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音乐先声 吴蝶
编辑|范志辉
在刚刚落幕的第32届金曲奖上,陈珊妮担任最佳单曲制作人、最专辑制作人颁奖人时,一段关于什么是制作人的3分钟引言引起了网友热议,这段现场科普也让大众了解到制作人这一幕后角色。
对于大众来说,制作人或许是音乐行业中最语焉不详的称谓之一。他们既不像艺人、歌手一样站在台前,也不像编曲、录音一样看名字就知道这个职位是做什么的。而从过去唱片公司主导的CD磁带时代,到如今谁都可以出歌的互联网音乐时代,制作人的角色和工作还在不停地发生改变和融合,有时甚至连业内人士也未必能见其全貌。
制作人到底是谁?他们在做什么?在瞬息万变的音乐市场中,他们的位置在哪里?
为解答这些问题,近期音乐先声深度采访了六位身处不同领域的音乐制作人。他们中,有人是支撑华语流行乐坛的幕后功臣,有人是尽情表达自己的自由创作者,还有人是普罗大众音乐空间的缔造者。借由各位制作人的亲身叙述,或许你会了解到陈珊妮所说的“另一种匠人精神”是为何物。
职业制作人:“琐碎与创意的整合”
继2012年、2016年获得第23届金曲奖最佳编曲人奖和第27届金曲奖演唱类最佳单曲制作人奖后,在今年第32届金曲奖上,陈建骐终于凭借田馥甄《无人知晓》夺得最佳专辑制作人奖。
多年来,已跨足过各式音乐领域的他,对于陈珊妮提到制作人工作的繁杂深有体会。
最开始,陈建骐从编曲这个职业踏入流行音乐界,那时需要考虑的事情其实很少 —— 只要根据制作人的建议,保证编曲符合歌手的声音需求和音乐类型,是一个纯粹地“做音乐”的角色。
不过,随着他渐渐接手更多制作人的工作,越来越多的职责也接踵而至:和A&R或经纪公司讨论内容方向,安排从编曲到混音的每一个步骤,把控制作费预算的分配,在每一个阶段与歌手、乐手、技术人员、企划、宣传等都保持频繁的沟通......作为制作人的陈建骐,需要认识所有唱片流程里要做的事情,并且在每首歌仅仅两三个礼拜的制作周期里保证整个流程的品质和效率。
为顶流偶像鹿晗制作多张个人专辑的制作人Tune Lee将这样包罗万象的角色比喻为“产品经理”:“在不讨论艺术概念的商业语境中,音乐作品就是产品。从产品的设计、制作,到最后的完善、出厂,制作人在每一个环节里都要运用自己的天赋、经验和专业技术,来保证音乐作品的艺术性和工业水准,也会在整体的把控上输入自己符合产品内容的审美价值。”
制作人Tune Lee
这个产品经理需要顾及的人和事,自然不止音乐本身。
过去,陈建骐曾以为用音乐就可以沟通,后来却发现并非如此 —— 行业里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像他一样地去听去感受。比如他不喜欢过于完整的Demo,觉得这会阻碍他对一首歌的想象;但是对于一些企划人员来说,越完整的Demo反而越有被选中的潜力。穿梭于唱片流程的众多环节中,作为制作人的陈建骐有许多这样互不相同的角度和考量要去沟通和把握。
或许因为这一角色的复杂性,Tune Lee觉得外界甚至业内对职业制作人都有认知误区。对于现在很多编曲或Beatmaker都称自己为制作人的现象,Tune Lee感到很奇怪:“不能说你按照艺人的喜好或是唱片公司的需求来做了一段音乐,就可以代表这个作品的全部。音乐制作的整体还有很多看不见的环节。”
而有时候,制作人的参与甚至远远早于“做音乐”这件事开始之前。
