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厂小事|取消996:加班与不加班,远不止是自由与金钱的选择题

不菲的薪资与一天的自由,大厂员工在选择中摇摆不定。

图片来源:图虫

记者|于浩

疫情之后,孙蕊就喜欢上了户外徒步。 

山间的新鲜空气、沿途的自然风景......徒步的过程虽然平淡,但是却给了长时间居家的孙蕊另一种新奇体验。在第一次领略过北京西山的美之后,她就开始迷上了户外徒步。

北京的山地资源很丰富,西部北部多是山区;初级的户外徒步也不需要过多专业装备,一双徒步鞋、一身冲锋衣、一个装着食物和水的背包,准备好这些之后就可以随时出发。

但今年年初,情况发生了变化。

1月10号,快手开始全员实行大小周制度——这意味着,作为快手员工的孙蕊每两周都有一个周日需要加班。户外徒步一来一回往往要花费一整天的时间,在仅有一天休息的小周,徒步之后的孙蕊很难在第二天就调整好个人状态。同时,由于业务调整,她所在的部门工作任务也开始加重,出门徒步的节奏也只好随之放缓。

在“狼性文化”越发普及的互联网行业,单双休循环的大小周制度、单休的996制度被众多公司效仿。而实际上,现行《中华人民共和国劳动法》明确规定,劳动者每日的工作时间不能超过8小时,平均每周的工作时间不能超过44小时。 

针对此类现象,主流媒体与相关部门曾频频发声。2019年4月,人民日报曾针对“996工作制”发表评论员文章《强制加班不应成为企业文化》。2021年8月,最高人民法院与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更是联合发布了十件超时加班典型案例,对工时制度、加班费用及劳动者休息休假权益等争议问题的法律适用标准进行了明确。

或受此影响,6月以来,字节跳动、快手、Boss直聘等公司相继取消大小周制度。双休本意味着员工可以拥有更多自由的时间,但“字节跳动取消大小周后薪资普降”这一话题的出现让取消大小周的性质出现了变化——失去了加班费之后,字节跳动员工到手薪资大多降低了20%左右。

不菲的薪资与一天的自由,大厂员工在选择中摇摆不定。

无所适从的双

7月,快手取消了自年初起实行的大小周制度。由于快手大小周实行时间稍短,在孙蕊与部门同事们看来,周日原本就是应当休息,在取消大小周的当天,大家都很兴奋。

此前,由于公司业务的调整,张蕊所在的部门成为了重点部门,工作量开始加大。“没有人会准时下班。”张蕊告诉界面新闻,那段时间内10点下班成为普遍现象。“每天工作都是10小时或11小时,不存在8小时(的情况)。”

但即便是周中(周一至周五)工作再忙,孙蕊同部门的同事在周日也会准时下班,部门leader也不例外。在她看来,以每天10小时的状态连续6天,精神和身体都有些吃不消,所以除非有紧急的事情,不然周日不会选择加班。

大小周时期的快手同样给加班的周日发放双倍日薪,但在孙蕊的观察中,同事们对于取消大小周之后减少的薪资并没有很在意,“因为工资总包里本来就没有嘛。”孙蕊说,“大家都想休息。”

当被问及“多出的一天休息会用来做什么”,很多人会提到“过自己的生活”。但当被追问“自己的生活是什么”时,却很少有人能给出准确的答案。

字节跳动取消大小周后多出的第一个周日,陈宇在家打了一天的游戏。

在他入职时,公司内便存在大小周制度,所以陈宇已经习惯了周日上班的生活节奏。在早晨起床之后,面对不需要上班的周日他竟有些无所适从,吃过早饭之后便打开了游戏。陈宇回想起来有些无奈,“当时最尴尬的是,有段时间我也没什么想玩的游戏,那时候我是真的不知道要做什么。”

适应与否自然是因人而异。与陈宇不同,他的同事们显然更适应双休的日子。据陈宇所说,开始双休后,部门内的同事就开始规划起了短途旅行。谈及这种反差,陈宇只能苦笑,“我这个人没什么生活。”

发薪日的阵痛

除周日的无所适从之外,失去了加班费的薪资也成为了陈宇的一大困扰。

在今年年初时,陈宇刚刚经历了一次涨薪,因此在年中,陈宇的社保基数有所调整,所要缴纳的社保金额增多。但与此同时,字节跳动宣布全员取消大小周制度,陈宇也因此失去了加班费。

