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踪】甘宇讲述求生17日:没水只能喝尿,坚信一定能被救

甘宇依靠吃野果、饮山泉,甚至喝自己尿液维系体力,而强烈的求生欲望、对见到家人的渴望,相信自己终将得救的信念,是他活下来的重要支柱。

医生在给甘宇检查身体。图片来源:央视新闻

记者 | 赵孟

编辑 | 翟瑞民

没有携带任何饮食和装备,一个人在野外能生存多久?四川泸定6.8级地震发生后,湾东水电站员工甘宇在崇山密林中坚持17天后获救,犹如《荒野求生》的中国版。

2022年9月5日,四川省甘孜州泸定县发生6.8级地震。泸定县湾东水电站员工罗永和同事甘宇紧急打开两个水闸,避免了下游村庄被淹。在逃生过程中,甘宇因体力不支,让罗永先走出去寻找救援人员。罗永后来获救,甘宇失联。9月21日,石棉县王岗坪乡跃进村村民倪太高在一处山岗中发现了甘宇。此时,距离地震发生已过去17天。

甘宇很快被送往泸定县人民医院救治,当晚又被转运至位于成都的四川大学华西医院。经初步诊断,甘宇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肋骨骨折,左下肢腓骨骨折,伴有严重感染。9月25日,甘宇离开ICU转入普通病房,等待进行骨折手术。

9月27日,界面新闻联系上正在康复中的甘宇,他表示自己身体和精神状态都不错,腿部的浮肿也在消退,预计明天可以进行手术。甘宇向界面新闻讲述了自己在野外求生17天的经历,他依靠吃野果、饮山泉,甚至喝自己尿液维系体力,而强烈的求生欲望、对见到家人的渴望,相信自己终将得救的信念,是他活下来的重要支柱。

以下是甘宇的讲述,语序和一些表述经过记者整理:

地震发生的时候,我和同事正在休息,突然两边山上往下滚石,现场很混乱,我们赶紧找角落躲起来。眼镜就是那个时候就掉了,我从高中就开始戴眼镜,现在500多度,没有眼镜做什么都不方便。

模模糊糊,我看到同事们都在跑,身边有两个人被石头砸中了,在出血。为了防止他们再次被砸伤,我就跟罗永把伤者抬到安全的地方,找了被子给他们盖上,但是过了没多久,同事就没有气息了。眼睁睁看着同事离开,当时感觉非常无力。还有一名同事被埋在石头下面,但石头太大我们推不动。

当时大坝里已经在蓄水,如果不放水的话,水翻坝后我们逃不掉,下面的村庄也很危险,我就跟罗永商量,去把闸门打开。当时上去的路已经被埋了,成了一个斜坡,只能爬上去。我当时在下面照顾伤者,等罗永打开了一个闸门,确认安全后我跟他又上去,把另一个闸门打开了。

地震前的湾东水电站。 图片来源:央视新闻

放水后,我们就在大坝上等等救援,我和罗永相互打气,说既然我们两个活下来了,肯定能够出去。手机一直没信号,想生火也没有打火机。那天晚上,不时有余震,山上还在垮塌,我们轮留休息。当时我们不太害怕,已经能看到无人机飞进来了,我觉得救援人员应该能够发现我们。

两边山上还在垮塌,我们一直待在水坝这里也危险,罗永是本地人,他熟悉道路,提议我们往外面走,一边走一边求救。所以天一亮,我们就出发往外走,路上带了一条绳子和水,因为我视力不好,是他用绳子牵着我走。

我们往山上爬,路上能听到直升机的声音,就大声呼救,还用棍子挂着衣服,希望能被发现。后来手机有信号了,我们赶紧联系了公司,告诉我们的位置,让他们想办法来救援,我也给家里报了平安,没多久手机就没电了,也没信号了。

那天晚上,我们掰了些竹子做成一个窝休息。我们两天都没吃东西,感觉体力要耗尽了,所以第二天我就提议,罗永先去找救援队,再联系救援队来救我,不能两个人都耗在这里,就算有危险至少也能出去一个。

