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尔兰小说家约翰·伯恩:他们批评我的书,虽然并未读过

约翰·伯恩谈到他最近出版的青少年小说如何遭到网络抵制,以及他如何受此启发写下关于社交媒体的新小说。

约翰·伯恩:“我努力工作,很享受我现在的生活。也许你不可能拥有一切。”图片来源:Murdo MacLeod

我们坐在花园里聊天,从这儿可以清楚地看到约翰·伯恩(John Boyne)的“自我空间”,那是一间浅绿色的书房,光线明亮,摆满了他在过去20年里出版的21本书的各种版本。每天早上八点半,约翰·伯恩走进书房开始写作,一周七天,天天如此。这个空间及其命名都很有启发性:标签幽默地自嘲,书架自豪地提醒人们他创作了哪些作品;这儿既是避难所,又是陈列室。他出版的书目中,有畅销的青少年小说《穿条纹睡衣的男孩》,不久后还将出版一本针对成年人的新小说《回音室》(The Echo Chamber)。

2019年初,这座位于都柏林南部安静郊区的房子获得了“爱尔兰年度名人住宅奖”,伯恩开玩笑说,这是他“迄今为止最自豪的成就”。几个月后,他出版了青少年小说《我哥的名字是杰西卡》,小说是从一个男孩的视角讲述的,他经历了哥哥跨性别的过程,而他自己的生活走上了截然不同的方向,过得不太如人意。网民们愤怒地指责伯恩混淆了小说中跨性别角色的性别身份,他的写作也偏离了自己的亲身经历。网上的批评声浪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人们呼吁抵制这本书,接着报纸评论也加入抨击。更令人担忧的是,随后出现了网络骚扰。在15个月的时间里,一名男子在推特上不断地捏造有关伯恩的信息,发布伯恩房子的照片。伯恩只好雇了律师,并加强了住宅的安保措施。

伯恩告诉我,这次事件让他患上了抑郁症。他说,“老实说,我一直都很受欢迎和认可,没有惹到任何人。那本书出版后,我突然发现自己置身一部网络闹剧的中心,很多人并没有真正读过这本书,他们似乎以批评自己没有读过的书为荣。”伯恩坚称,自己写这本书是“出于同情心和同理心”,目的是支持跨性别青少年。但反对者并不这么看,这令他深感痛苦,即便现在谈到这本书他仍然流露出明显的痛苦之情。“我真的很震惊,也很害怕。在网上被人歪曲,被辱骂,被死亡威胁,这让人非常非常不安。我被描绘成一个偏执狂或仇恨者,这跟我本人是完全相反的,不管是作为一个人的我还是作为一个作家的我。”

《我哥的名字是杰西卡》
约翰·伯恩 著 谢孟达 译
三采出版社 2020-2

但这场危机也结出了果实。小说《回音室》让我们认识了克莱维利一家:乔治是著名的电视主持人、BBC知名人物,他的妻子贝弗利是一位浪漫主义小说家,由于对代笔作家的依赖,她早年的志向多少有些破灭,他们有三个差不多已经成年的孩子,纳尔逊、伊丽莎白和阿喀琉斯。正如贝弗利·克莱维利暗示的那样,这部小说是以漫画形式写成的,书中角色还有综艺节目《舞动奇迹》中一位卡通般性感的选手和他的宠物乌龟(以一位乌克兰民间英雄的名字命名),但在滑稽可笑的场景之间,一个更黑暗的故事出现了。

这家人花了很多时间维持他们在社交媒体上的形象,通常是以牺牲他们在现实生活中的关系为代价的。但当乔治在推特上发表声明,支持他遇到的一名跨性别女性时(他们的相遇并不愉快,双方都不满意),他与觉醒政治催生的好斗世界发生了冲突。随后的攻击——以及他对自由派身份的愚蠢坚持——毁了他的生活。其中包括他女儿特别恶毒、暴力的批评,她匿名发推,攻击任何一个拥有大量粉丝的人,以获得她渴望的点赞和关注。

