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
编辑 | 翟瑞民
三孩生育政策出台后，鼓励生育成为中国社会共识，但长期形成的生育观念和高昂的抚养成本，让很多年轻的父母陷入生育焦虑。不过，目前仍然有很多人愿意生养三孩。
到底是哪些家庭在生育三孩？他们的生育观念有何不同？他们又是如何抚养三个孩子的？界面新闻与来自不同地域（一线、二三线城市和城郊农村），不同职业（经商、体制内职业女性和全职妈妈）的三位三孩母亲对话，请他们分享了与众不同的“多孩育儿经”。
这些三孩家庭的经验提醒人们，如果转变生育观念，调整养育方式，普通家庭也养得起三个孩子。当然，他们也期待政策能对多孩家庭提供更多便利和支持。以下是她们的讲述：
张女士：三孩成本并非一孩的三倍
我老家是东北的，但我们夫妻在北京生活20多年了。我生老大时已32岁，后来连续有了老二、老三，大龄生了三个孩子，我们都觉得很珍贵。
我觉得对婚姻来说生儿育女很重要，只有结了婚，有了孩子，才能更好地磨合与创造。这也是我20年婚姻的领悟。现在我的婚姻比较牢固，我们夫妻扮演的更像是“养娃合伙人”的角色，共同的愿景是把孩子养得比父母更幸福。
我们的三个孩子分别是9岁、6岁和3岁。第三个孩子是政策出台之前生的，算是“超生”，但之前政策也执行的不太严格，当时我们生了就可以登记上户口。
之前没计划要三宝，但是发现怀孕后我们就决定把他生下来。公公当时说，孩子必须生下来，他至少可以照顾到上幼儿园。这给了我们很大鼓励，我们觉得就应该这样，不用专门去计划，来了就应该生下来，也没有考虑“罚款”的因素。
养娃真是筋疲力尽，但时间过得飞快，孩子们都是悄悄在长大，一个长大的同时，其他的也在长大，所以算经济账的话多养几个更合适。孩子也给了我一种神奇的力量，我以前比较胆小，属于乖巧谨慎喜欢享乐的人，有了孩子就变得勇敢，不怕辛苦，敢于承担了。
我们夫妻经营母婴店，都不是体制内的，所以有灵活的时间。我认识的人中，生三孩的非常少。我在好几个500人的妈妈群里，生三孩的就我和另外一个妈妈。此外我认识一个送水的、一个做音响生意的，还有一个做电子屏幕销售的，他们都生了三个孩子。这些人都做小买卖，都有灵活时间。
养孩子的压力主要在幼小衔接阶段，相当于幼儿园大班。为了赶上小学的进度，许多家长都要给孩子报班，在北京花费不小，家长也备感焦虑。但是，不同的生活水平，就有不同的养育方式，我们这几年没有赚到什么钱，所以也没想以高标准养育孩子。现在义务教育阶段上学免费，“双减”政策取消各种辅导班后，养孩子压力真没那么大了。
当你有了三个孩子后，对他们也更放心，不像养一个孩子那样，到孩子很大了还如履薄冰。我家老大上一年级就自己去学校，不是孩子特别有本事，而是大人放心。他上二年级时，可以独自坐8站公交车去姑姑家上网课。我们的感触是，你越给他信任，他越自立、自强、自信。
生老二的时候，我们就跟老大讲，家里又要多一个爱你的人了，也告诉他这个弟弟需要你的照顾。所以，老大一直跟我们一起期待弟弟出生。他很喜欢这个弟弟，不会觉得是抢走了爸爸妈妈对他的爱。我们家三个孩子从来不打架，而且大的都照顾小的。
有人问我，你三个孩子带出去怎么照顾？三个孩子往三个方向跑，你一个人怎么追？这个问题肯定是没生过三个孩子的人在问。三个孩子一出去就在一堆儿玩儿，哥哥在哪儿，弟弟们就在哪儿，像一群小动物，弟弟就是哥哥的尾巴，并不是说三个孩子会各自东奔西跑。
