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腾讯科技
3月1日消息,2019年3月,谷歌首席执行官桑达尔·皮查伊(Sundar Pichai)在旧金山的游戏开发者大会上登台,告诉游戏玩家他欠他们一些东西。他承认,虽然自己不是个铁杆儿游戏迷,但谷歌还是受惠于游戏,因为游戏是无数谷歌人进入计算机科学领域的起点。国际象棋和围棋等游戏帮助训练了谷歌旗下子公司DeepMind的人工智能(AI),类似游戏的模拟也让谷歌母公司旗下Alphabet自动驾驶汽车公司Waymo可以测试其自动驾驶汽车的安全交通系统。
皮查伊当时称,谷歌将推出建立在云基础设施上的游戏平台Stadia。不仅如此,谷歌还宣布将为这项服务制作自己的独家游戏。这个平台的业务不仅包括发行视频游戏,还要制作游戏。只是这其中有个问题:谷歌毕竟是一家科技公司,而不是内容公司。虽然Stadia在2019年11月推出了第三方游戏,如《刺客信条:奥德赛》(Assassin's Creed Odyssey)和《命运2》(Destiny 2),最终还会增加数十款游戏,但谷歌自主研发的Stadia游戏却从未成为现实。
本月早些时候,谷歌宣布将关闭Stadia Games and Entertainment(简称SG&E)部门,并将陆续聘用的150名资深游戏开发者全部解雇,这些人原本要为Stadia制作第一方游戏。许多失去工作的开发者仍然不清楚原因,但熟悉Stadia运营的消息人士认为,在向两家游戏工作室投入数千万美元之后,谷歌无法忍受打造高水准视频游戏所需的昂贵而复杂的创意过程,特别是考虑到Stadia那微不足道的订阅数字。
一位Stadia现任员工表示:“我甚至怀疑Stadia领导层对他们所做的事情了解有多深,他们做出了夸张承诺,却无法兑现它们。”
初期前景吸引开发者争相加入
Stadia本身是个云游戏平台,而且是众多云游戏平台中的一个,亚马逊、Facebook、微软以及其他科技巨头也在以类似的方式利用其庞大的数据中心支持云游戏。但谷歌在Stadia项目上的失败反映出,科技巨头们普遍无法在优化的环境中促进游戏开发流程。
在向杰夫·贝索斯(Jeff Bezos)“赢得游戏”的使命投入数亿美元之后,亚马逊旗下游戏工作室(Amazon Game Studios)一再遭遇尴尬,甚至第一方游戏被取消,甚至还没有发布。即使那些成功制作游戏的巨头也是通过收购而不是从头开发的。例如,微软已经抢购了十几家工作室,包括开发《我的世界》的Mojang和《Fallout》、《Doom》的Bethesda等。然而,谷歌却有不同的想法。
四名Stadia现任和前任员工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尽管谷歌进行了大量投资和招聘,但它永远不会专注于游戏开发。这家更擅长提供服务的科技公司并不是为了滋养混乱的、多学科的游戏马戏团而成立的。
2018年,谷歌聘请了索尼和微软的前高管菲尔·哈里森(Phil Harrison)领导其Stadia部门。一年后,皮查伊在开发者大会的舞台上介绍哈里森时戏称:“这绝对是个知道RPG和NPC之间区别的人。”哈里森是个雄心勃勃的人,他认为超级强大的数据中心能以闪电般的速度支持世界各地的设备进行游戏,特别是那些传统上无法使用游戏PC和游戏机的人。玩家每月只需支付10美元,就可以将精选的视频游戏传输到连接Wi-Fi的手机和平板电脑上,其他都交给谷歌来解决。
在舞台上,哈里森热情地表示,谷歌已经向100多家游戏工作室和1000多名“创意人员”交付了Stadia硬件。他还宣布成立SG&E,“致力于打造专门为Stadia设计的体验”。但在此几个月之后,谷歌才开始真正雇佣大部分游戏开发人员。
为SG&E工作的三名消息人士表示,他们被该部门的技术承诺所吸引,该技术被标榜为游戏传输领域的一场革命。他们认为,谷歌可以提供传统游戏公司无法提供的就业和生活稳定。在这个充斥着裁员、项目取消和“紧缩”(即在游戏发布前每周工作60或80小时的做法)的行业里,经验丰富的游戏开发人员正在寻找安身立命的地方。他们想为不受游戏行业中普遍存在的劳工和文化问题污染的公司制作精彩、精致的游戏。