罗永走的时候,给我找了几个八月瓜(注:又名牛腰子果,形似香蕉,可食用 ),可以充饥。

之前我们聊天,他告诉我翻过这座山,经过一个大草甸,就可以看到放牛羊的老百姓,再过去应该就是石棉县了。我当时想,他出去一两天应该就可以找来救援队,但是我等到第三天还没有人来,我就很着急,以为他出事了,很自责。于是我准备自己走出去,一边走一边求救。下面的道路全部垮了,我只能按照罗永之前说的,翻过这座山,当时觉得找到大草甸的方向,就有希望了。

山里天天都在下雨,雾气特别大,加上我的眼镜也丢了,只能摸着往上爬。一开始很难走,很陡峭,都是原始森林,树木很高大,完全没有路。树林里还有一些荆棘,把衣服和皮肤也划破了。大概是第二天,我看到一条小溪,去找水喝,石头突然掉下来砸到腿上,当时非常疼,但也不知道是骨折,还是强忍着继续往前走,后来就麻木了,也不知道疼了。

饿的时候,我就捡地上的野生猕猴桃吃,我以前不喜欢吃猕猴桃,但在那个情况下觉得很好吃。渴了就找溪流,但越到山上,水越来越少,我看过《荒野求生》节目,知道苔藓里的水分可以喝,就找到苔藓把水挤出来。后来苔藓也找不到,只能喝自己的尿液,这种情况大概有两次。实在饿得不行,就想找来树根吃,但我最终没有吃下去。中途大概有六七天没吃饭,我也记不太清楚,饿晕了。

我一般中午左右开始走,走两三个小时就停下来,因为没有力气。晚上就靠在大树底下过夜,用雨衣遮挡一下雨水。有时候会听到野兽在叫,应该是熊的声音,但没有见到过。大概过了七八天,我就没有时间概念了。但我知道,爬到山顶,找到大草甸的地方,应该就有走出去的希望了。在这之前很绝望,因为山里看不到任何人的痕迹,而且也不知道还要走多久才能到。

最绝望的时候,我想到家人,爸爸妈妈,还有弟弟,我一定要见到他们;还会想起上高中和大学时,跟同学在一起的时光;想到好吃的东西,比如火锅。跟罗永分开前我们已经很饿了,就约好出去了到县城好好吃一顿。而且我知道,一定有人在找我,我觉得是这些信念,支撑我没有放弃,一直走下去。

随着海拔越来越高,道路开始变得平坦,树木也渐渐少了。大概在获救的前三四天,我走到了山顶,看到了一个大草甸,上面有很多牛羊,还能远远地看到山下的公路,感觉那里应该有人。我在草甸上还找到了压缩饼干和水,感觉这里有人来过,就大声呼救,觉得自己要得救了,但是一直看不到人。

在这之前我已经很多天没吃东西了,就在草甸上休息,这里风特别大,雨也很大,晚上找不到避雨的地方,就只能淋着休息,第二天又出太阳,感觉能暖和一些。我等了两天,还是没有人出现。失望的时候,我就跟牛羊说话,我说你们是主人在哪里?为什么还不来救我啊?

最终没有等到牛羊的主人来,我决定自己往山下走,下山的道路很陡峭,许多地方是碎石,我又没有力气,就坐在地上往下滑,所以衣服裤子都烂了,屁股也擦伤了。

甘宇9月27日的自拍,他表示自己恢复得不错。

我一边走,一边大声喊“救命”。从大草甸下来大概是第二天,我就被倪大叔(倪太高)发现了。我记不清楚自己走了多少天,当时以为有一个多月。这么多天,我第一次见到人,觉得自己终于得救了,激动得哭了。倪大叔把他带的牛奶面包给我吃,又联系了救援队。

被救以后我收到了社会各界人士的关心,我现在恢复的还好,目前除了腿部骨折需要做手术外,其他都没问题。我们公司的领导也都给我打了电话,但是因为疫情他们目前还不能过来看我。我觉得选择了这个行业,所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也没有考虑太多。我们公司文化氛围很好,康复之后我会继续回去上班。

来源:界面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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