”，经过林孑、雪地女王两位关键人物补充和拓展，最终发展为独立流派。
2011年，自称接触“吸引学”两年的林孑，在豆瓣创建“林孑失恋开导小组”，陆续更新开导复合的系列文章，得到不少失恋男女的追捧。2015年，林孑带着“失恋教父”的定位、“不再卑微地恋爱”的理念，正式进军情感咨询界。
截至目前，“林孑失恋开导小组”已经吸纳19万失恋人，成员数量在近三年更是大幅增长。林孑的人气也一路上涨，逐渐形成了稳定的引流模式，在公众号、社群沉淀下大量粉丝。期间，他还出版了《恋爱，从失恋开始》《如何优雅地挽回前任》，开设“魅妖精训练营”，试水公众号付费阅读……
2016年，豆瓣用户“雪地女王”也开始在“林孑失恋开导小组”发帖。她围绕“能量学”构建新的断联理论体系，该帖目前已有近10万条评论，收藏量高达1.3万，一举奠定了雪地女王在情感咨询界的江湖地位。
2022年，林孑和雪地女王的相关理论被网友整理成文，通过微博、小红书等社交媒体掀起新一轮传播。这些内容原本有不少晦涩难懂的专业词汇，且真实参考案例较少。因此不乏情感导师通过补充、化用、再创作的方式，将其转化为更通俗的自用教材。
在灵境看来，断联咨询的业务还能火很长一段时间。“大家都已经发现给别人提供情绪价值，很累。他们长期被亲密关系捆绑，个人精神内耗严重。这种情况下，人必然要建立新的内心秩序，在对应关系里找到边界感和安全感。”
于是，断联成了当代年轻人审视亲密关系的一种新手段。
谁要断联，怎么断联
对情感咨询工作室而言，断联法则的流行并非绝对的好消息。据灵境介绍，各种新理论将市场盘子做大的同时，竞争对手也是成倍增加，“现在但凡能聊两句心理学的，都可以做情感导师，我们接活越来越难了。”
形势如此严峻，行业可谓卷生卷死。他们不得不变着法儿地拉客，尽可能把咨询复购率做高的同时，也从各种渠道捕捞来访者。
“复购率这块，来访者最多也就是持续咨询半年到一年。拖得再长，人家会觉得你们业务能力太差，导致后期沟通变得困难。但不排除在长期陪伴服务下，来访者对我们情感导师产生依赖，处理其他关系或者生活难题时，也会来下单。”
但情感咨询的业务重点仍是拉新。这一点，灵境的工作室做得相当不错。在跟朋友合伙开展情感咨询业务前，灵境在新消费领域做过几年运营，操盘过非常有名的品牌和项目。
灵境观察到，新消费和情感咨询的用户画像高度重叠，核心客户都是女性群体，年龄在20-35岁左右，常年活跃在互联网世界。“把做消费品牌的经验用到情感咨询方面，效果贼好。”
她重点运营小红书，通过捕捉失恋、断联、前任、情感焦虑等关键词，筛选目标来访者，再进行针对性的渗透和接触。“比如前期主动提供些建议，等到对方进一步咨询，再给她们推荐相应服务。”
这种循序渐进的打法，能让对方放松警惕、一步步产生信任。“成交概率还是挺高的，我们5月就有3个来访者是这样来的。”灵境说。此外，她还会主动出击，以课程打折、赠送法事等方式，吸引老客户充当水军，帮工作室宣传。
绝大多数情感导师都会像林孑、雪地女王一样，在社交媒体持续输出理论，勾起网友阅读和围观的兴趣，以便他们在遇到难题时最先想到自己。“不要把理论说透，在内容里面留点钩子，这才能实现有效传播。”
灵境分析表示，你或许能从中悟出道理，但前提条件是你还能冷静思考。真正处在感情焦虑里的人，往往已经丧失主见和思考能力，她们被撕扯到一定程度后，已经无法清楚判断内心真正的需求。“再者，她们只能看到自己的世界，不像我们有成百上千的真实案例可以参考，总能找到有用的方法论。”
就说断联，在那些解读林孑、雪地女王的帖子里，很多人的理解是彻底退出对方的生活、短时间不再联系。“大错特错啊。你要保证双方仍有信息传递的机会，否则就变成了自己演独角戏。真正的断联是对前任形成二次吸引，慢慢引导他注意到你的价值、尤其是高价值的那部分。”
谈及断联的有效性，灵境解释道，感情是人和人的链接，有时候单方面努力没有用，但这不能成为否定情感咨询价值的理由。“至少我们是凭良心办事。虽然没办法确保每位来访者的问题都能得到完美解决，但会给他们一个情绪宣泄口，让其冷静地做出选择。”
在她们组建的断联群里，许多小姐妹相互鼓励走出低谷。“有时候没有挽回前任，但有人接受到陌生的善意后，生出斩断旧关系、奔赴新生活的底气，这也是一桩好事。”灵境说。
新商机，新模式
很长时间里，付费咨询都是情感导师的主要变现方式，训练营、公开课则是该模式的延伸和迭代。2021年，灵境的工作室在线上服务过120多位来访者，收取费用将近28万。
但这种玩法正在失灵。一方面，情感咨询火热以后，从事这项业务的自由职业者愈来愈多，这在心理师报考潮里就有所体现。“行业现在是劣币驱逐良币，正经干活的不如疯狂炒作的。”另一方面，网友对讨论情感话题热情高涨、理论扎实，“有人免费出主意，大家就不找导师了。”
情感导师们不得不发掘新的搞钱方式，其中最典型、也最有效的就是引入玄学。
比如，付费咨询通常是解决具体问题，需要导师和来访者进行深度沟通，一般是一两个小时起步。很多人面临的问题并不复杂，就会选择算命、占卜、占星等方式确定整体方向。据灵境透露，她们工作室的情感导师必须具备两项以上技能，以便制造更多服务场景。“想要断联的人，我会顺道推荐她们测算那是不是正缘。”
再比如，雍和宫手串火了以后，情感咨询工作室也火速推出御守、吊坠、符文等一系列祈福挂饰。“有些同行吹得特别猛，什么制作过程复杂、需要特殊法门加持。其实很多产品是从电商网站批发的，顾客买个心安，也不会特意去查。”
最近，灵境也在联系水晶、玛瑙、手串的供应商，从源头上把价格打下来。她的工作室还跟小寺庙合作，通过供奉香火的方式把产品送去开光，“这样有说服力，买的人更多。”
但这些都不如能量清理业务来钱快。自打“疗愈”流行，情感导师也迅速打出了能量提升、磁场保护的概念。事实上，林孑、雪地女王的断联哲学、正走红的吸引力法则、SUB音乐都跟“能量”相关，“网友现在最吃这套理论。”
拎不清的关系、说不尽的焦虑、斩不断的执念、道不完的欲望，这些都是滋养情感导师的养分。“我们特别像仙侠剧的反派，都是从恶里获得一些什么。不同的是，反派总想毁灭世界、重新开局，但我们知道这样也无法让一切变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