还有人问，生三个孩子，花费都是生一个的三倍？完全不是。玩具、童书、婴儿车等，老大用了老二还可以用，老三还可以用。我晚上讲一个故事，三个一起听了；我做一餐饭，三个一起吃了；我哄他们睡觉，三个一起睡了。对于两个弟弟，也因为有老大的分担，并不像带一个那么费力。孩子们在一起玩，也比大人带他玩更好。
对于多孩家庭，有一个良好的家庭关系非常重要。我先生是很勤快的那种人，承担了很多晚上喂奶的任务。我从怀孕到坐月子，休息时间很少，因为经营网店白天都要工作，所以是他在家带孩子。带大三个孩子我没觉得太辛苦，也是因为有他的分担。
杨博：每生养一个都是大人的一次再成长
我们生活在一个西部城市，身边的二孩家庭相对全国会多一些。不过很多二孩家庭都很焦虑，整天穿梭于各种兴趣班。对于这种家庭来说，很多人是不敢生三孩的。
我们也没有计划要三孩，他的到来属于意外，但我也不拒绝多生。老大很小的时候我们就告诉他，家里孩子一定要多，让他们知道有弟弟妹妹，大家相亲相爱，热热闹闹，这个家庭就会非常幸福。所以我家生老二和老三，大孩子从来没觉得抢走了他们的爱。
有的父母说，小孩子不愿意父母生二胎，其实更多的原因是父母一方。父母以前一直跟孩子讲，你看我养你多辛苦，或者，你看现在多好，我们全家都围着你一个人转。这些话也会无意间影响到孩子。
现在孩子们大了，有时会吵架、打架，但是很快就会和好，这时大的会抱住弟弟叫宝贝。我看到很开心，对于多孩家庭，父母真的很辛苦，但又有种发自内心的幸福感。
有人担心多生孩子伤害身体，其实关键在于坐月子期间。我生完三宝时，头发量反而增加了，因为怀孕时补充营养，所以体质越来越好。我的三个孩子都是顺产，生第一个确实很痛苦，手抓得都肿了。后来生老二、老三，一个比一个生得快。我生老三都37岁了，但老三的体质比老大老二还好。
没有生老二前，我家对老大的养育方案和众多独生子女家庭差不多。5岁前是“散养”，什么都没学，后来发现周围家庭都在报各种兴趣班，我们也开始给他报班。读小学时发现跟不上进度，我们又很着急给他补课。
当然，我是尽可能给孩子创造好的条件，但也不会给自己很大压力。现在，我尽量去给他们找各种兴趣班。有时，我会权衡哪个兴趣班对他们会更好，比如说篮球和街舞，根据他们的爱好都报了篮球班，还有书法课。
孩子上学，包括上兴趣班的接送对家长有很多不便。希望全社会、政府能够给我们多孩家庭提供一些便利。我家大宝和二宝在不同学区就读，所以必须两个大人分别接送小孩。三个小孩的花费肯定增加不少，尤其是各种兴趣班，但也不是养一个小孩的三倍。
可能有人会问，你想把小孩养好，又想多生几个，那么累值吗？或者，你既然没那么多精力，干嘛要养那么精细？这方面我是真的很矛盾。现在社会竞争这么大，假如以后孩子大学也上不了，我真觉得对不起孩子。我希望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能培养孩子们各方面的能力，吃的和穿的，我没有给他们最好的，但是培养他们各种能力方面，我认为很重要。
我经常教孩子们做饭，男人做饭一定要从小来培养。我从女性角度考虑，觉得男孩子要从小培养他们爱做家务，一定要有担当，对女性一定要体谅。我家二宝现在5岁，已经会自己煮面条了。老大弱点，但也会做番茄炒鸡蛋。
孩子多了以后，对孩子也更愿意放手。我生了二宝后，就让老大自己去参加活动，他6岁就跟着教官去了防城港参加夏令营。以前担心孩子出门被拐卖、怕摔倒、怕被坏人抢、怕吃饭噎着。有几个孩子后，你就会教导他们，这是你应该学会和应对的本领。