陈建骐告诉“音乐先声”,专辑制作人和单曲制作人的定位是完全不一样的。单曲制作人只需要负责某首歌的精彩程度,而专辑制作人则要考虑一张专辑的整体呈现。因此,专辑制作人往往在开案的时候就与企划、A&R合作,参与到定题、选歌等前期决定中。在规模相对大、拥有内部企划团队的唱片公司里尤其如此。
2014年担任索尼唱片总监,2018年加盟何乐音乐,陈建骐的制作方式在这些年也受到了唱片体系下企划流程的影响。魏如萱与陈建骐合作超过十年,过去她的专辑一般都是先收集歌曲,再整理出一个专辑核心概念来加入企划。但今年的新专《Have A Nice Day》却难得地先从一个主题想法出发,再衍生出歌曲,与过去相比也做了更多邀歌和合作的策划。
魏如萱新专辑《Have A Nice Day》
这种变化或许也与陈建骐近年来制作了更多非创作歌手有关。创作歌手的作品和企划直接来自于他的生活,然而对于非创作歌手,制作人则需要更多地帮忙建构作品的样貌,于是常常在开案初期就接触了企划。
即使与陈立农、易烊千玺等偶像歌手合作时,配唱录音时间只有一天或一个下午,陈建骐也会自己去提前了解他和他的作品,来挖掘最适合歌手的表达方式。
陈建骐为陈立农制作的单曲《格格不入》
但无论是与创作歌手还是非创作歌手合作,市场和流量似乎都不是职业制作人的首要考虑。
“一切应该都是从歌手的创作或者喜好出发,对于流行或市场的考虑不能凌驾在创意上面。比如我今天可能很难把嘻哈放在徐佳莹身上。” 陈建骐笑说。
不过,Tune Lee说一些网络上的爆款确实让很多制作人怀疑过自己工作的意义和结果。“平台看的只是数据,并不对作品和方向的引导负责。” 但是他还是认为,对于在门槛之上的职业制作人,始终还是会有需要高质量作品的艺人和客户等着他们。
即使抛开音乐创意和质量的因素,市场流量和销量确实也不与制作人的权益直接挂钩。与欧美制作人一般拥有3-4%的版税不同,如今华语流行制作的大多数案子仍然是唱片公司把除了词曲费用外的所有制作费一次性打包给制作人。制作人为编曲、乐手、录混等环节都安排好预算后,再将剩下的制作费作为自己的收入。
今年6月,新《著作权法》修订后正式施行,其中针对录音制作者赋予了公播获酬权。不过在Tune Lee看来,在制作人这里利益分配仍然不会有很大变化,“现在大部分音乐内容的版权还是不赚钱的,那唱片公司一定会控制制作预算,制作人或相关从业者的收益还是无法得到保障。”
陈建骐也认为“羊毛都是出在羊身上”,除非音乐版权市场火爆起来,否则制作人能不能和唱片公司一起承担版税收入的风险、音乐品质会不会受到影响、是不是真的能获益,都还很难说。“我觉得没有公不公平这回事,它还是有一个市场机制在。“
至于如今主导音乐市场的流媒体,从传统唱片走到数字音乐时代的陈建骐倒是有些小小的抱怨:“我们这么仔细地调每一个频率,音量多一点少一点,位置摆放哪里,其实到了很多的消费者的耳朵里面根本都一样。” 但抱怨归抱怨,对他而言这也并不会改变制作人对于音乐的追求:“我们是对音乐有热情的,所以如果我今天没有让我的声音追求给听众听到,那就违背了我为什么要做音乐的一个原则。”
最近,国内外各大音乐平台在音频、音质体验上动作频频,这一趋势在陈建骐眼里无疑给制作人带来了更多发挥空间和前景。在Apple Music今年刚上线的空间音频下,陈建骐就开拓性地为《Have A Nice Day》这张专辑打造了杜比全景声版本。
对于一向注重画面感的陈建骐来说,360度的空间体验就像给了他一支不一样的“画笔”。他认为即使对于最普通的消费者而言,这支“画笔”也能引导他们翻新自己的听觉感官:“一开始消费者或许因为有趣来听一下,说不定他就会开始对自己听的东西有些要求“。
