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崔隽
“对我来说来内地发展不太属于‘转身’，更多属于‘劈腿’吧！”孙乐欣笑着对《三声》记者说，在一段严肃认真的回答后面，紧接着一句玩笑话轻易地将眼前的采访对象瞬间同《康熙来了》制作人特辑里大开嘴炮的孙乐欣重合起来。
这位负责过《康熙来了》、《小燕之夜》等节目，幽默风趣却也喜欢关起棚门来骂人的金牌制作人也选择西进内地，加盟兰渡文化，担任网综《深夜蜜语》第四季《xy研究院》的总导演。
“我觉得去内地工作就是试着多元发展，就是在我们这个时代去更多的接触。”对孙乐欣来说，加盟兰渡是一个顺理成章的过程。“兰渡吸引我的是能和年轻的有想法的小朋友一起工作，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通常是年轻者给年长者刺激，年长者给年轻者经验。”
在他眼中，一档好的网综应该是架构浅显易懂，内容天马行空，再用年轻人的语言来诠释，基本上这档节目就会成功。而做这档节目孙乐欣的任务就是“让它变得更有趣，在兰渡小朋友的帮助下让笑点更接地气，针对女性是兰渡的强项，我的任务就是让除了女性其他观众也看得懂。”
实际上，在过去几年内，台湾电视制作人一路向西的轨迹愈发清晰。一位内地电视综艺制作人向《三声》记者说道，“我们去韩国，都是排着队见对方，可是我们去台湾，都是别人排着队见我们。”
他们的背后是两岸电视市场的一次地位和权势的对调，不仅是台湾电视综艺从辉煌到没落的缩影，也是当下大陆娱乐市场充满吸引力和可能性的印证。
1 台湾电视到底怎么了？
当年手握十档节目的综艺一哥吴宗宪在《我猜》里可以毫无顾忌地恶搞整蛊现场嘉宾，天马行空的小S和冷静毒舌的蔡康永也一直是台湾电视节目最好的门面。
如今，《我猜》、《康熙》、《大闷锅》等台湾节目盛况空前的时代已经过去，尤其《康熙来了》的停播像是一个讯号，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意识到《康熙》之后，想要继续享受台湾综艺的乐趣似乎已经找不到其他替代的选项了。
台湾的电视不好看，老梗重复用是最受观众诟病的一点，素颜、卸妆、夫妻吵架、翻明星包是节目组脚本上最常出现的主题。“即使小S和康永哥说这个题之前做过了，我们也没有办法，最多换一个点切入。”《康熙来了》的前制作人B2说。而《国光帮帮忙》制作人陈冠廷表示：“夫妻吵架基本上每个节目都做过，还有素颜几乎上过台湾8万个节目。”
经常在内地真人秀中亮相的台湾音乐人黄国伦对大陆综艺节目的评价是“百花齐放”，“什么节目都有，谈话、音乐、戏剧、综艺真人秀、文化、教育，台湾就比较单一。”
很多从台湾转战内地的艺人和制作人都曾提到台湾市场的狭小所带来的限制。制作费捉襟见肘是台湾节目普遍面临的尴尬处境，也是制作人束手束脚无法再进一步创新的重要原因。
之前在台湾最贵的单集制作是《康熙来了》的50万新台币（相当于人民币10万元，不含蔡康永、小S酬劳）。其中包含陈汉典录制费用，摄影棚租赁费、布景费、道具费、音效费、梳化费等，而《奔跑吧兄弟》一个季度的制作费就将近两亿人民币。
“最大的阻碍就是在现有的预算里面你还能做出什么样子的节目。内地的制作单位和电视台如果觉得国外的形态很好，就可以跟国外买版权。但台湾如果想要买，对不起，没有钱。没有办法跟世界接轨，永远只能在现有的状态下面不停做，没有什么成长，只是原地踏步而已，现在这个时代，原地踏步就等于是倒退。”孙乐欣感慨道。
除了台湾几十个有线台相互挤压瓜分广告市场的激烈竞争外，大受欢迎的韩综和内地呈井喷态势的真人秀也给台湾电视带来不小的冲击，而内地综艺节目也已经通过版权出售的方式进入台湾市场。
例如，2013年《好声音》正式被台湾中天电视台购买播出，首播夜以0.88的好成绩打败同时段的《康熙》（0.77），收视排在第一位。《我是歌手》、《爸爸去哪儿》的收视率也很可观。第二季《极限挑战》在台湾录制时，制作团队也感觉到了台湾观众对于这档真人秀的熟悉。
一路向西到大陆更广阔的市场中去，此时在很多台湾制作人眼中，这是有点无奈，却也是最佳的抉择。
2 他们眼中的大陆
台湾电视人必须直面的还有内地视频网站自制内容的突围生长。台湾偶像剧教母柴智屏如此告诉《三声》记者，“我心里很焦虑，我是不是可以换一个跑道和方式，来和一群我不认识的人互动？”
在过去两年内，视频网站出现了纯网综艺的大爆发。各个平台通过自制与合制，推出了数量较大的综艺节目，更是出现了《奇葩说》、《火星情报局》等上乘作品。知乎上一位台湾网友yexiusayhehe在回答中写道：“《康熙來了》停播以後我真的看不了台灣的任何綜藝節目了。相比之下，《奇葩說》不知道好看了多少倍。”