在发薪日,陈宇无奈地发现,由于社保基数的提升、失去了加班费,他的到手薪资甚至还没有涨薪之前高。

类似的遭遇在字节跳动内部并不少见。在字节跳动内网字节圈中,发薪日当天出现了很多类似于“要去找副业”、“准备去开滴滴”的调侃贴。脉脉等社交平台上也有员工透露薪资较往常下降了17%至20%。

调侃之余,失去加班费也为部分员工带来了生活上的经济困难。财新周刊的报道曾提及,一名刚在北京买房的字节跳动员工以有加班费的收入水平贷了款,他表示,如果取消大小周之后无法涨薪,真的“揭不开锅”了。

此前,字节跳动曾于字节圈发起内部投票,以表决是否应当取消大小周制度,结果显示,仅有三分之一的人明确表示支持取消,近三分之一人选择中立观望,而有近三分之一的员工并不同意取消该制度。 

当时陈宇就是反对取消该制度的一员。在字节跳动考虑是否取消大小周的时间段内,陈宇所在部门并不算忙。“五天的工作本来周中可以做完,但工作日却有六天,那很自然就有人‘摸鱼’(偷懒),”他说,“既然可以轻松赚到加班费,为什么不加班呢?” 

在大小周制度将被取消的小道消息传到陈宇耳中的时候,他就已经感觉到“不太行”,但同事们对即将到来的双休却都很兴奋。

6月底时,陈宇的同事在工作之余不断倒数着需要加班的天数,颇有种自由倒计时的味道。但这种愉悦在发薪日当天消失不见,小群里的聊天内容也转而变成了对失去加班费的调侃。

伴随着双休的快乐,“降薪”这一事实的阵痛也降临在每个员工的身上。 

大小周让加班“变味”

在马云与刘强东此前对“996”的解读中,“奋斗”、“拼搏精神”、“自我提升”成为关键词。从公司领导者对员工“狼性文化”的渴求中,或许可以窥见移动互联网行业前些年的竞争力度,即便是某一赛道的领先者也很难摆脱焦虑。

但随着“996”、大小周制度开始普及至各个岗位各个行业的时候,加班这件事本身似乎也在变味。

首先,在大小周制度下的实际产出会因人、因部门而异。志明此前曾在字节跳动从事品牌工作,在他看来,对如品牌这类需要向外对接的部门实行大小周实在没有必要。“周日很多合作伙伴都不上班,虽然内部可以决策一些事情,但能做的事实在有限。”

由于团队leader的管理风格比较严谨,在新工作难以推进的时刻,志明仍会“刻意“找些事情来做,如对此前的项目做复盘、研究市场案例等。在志明眼里,“让自己时刻都在忙”是凸显自己和团队价值的必要表演。

而当本应出自主动地自我提升成为了被公司要求的事,就会引起部分人的不满。此前孙蕊曾被要求每天要刷一小时快手,在她看来,这一制度与大小周类似——过于形式主义,并且只约束懒惰的人,让勤奋的人感到不适。

“在行业存在大发展期时,确实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志明反思之后说,“但是在目前这个状态下,各自的业务分得越来越散,很多公司还没明白就单方面地向大公司学习,但是在我看来,很多时候学的只是方式,而不是‘拼’的内核。”

据记者了解,在取消大小周制度之后,快手、字节跳动等企业仍支持申请加班。员工需明确加班要完成的工作量,通过向上两级领导审批之后才可获批准加班,加班后可选择双倍日薪或调休。

得益于网络等新媒介赋予“打工人”们的发声渠道,围绕996、大小周等制度的讨论广泛而热烈,从2019年3月的“996ICU”一直延续到今天的“字节跳动取消大小周后薪资普降”这一微博热搜,并最终随着最高人民法院与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的联合发声而尘埃落定。

再次拥有双休之后,孙蕊开始继续徒步、锻炼身体、看书。英国登山家乔治.马洛里曾在采访中被问及“为什么会选择攀登珠穆朗玛峰”时回答道,“Because the mountain was there.(因为山就在那。)”这句话也成为孙蕊爱上徒步的原因之一。

而难得拥有双休的陈宇现在正在考虑是否要养只宠物,但他仍然烦恼于养什么。不占位置、不太需要人陪,最好也不叫成为他挑选宠物的标准,最后发现只有水生生物比较合适。

“但水生生物有个问题,你活你的他活他的,没法互动也没有陪伴感。”目前,陈宇仍在纠结。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张蕊、陈宇、志明均为化名)

来源:界面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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