在游戏开发者大会之前,谷歌已经高调聘用了育碧(Ubisoft)的创始人杰德·雷蒙德(Jade Raymond)。哈里森后来又从育碧和艺电(Electronic Arts)挖来了许多资深开发人员、设计师和制片人。2019年12月,谷歌收购了总部位于蒙特利尔的游戏工作室Typhoon Studios,该公司以开发《野蛮星球之旅》(Journey To The Savage Planet)而闻名,并将数十名员工吸纳到SG&E。SG&E设立了两个工作室,分别位于蒙特利尔和洛杉矶,雷蒙德将监督它们。
在2019年10月宣布成立蒙特利尔工作室的博客文章中,雷蒙德热情洋溢地表示,SG&E将“在各种游戏组合中开发独家、原创的内容,所有这些游戏都将是你最喜欢的类型”。她写道,SG&E不仅会给游戏平台带来革命性的变化,它还会给游戏开发带来同样的颠覆。雷蒙德在次年3月宣布成立洛杉矶工作室,聘请索尼老将香农·斯塔斯蒂尔(Shannon Studstall)负责运营。
“外行”做法导致错误频犯
到那时,谷歌已经花了数年时间开发Stadia的底层服务,该服务于2019年11月19日推出。两位消息人士称,谷歌的第一个错误是将Stadia的开发与SG&E的存在割裂开来。两位消息人士称,雇佣游戏开发人员在很大程度上表明了谷歌在早期的优先事项,这导致了谷歌位于山景城的技术人员与其两家游戏工作室之间的信任破裂。一位目前在SG&E工作的消息人士说:“谷歌实际上是一家工程和技术公司,制作内容在谷歌通常行不通。”
从一开始,谷歌试图充实他们游戏团队时,聘用资深游戏开发人员就遇到了一个又一个障碍。众所周知,谷歌的招聘过程既漫长又复杂,可能需要6到9个月的时间。谷歌还花了一段时间才扩大了招聘标准,以适应游戏开发所需的技能,而不是专注其传统领域。两位消息人士称,其目标是在五年内吸引2000人为Stadia开发游戏。
然而,谷歌是一家高度结构化的公司,依赖于高度结构化的流程。另一方面,游戏开发是有机的。这是混乱的,而且它同时发生在使用无数不同软件的多个学科之间。三位消息人士称,谷歌在游戏制作的最基本原则上设置了障碍,比如拒绝允许使用某些游戏开发软件(显然是担心安全问题)。
两位消息人士称,让超级精致的游戏配得上谷歌革命性的平台需要三到五年的时间,这使得这项服务不可能与第一方游戏一起推出。取而代之的是,Stadia首次亮相的是几款成熟游戏,包括《最终幻想XV》、《NBA 2K20》以及《Wolfenstein: YoungBlood》。无论是外部还是内部,反应都显得不温不火。
有人对Stadia进行了满分为10分的评估,发现这款流媒体服务的延迟影响了《Mortal Kombat 11》,这是一款依赖抽搐反射和闪电般输入的格斗游戏。即使直接将光纤连接到路由器上,也要以牺牲质量为代价来访问各种设备。SG&E员工也担心这项技术在发布时让人觉得像是测试版。一位消息人士说,它本可以在不同的条件和不同的设备上进行更多的测试。Stadia没有透露订阅数字,但两位消息人士表示,他们在2020年没有达到内部预期。
在发布时缺少第一方游戏,也让其错失了一个重大促销机会。与索尼或微软相关的工作室经常与下一代游戏机同时推出预期游戏,以产生更大影响。但有四位消息人士表示,SG&E的游戏开发流程让人感觉被牢牢束缚住,只是核心流媒体技术努力的尴尬附属品。开发人员被告知,要设计展示Stadia技术的原型,比如谷歌的云计算能力或State Share,它可以让玩家重玩或分享在视频剪辑和截图中的游戏片段。
一位目前在SG&E工作的员工说:“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对游戏的要求包括支持Stadia特有的心态。因此,就像利用专门为Stadia设计的功能一样。”他们补充说,长期项目的设计也是为了突出Stadia技术。他们觉得,谷歌支持游戏开发并不是为了销售游戏,而是为了推广Stadia。
最终,SG&E团队获得了制作Stadia游戏原型所需的软件和人员,毕竟其薪酬福利早已令人艳羡。艺术家、制作人、音频专家和程序员都被许诺要为革命性的软件开发独一无二的游戏。许多人认为,这不会像传统游戏公司经常出现的那样,面临像达摩克利斯剑一样悬而未决的裁员威胁。该团队正在探索谷歌游戏可能会是什么样子,如何最好地利用谷歌庞大数据中心的力量。然后,新冠肺炎疫情爆发了。
2020年4月,也就是洛杉矶工作室设立一个月后,谷歌冻结了招聘。皮查伊在一条内部信息中说:“现在是大幅放慢招聘步伐的时候了,同时在用户和企业依赖谷歌提供持续支持的少数战略领域保持势头。而在这些领域,我们的增长对他们的成功至关重要。”根据四位消息人士的说法,游戏不在这些“战略领域”之列。