这或许就是职业制作人最大的价值。他们作为一个引导者的角色,对于消费者是如此,对艺人亦如此。
在音乐制作技术门槛大大降低的当下,许多创作歌手也可以制作自己的专辑,甚至在卧室里就做完所有事情。“不仅职业制作人,连职业词曲作者都有可能渐渐消失。”陈建骐说。在这个趋势下,制作人能不能给艺人提供另一个视角,才是他不可被取代的关键,“我对于音乐的理解或是看法,独特到你需要有其他人意见的时候,你会来找我,我觉得我就成功了。”
而对Tune Lee来说,这种不同的视角有时甚至会自相矛盾:“有时候要把音色的声音波形放大无数倍去调整,好像在用显微镜做科学一样;但是又要时不时假装自己是个完全不懂音乐的人,去假设站在一个路人的角度听到这个作品是一个什么感觉,或者100个路人分别都是什么感觉。”
不过,听起来责任如此高大上的制作人,回到日常生活中仍然是一份辛苦的职业。
陈建骐Facebook头像
直到今天,陈建骐还是半夜自己对着电脑创作或者整理录音素材,而Tune Lee近期更是不得不暂停接案休养身体。不过这都没有关系,因为就像陈建骐所说:“我们是很喜欢工作、很喜欢音乐的人。
给年轻制作人的话
现在的资讯非常多,我们要学习如何看到各种讯息之后给出自己的看法:我同意或不同意?为什么同意?为什么不同意?好像这个跟做音乐没有关系,但我觉得以我自己的经验来讲,是最有关系的。—— 陈建骐
先想清楚音乐对你来说是什么,你想通过音乐来获取什么,达到目标之后又要做什么。这些问题可以边做边想,想好了终点,自然就清楚现在需要怎么做。—— Tune Lee
卧室制作人:“容忍错误与创新的几率成正比”
有趣的是,关于卧室制作人会不会替代职业制作人,真正的卧室制作人反而给出了不那么肯定的答案。
独立实验电子制作人Cocoonics定居上海已经一年多。她年轻的音乐生涯充满了各种各样随性的缘分:初中时在QQ群里接触到做音乐的同好,出国读书时老师恰好是Bandcamp推荐的音乐人,大学时只有三次演出经历就受到香港Clockenflap音乐节的邀请,现在的厂牌老板小饼也是她去上海住民宿时相识。
小饼的厂牌“宜听音乐”也和Cocoonics一样年轻而随性。从一开始自己做DJ和活动策划,到开黑胶唱片店,再到18年成立这家独立厂牌,小饼觉得这是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并没有很多计划或期望。现在厂牌旗下的音乐人都是通过现实生活中的契机认识,定位也没有什么风格上的限制。
“宜听音乐”厂牌主理人小饼
在厂牌成立的第一年,小饼举办了第一届面向卧室制作人的宜听音乐制作夏令营(Eating Music Camp)。六位制作人在上海郊区的一幢独栋洋房里同吃同住同创作,Cocoonics也是其中之一。正是这次经历让大学读新闻专业的她放弃了当记者的职业规划,搬到上海开始了以音乐为主轴的人生道路。
第二届宜听音乐夏令营海报
但这条路也并非像看上去那样一帆风顺。因为生存压力,Cocoonics在刚来上海时不得不同时做着好几份兼职:唱片店店员、平面设计、翻译、公众号小编....... 身兼数职的工作,加上日夜颠倒的音乐制作和演出日程,让Cocoonics一度疲惫到无法创作,身体病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今年,渐渐在上海地下音乐场景站稳脚跟的她终于辞掉这份工作,成为了真正的自由职业者。