特朗普选择推特发声是有原因的,在推特上你可以做一个烂人

伯恩解释说,他想探究那些推特骚扰者的行为,并理解他们的反应。对网上的喷子,他显得既担忧、困惑又愤怒不已,他认为他们行为的核心是“需要”。“我认为这是因为这些人想要引起关注,他们想要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这个世界上相当重要。这就是为什么有些人执着于一个主题,然后它成为了他们的主题。这就是他们使用社交媒体的目的,无论这个主题是政治、跨性别问题,还是气候变化,无论是什么都一样。他们一旦选定了主题,就会拼命发挥。我的意思是,特朗普选择推特发声是有原因的,在推特上你可以做一个烂人,而且很少为此负责。”

《回音室》

伯恩说,在《我哥的名字是杰西卡》事件之后,他收到了许多支持他的私人信息,其中一些“来自诺贝尔奖得主”,但他仍然对那些趁人之危的网民耿耿于怀:“我发现,他们比疯子更令人不安……他们太恶毒了,我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什么也没做。但你看,那就是人。”他坚定地表示,他会再写一次《我哥的名字是杰西卡》,并且同样坚定地表示,他再也不会回应网上的负面评论。但这显然是一种自我强加的沉默,他决心以其他方式讲述自己的经历。

2021年2月,76岁的前教师、橄榄球教练约翰·麦克莱恩(John McClean)被判定,1973年至1990年间,在都柏林由加尔默罗教会托管的特瑞纽尔学院(Terenure College)性侵了23名男孩。他被判处八年监禁,这场审判对爱尔兰影响深远。曾在特瑞纽尔学院就读的伯恩出庭支持一位被麦克莱恩性侵的朋友,还好他自己幸免于此。事实上,这位老师一直鼓励他实现文学上的抱负,2000年伯恩的处女作出版后,他给老师寄了一本。然而,伯恩2月份在《爱尔兰时报》上发表了一篇文章,坦承他在特瑞纽尔也遭到了虐待:被一名神父毒打,神父把金属重物绑在一根棍子上,称之为王者之剑。后来,一名非神职教师俯下身,把手伸进伯恩的裤子,给他手淫。

由伯恩小说收编的电影《穿条纹睡衣的男孩》 图片来源:Alamy Stock Photo

因为要出席麦克莱恩的审判,伯恩向警察提供了证词,对此他目前不能透露太多,因为证词仍然由警察掌握。但尤其引人注目的是伯恩描述此事的方式,超越了可怕的虐待事件,转而思考它对他的情感、恋情和性生活的影响。回忆起失败的恋情和破裂的婚姻,他对我说,这是他经历过的最糟糕的事情。他写道:“事实是,我追求过的每一段浪漫关系都失败了。”在我们的谈话中,他坦率地谈到失去交往了11年的丈夫,是如何“在我心中留下了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因为这对他来说完全出乎意料。他还谈到他是多么渴望有一个爱他的伴侣,跟他一起分享生活。

正是“失败”这一观念让人感觉如此痛苦。伯恩在学校经历了种种不快,直到他上大三同性恋才得以非罪化,而那时艾滋病危机正全面爆发,需要应对的事情多得他喘不过气来,在这种情况下还自我谴责的话实在是太残酷了。毕竟,就生活的其他方面来说,伯恩似乎是衡量成功的标准:不论是事业,与家人朋友的亲密关系,还是享受日常生活。“我不会整天为此哭泣,”他向我保证,“我努力工作,很享受现在的生活。也许你不可能拥有一切。”

他预计《回音室》会引发某种反应,对此他已做好准备。伯恩说:“我刚满50岁。虽然我不喜欢制造抓马,也不喜欢惹麻烦上身,但我确实认为好的作品应该足够强大,足以激发讨论,这一点很重要。对它的反感并不一定是消极的。在这本书的最后,我提到了金斯利·艾米斯(Kingsley Amis)的一句话:如果你的写作没有惹恼别人,那你就没有做对任何事情。我并不想有意惹恼别人,但我确实希望我的作品能比以前更有趣。我想思考我们生活于其中的这个世界,并向它发起挑战。如果这意味着让一些人不快,那么,这就是文学应该做的。”

《回音室》将于8月5日由双日出版社出版。

(翻译:刘溜)

来源:卫报 查看原文

广告等商务合作,请点击这里

本文为转载内容,授权事宜请联系原著作权人。

打开界面新闻APP,查看原文
界面新闻
打开界面新闻,查看更多专业报道

热门评论

打开APP,查看全部评论,抢神评席位

热门推荐

    下载界面APP 订阅更多品牌栏目
      界面新闻
      界面新闻
      只服务于独立思考的人群
      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