这意味着内地市场对于有着较好节目制作基础的台湾制作人有着更多的渴望，以弥补市场快速增长而出现的供给不足。过去数月内，小S的新节目《姐姐好饿》由爱奇艺节目开发中心和詹仁雄团队联合制作；“偶像剧教母”柴智屏今年选择在网剧领域试水，监制的作品即将上线；连台湾电视教父王伟忠早先也坐在了《中国梦之声》和《中国达人秀》的评委席中间。
接触新鲜事物，学习内地年轻人的网络文化还有和内地同事的共事体验对孙乐欣来说都是有趣的事，“内地团队带给我们很多视野上的不同，在他们的世界里没有不可能这件事。我很喜欢这个态度。大陆的制作人员很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感觉。台湾的工作人员比较是被动型地接受，相对之下会比较缺少做梦的能力。”
在台湾最困扰制作人的经费问题在大陆可以得到解决，因为钱在这里已经不是问题。“台湾的综艺相对小众，他面对的只有几百万人，而内地他要面对的是十三亿的观众。台湾综艺比较属于以小搏大，我们习惯要用很低的制作成本换取好的点击数字和收视率。内地比较属于以大搏大、以大搏更大的态度，我可以有上亿的卡司和制作团队，得到数十亿的票房或者收视效益。”谈到大陆和台湾行业的差异，孙乐欣给两者做了这样的对比。
不少台湾艺人来大陆以后身价飙涨，可能拿到数倍于甚至几十倍于台湾的酬劳，在大陆数以亿计的粉丝为艺人带来的社会影响力下，代言和商演的机会自然不必多说。广告女王小S在2014年一年里就拿下12支广告，吸金将近一亿台币。
朋友介绍是目前台湾艺人和制作人来内地发展的普遍模式。孙乐欣知道兰渡文化是在今年年初，方式也是通过台湾影视圈朋友的介绍。与此同时，两岸之间的经纪业务也因此更加密切，通常是台湾经纪人跟大陆经纪人合作经营一个艺人，或是代理一些艺人。
还有另一种情形就是台湾有影响力和号召力的资深艺人所起到的连带效应。最典型的例子是《奇葩说》里的蔡康永，在这档节目中蔡康永出色的表现让很多台湾艺人觉得可以放心跟随，经常在康熙见到的面孔包括小S、陈汉典、阿雅、谢依霖、沈玉琳、赵正平都来上过节目。
3 西进有风险，北上需谨慎
“我对于台湾艺人在内地的发展并没有很乐观看待。”孙乐欣直截了当地对《三声》说。的确，就目前来看，虽然大陆市场给台湾艺人的福利远远大于台湾市场，但这不意味着台湾艺人进军内地没有阻碍。
实际上，内地市场更青睐于有一定知名度和影响力的艺人以及资历和经验足够有说服力的制作人。“台湾大部分通告艺人耍嘴皮的成分居多，这在大陆其实不长久。专业的人，像唐立淇这种星座专家，或是心理专家，其实反而路会走得比较长久。”常立欣在采访中曾说。
孙乐欣认为从渠道上讲，台湾综艺的衰落已经开始限制台湾艺人的内地之路，“我觉得《康熙》的结束意味着台湾艺人被大陆观众认识的通路又少了一个。短期内也不能出现和《康熙》一样的节目。很多人告诉我说《康熙》停了之后很难再听到台湾艺人的消息了。”
这意味着，台湾制作人和艺人在内地的发展是空间转移式和消耗存量式的发展，不同于韩国娱乐工业的输出，台湾本地的制作和造星工业已经萎缩，难以源源不断地提供供给增量。
“水土不服”更是台湾制作人遇到的普遍问题，两片行业土壤的差异体现在多个方面。吴宗宪式的主持和搞笑放在内地电视上，总有些格格不入，以至于一度他的发展不如在《天天向上》适应良好甚至如鱼得水的欧弟。
台湾搞笑艺人在喜剧舞台上的表演用心用力，但观众对于笑点的理解似乎并不在一条轨道上，喜剧竞技舞台上他们更理解岳云鹏和宋小宝。“录节目的差异对于台湾艺人是一个很大的不同。有幽默天分的台湾艺人很大部分真的很依靠本能的发挥，但内地更要求细节的把控。内地艺人相反会有系统的训练，科班出身居多，会比较走套路。”孙乐欣评价说。
台湾综艺节目一度以生猛辛辣尺度大著称，谈话节目涉及到敏感问题也丝毫不会避讳，但内地在这方面自有一套“有的话能说有的话不能说”的严格标准，越线冒犯可能要承受被封杀的风险。此外，政策新规上的限制比如主持人上岗资格对吴宗宪、欧弟、寇乃馨这类艺人也有不同程度的影响。
在《三声》一个月前的采访中，柴智屏曾经回忆起《流星花园》在内地的禁播事件。当年台湾地区仍然处于电视内容的高地位置，而内地对于这部风靡东亚的偶像剧所采取的禁播态度引发了广泛讨论。
柴智屏坦言当时并不理解“具有正面能量，并且有趣”的剧集为何遭遇如此强硬的处理，但是十多年后，当柴智屏已经熟悉内地工作要求之后，她如此告诉自己和别人，“我还是要提醒年轻人，在做各式各样的创作时，发挥创意百花齐放是非常好的事情，但是在写的时候一定要还要有正能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