现在,Cocoonics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制作自己的音乐,或者在地下俱乐部做DJ演出。音乐以外,她对自己作品的视觉设计、活动概念甚至周边设计也是亲力亲为。虽然称自己为“制作人”,但在她所处的音乐文化里,“制作人”和“艺人”其实区别不大:“在传统唱片公司的语境下,制作人是给别人做歌。但我们这个领域里面制作人更多掌控自己的音乐,可能对他们来说更像是艺人。”
不过,制作人Cocoonics的大部分收入却并不来自于音乐制作。目前DJ演出还是她主要的生活来源,大多是放别人的歌,自己作为制作人的Live Set只做过两三场。作品版权带来的收入就更少了,“我的播放量也就那样,版税吃个饭就没有了。” 但Cocoonics对这件事倒也没有抱太大期望,“除非你是职业制作人或是做商业合作,不然做比较独立的东西,特别是电子音乐没有什么人声的话,是不太可能靠制作赚钱的。”
Cocoonics在香港Sonar音乐节演出
生存压力也曾一度使Cocoonics思考能不能用自己的音乐赚钱,但最后还是不想改变自己音乐的属性:“我的结论就是我的东西注定是小众的。可能不是大家都适合听,但是一旦有共鸣就会很爱,就可能变成粘度很高的听众。”
她的听众基本上每个月都会去她的演出,与她的关系也更像朋友:尊重她的创作,也会认真地给她反馈。“他们也是追求一些不一样声音的人,才会喜欢上我。” 这样的听众圈子给了Cocoonics完全表达自己的自由,既不用迎合听众的口味,也完全没有要进入主流视野里的想法。
“但是这也很看风口的你知道吗?” 她笑着加了一句,“就像Hip-hop原来在国内也很小众,现在都变成了主流。” 对于Cocoonics来说,既然无法左右这个时代喜欢什么,小众和大众也都是相对的,作为独立制作人就只能做自己真正相信的东西:“如果不是你自己的,你想是没有用的,再怎么规划也是没有用的。”
作为厂牌主理人,小饼也认为旗下制作人最重要的首先是自我表达。厂牌对于宣发传播大都没有过多的设计,都是基于制作人的作品自然发生。“独立不像主流音乐的成本那么高,所以只要有作品就比较容易去达成一个阶段性的成果……至于之后想走什么方向,完全看个人的选择。”
时至今日,Cocoonics仍然完全依照自己的方向创作。厂牌会帮忙跟踪进度、处理发行、贩卖周边,但对于她的创作过程不会太多介入。今年发行的EP《wu... / HA!》中,制作周期最长的一首歌足足有一年半:“我会同时开好几个新的东西,然后今天有什么情绪我就做什么。” 作品出来以后她会问一问小饼的意见,但也是基于互相信任的前提下:“我不改就不改,不会有任何主题上的要求”。
Cocoonics的新EP 《wu... / HA!》
站在小饼的角度,厂牌对于独立制作人本就应该是辅助的角色。“独立制作人首先得知道他自己要做什么。我们不是去培养他,而是去帮助他实现他的想法。” 卧室制作人的环境给他的反馈太少,因此必须得有一个更强的主观能动性才能发展下去。小饼曾遇到很多人到后面慢慢缺乏这种动力,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最后就很难再继续出作品。
宜听音乐制作夏令营,为卧室制作人提供了一个集中式交流与反馈的环境
在Cocoonics看来,卧室制作人和传统的职业制作人其实身处完全不同的两个生态。唱片工业下音乐制作一定要有一个行业标准和流程,才能持续保证产出水准、规避风险。而卧室制作人的风险都是自己承担,在创作上也不需要满足产业链上其他参与者的要求,所以没有既定标准,但自主性和弹性也就大得多。“职业制作人就像麦当劳,你不管怎么吃都不会有太大问题;独立制作人就像苍蝇馆子,当然有可能你会吃到拉肚子,但有时候也会碰到不那么常规的很惊艳的东西。”