我觉得，每生养一个孩子，都是大人的一次再成长。有人认为，工作跟养孩子好像是很矛盾的，但我觉得二者是相互促进的。有了孩子后，你的动力会更大。
以前单身时，也觉得自己很忙，但那时忙碌挣钱只是满足自己。可当你有家有孩子后，就会觉得，哇，这是一种新的希望。你对工作的感悟又不一样了，会更加努力，干劲更足。
李女士：手足之情是给孩子最好的礼物
老三刚满两周岁，所以我现在全职照顾孩子。如果决定生三孩，基本上女性需要做好全职在家的准备。现在家长对孩子教育非常重视，平时老师对家长的要求也挺高，有些作业需要家长“打卡”，督促孩子完成。如果既上班又要照顾三个孩子，肯定是忙不过来的。
我的情况比较特殊，因为生三孩是在政策出台前，所以就被单位辞退了，后来一直在家做全职妈妈。即便如此，我还有婆婆帮忙，相当于两个大人照顾三个孩子。
我家并不是一开始就计划生三孩。生了老二以后，我进入一些人口群，里面的讨论对我的观念冲击比较大，生息繁衍是人类社会得以进步的动力，多子多福的观念是有深刻根源的，我就决定生第三个孩子。最初孩子爸还有点犹豫，后来也接受了。
身边朋友、亲戚以及邻居等，几乎没有生三孩的。我们老家属于农村，村里有3000多人，距杭州市几十公里，因为面临拆迁，家里多一个人就可以多分一份拆迁款，或者多一套房子，但我上次专门问老家的村干部，有没有人生三孩，对方说除了你一个都没有。
养育三个孩子，虽然日常生活照顾方面确实很辛苦，不过经济层面的压力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大。但也看你怎么养，我们并不是那种精细化的养育方式，对吃、穿、住、行都比较随便，课外班、早教班都没有报，就是在家里自己带。
对于玩具和衣服，三个孩子可以互用，所以也没怎么买新的。而且我是母乳喂养，所以奶粉钱也省了。总体来看，除了个人时间和精力，我并没有觉得生三孩额外花费太多。
当然，三个孩子的年龄间隔也要合适，我们家老大和老二相差4岁，老二和老三相差3岁，大孩子的玩具和衣服，小的接着可以用。这个年龄差，大的也可以帮父母照顾小的，节省了父母的精力。
生完三孩后，我和以前的工作圈、同学，几乎上都断了联系，现在也基本没有社交圈，他们觉得我是个“异类”。但我认为这些一点都不重要，反而觉得以前的社交圈虚假东西太多。我现在觉得，把孩子和家庭照顾好更有价值。
以前我也觉得，没有收入会让人担忧，但真的进入这种状态后，你会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家现在只有丈夫一个人赚钱养家，他的收入也不高，我们还有点“啃老”的状态。但钱多就多花，钱少就少花，我现在认为金钱足够应付日常开支就够了。
小孩子生病的时候最辛苦，有时候他发烧咳嗽，可能大人整夜都睡不了觉，但这种情况一年也就一天两天。有了带老大和老二的经验，带老三轻松了许多，我们老三出生后一次医院都没去过，感冒、发烧这种小病我们自己都知道怎么应付。
孩子早期的成长，母亲的角色比较重要，这段时间我会继续在家做个好妈妈，一时不准备上班，等到老三上幼儿园以后再考虑自己的工作。
三个孩子现在相处的很好，毕竟是至亲的血缘，跟表兄弟、堂兄弟、同学或者亲戚关系是不一样的。所以说，手足之情是给孩子最好的礼物，缺失了就是人生一大遗憾。这种感情不用我去教育，是他们与生俱来的。
（文中杨博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