小饼也觉得,卧室制作人和职业制作人是两个领域的事情,不大可能跨领域作业。“独立制作人其实都比较有自知之明。” 小饼笑道,“如果一个职业制作人看我们,可能也不知道我们在干嘛。” 在她看来,前者是更偏向于创作的角色,而后者更多是在行业链条内服务他人的工作。
在Cocoonics的经验里,卧室制作人与职业制作人的区别不只是技术条件或音乐类型,更多时候在于做音乐的思维方式本身。“卧室制作可能有很多限制,但你在想怎么去跳出这些限制的时候,你就做出了一些可能常规方向做不出来的东西,那就得看你需要什么了。”
Cocoonics最常用的设备只有一台小巧的SP-404采样机
有人或许需要从别人或大众的满意度中获得成就感,但Cocoonics个人还是觉得追寻自己的想法更令人满足。对于未来五年,她的想法和计划还有很多:与其他领域的艺术家合作完整的Live Set视听概念、自己办音乐制作工作坊......“我觉得我还在一个蓬勃的阶段,还有很多要挖掘的东西。” 她说,“目前没有什么要担心的。”
给年轻制作人的话
就算你的东西还很粗糙,但是只要听得出来你的气息,就可以了。意识到你自己潜力的那一刻是最珍贵的。—— Cocoonics
对于年轻的独立制作人来说,首先要把东西做出来,对得起自己。你听自己的作品,觉得这就是你想要表达的,我觉得这样就OK了。—— 小饼
“工厂”制作人:“不过度迷信才华与风格”
职业制作人对艺人负责,卧室制作人对自己负责;而在他们之外,还有一类制作人对更大范围的大众负责。
即使已经是北京一家音乐制作公司的老板,郑冰冰至今仍保持着极高的创作频率,有时甚至一天可以写二十首歌。团队的效率自然也与他一致,每个月可以产出一百多首Demo,曲库里已经存有两千多首歌。
郑冰冰的个人QQ音乐主页已经上传了超过三千首歌曲
这样的工作强度对郑冰冰来说并不新鲜。大学时他在录音棚当录音师助理,有时一天就得录十几首歌:“那时候团购刚流行,一首歌对于普通老百姓很便宜,几十块钱就包录音、修音。” 后来怀揣梦想的他像许多北漂的歌手一样,写歌、驻唱、参加选秀,也是一样地“疯狂”工作。直到有一天,卖歌的收入超过驻唱的收入,他便从此踏入了全职写歌卖歌的生活,也开始接制作案子、担当起制作人的角色。
歌手时期的郑冰冰
如今,他的公司已经可以游刃有余地处理各种客户和案子的不同需求。从词曲Demo编曲到配唱录音混音,很多时候三五天就要出一首成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制作人自然没办法慢慢打磨音乐,但保证项目产出效率和合格度的能力却要很高:“在编曲、乐手、和声、混音等所有方面,制作人都要迅速根据风格和工种分配到擅长的人,还要保证他们能够靠谱又快速地完成任务,最后出来的东西才能稳一点。”
对郑冰冰来说,做制作人的时候就像做包工头:“一个案子丢过来就要快速分配人去编曲、合音、录吉他、录贝斯、混音。虽然你不需要全都精通,但每一个环节的完成度都要由你的经验来把控。"
而在录音师金刚曾任职的一家上海音乐制作公司里,局促的预算和标准化的流程让制作人这个角色几乎不复存在。
这家公司面向的大多是大众客户:素人翻唱、原创爱好者、企业年会...... 客户的预算一般都无法支持制作人这个角色,整个制作流程都仅由录音师金刚和编曲师来完成,“相当于我们录音师兼备了制作人的功能。”
录音师兼制作人金刚
与金刚不同的是,郑冰冰在商业客户之外也做过很多网络爆款,而爆款的打造仍然需要制作人来把控歌曲方向。唯一与传统职业制作人不同的地方在于,对于市场的洞察是爆款制作人最主要的依据。
“如果想要受欢迎,在自己、客户和市场之间,还是要以市场风向为主导。” 郑冰冰说,“个人的喜好和审美是很主观的,不同经历、年龄甚至不同天气都会影响他对一首歌的判断,很难有具体的标准。” 在金刚看来,市场也在不断影响着每一位听众,没有系统学过音乐的听众很容易被铺天盖地的网络潮流洗脑,“而这其中很多是被资本左右的。”
于是,若想知道用户要什么,制作人最好的选择就是尽量贴着市场,对标做相应的作品,然后才有可能借由渠道成为爆款。“比如国风比较火,这段时间就去做这类型的歌。” 郑冰冰举例道,“再比如前奏不能特别长,很多人可能三秒钟听不到副歌就划走了。” 即使是主要做技术性工作的金刚也会特别去留意当下的趋势:“像现在人声在混音中的比例已经比十年前大了很多。”
郑冰冰为去年抖音上爆红的《四季予你》作曲
这样的制作思路也有一定的适用范围。和需要保持自己的风格或人设的主流头部艺人比起来,没有太多类似限制的中腰部艺人或许更加适合:“他们可以尝试的东西多得多。” 郑冰冰认为,这可能也是现在许多头部内容不如爆款出圈的原因之一。
不过,爆款也不是只要遵循这个公式就能有的。在郑冰冰看来,比起制作,“爆”这个字的含义更多还是在于传播上,符合爆款特质的歌有很多,但是没有资金推广或者适合传播的契机就很难真的成为爆款。而制作人唯一能做的就是从榜单上寻找市场流行的共性,尽量让歌曲更洗脑、更有触及人的“嗨点”:“要让大家愿意去翻唱,去分享传播,形成一种裂变。”
抖音推出宣推平台
但即使现在经验丰富了许多,郑冰冰也不敢保证一定能做出爆款。除了为甲方工作,他也制作发行自己的作品,他称这些歌为“赔钱赚吆喝”,有时甚至”吆喝都赚不到”。这时候的郑冰冰更像独立音乐人,制作成本都是自己出,但可能发出去评论都没有几条。
即便如此,郑冰冰对自己走过来的这条路已经很有成就感。“尽管我是野路子出身,但我做很职业的音乐,也给大咖明星写过歌。” 和科班出身的音乐人相比,他觉得自己这样的“野路子”其实更能够持续输出,也更接地气。“如果你的创作目的是让更多人听到,那你肯定得放下身段去找大家能get到的地方。我们比较能做到这一点。”
根据金刚的观察,这行10个从业者中有7个都是“野路子出身”,专业出身的大多都做不长,“很多客户确实写的唱的都不怎么样,他可能就不太愿意坚持做这种很大众的作品,因为他在学校学习的都是一些理想状态的东西。”
不过,郑冰冰也有不在乎大众听不听的时候。未来他想做一些概念性的专辑,“比如叫《家具》,第一首歌叫作《床》,第二首叫《床头柜》。” 他笑道。虽然在如今单曲为王的时代,“愿意完整听一张专辑的人没有几个”,但郑冰冰还是很想去做一下尝试,“哪怕不赚钱”。
而金刚很快就要回郑州老家开一家自己的录音棚,也希望有更多时间空间去做精细雕琢过的作品。“总有人说以前的音乐好听,但那都是有严格的程序筛选、沉淀出来的。我们现在也要多把把这个关。”
给年轻制作人的话
你得想尽不同的方式,多写东西多录音,坚持创作,就会量变引起质变。不能等机会找你的时候再去努力。—— 郑冰冰
努力的同时多去学一些新技术,因为这个世界变化太快了。慢慢沉淀下去以后你一定会越来越好。—— 金刚
排版 | 安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