一位消息人士表示:“如果公司要求冻结招聘,他们也不介意损害我们构建内容的能力。工作室还没有完全搭建成型,还没有做好制作游戏的准备,谷歌就踩下了刹车。我们将其解读为,谷歌在制作内容方面缺乏承诺。”
亚马逊的教训前车可鉴
谷歌并不是第一个遇到这些困难的科技巨头,亚马逊也走了类似的弧线。2020年,有媒体调查了贝索斯的帝国在亚马逊游戏工作室制作第一方游戏所面临的巨大挑战。和谷歌一样,亚马逊也聘请了最优秀的开发者,像《孤岛惊魂2》(Far Cry 2)的克林特·霍金(Clint Hocking)、《网络奇兵2》(System Shock 2)的伊恩·沃格尔(Ian Vogel)、《无尽的任务》(EverQuest)的约翰·斯梅德利(John Smedley)以及《传送门》(Portal )的金·斯威夫特(Kim Swift)等,他们中的许多人都对这家科技巨头的稳定性和相对较高的薪酬感到兴奋。
据几位消息人士透露,亚马逊的目标是获得10亿美元的特许经营权,帮助宣传该公司的云技术、专有游戏引擎和Twitch流媒体服务。不过,这种做法过于傲慢。亚马逊想要“赢得游戏”,同时开发了几款AAA级游戏,尽管它在该行业尚未崭露头角。亚马逊游戏工作室负责人迈克·弗拉奇尼(Mike Frazzini)之前甚至没有游戏专业经验。过高的期望加上亚马逊的特质,例如对内部软件的痴迷,以及对用数据衡量成功的执着,导致了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亚马逊已经取消了至少三款游戏。
AAA游戏开发的成本可能在1亿至2亿美元之间。像暴雪的《守望先锋》(Overwatch)这样的成功来自于多次失败,比如该公司废弃的大型多人在线角色扮演游戏《泰坦》(Titan)。大型科技公司的产品设计可能并不总是直截了当的,但游戏设计是一个资源和资金密集型的迷宫。一位在SG&E工作的消息人士说:“我认为他们对这个过程缺乏理解,似乎许多高管没有完全掌握如何在一个高度创新、跨学科的空间中导航。”
谷歌游戏或追寻微软脚步
在谷歌冻结招聘的整个过程中,游戏开发人员在实现目标方面感到受挫。原型机是在没有充分资源的情况下推出的,工作室开发人员没有全力以赴地工作。三位消息人士称,当绩效评估时间到来时,谷歌根据为用户体验或视觉设计师创建的基准来评判游戏开发者。没有任何数字与“玩乐”相关,也没有基于流程的工作流程来激发创造力。经验丰富的游戏开发人员尽其所能地为他们的工作文化游说。随着时间的推移,谷歌似乎软化了。开发人员得到了他们需要的工具和适当的审查流程,但不包括增加员工人数。挫折感依然存在。
2021年1月27日,哈里森给SG&E员工发了一封电子邮件,分享当年的《高层平台预算和投资封套》。在战斗口号中,哈里森坚称谷歌拥有最好的游戏流媒体技术。此外,他说SG&E已经取得了巨大的进步,建立了一支多元化、才华横溢的团队,并建立起强大的Stadia专属游戏阵容。然而,他当时没有证实该部门的预算,只说很快就会公布,因为它将“为SG&E战略和2021年OKR提供信息”,或“目标和关键结果”,这是谷歌使用的目标框架。
短短五天后,哈里森将SG&E的员工召集起来,通知该部门即将关闭。谷歌在推出游戏之前就已经停止了开发游戏的努力。哈里森说,谷歌将帮助他们渡过难关,具备相关技能的人可能会在这家科技巨头找到新的工作。
消息人士说,他们并不感到震惊,但在哈里森赞扬SG&E取得的“巨大进步”后不久,这是一个令人震惊的转折。在公开场合,哈里森强调SG&E专注于帮助外部游戏开发商和发行商使用Stadia。他在博客文章中写道:“我们已经决定,除了近期计划的游戏之外,我们不会进一步投资于内部开发团队SG&E带来独家内容。”两位消息人士称雷蒙德是一位才华横溢的远见卓识者,他即将离开谷歌,前往“更绿色的牧场”。
消息人士说,他们觉得哈里森在谷歌的整个工作过程不够透明。他们不知道Stadia如何吸引游戏玩家,不明白谷歌为什么要关闭第一方游戏开发。最后,他们不确定谷歌是否真的投资了AAA级游戏,也不知道要付出什么代价。他们认为,在最坏的情况下,哈里森误导了他们。SG&E的几名员工对游戏业务不再抱有幻想,他们继续留在谷歌,其他人正在进行一些自我反省。
一位消息人士表示:“我看到,只有谷歌接受我们循序渐进的做法,才能实现这一目标。如果谷歌真的有兴趣在这个市场占有一席之地,那么最初可以通过忍受亏损以建立起业务。”两位消息人士表示,谷歌应该追随微软的道路,专注于收购工作室,而不是试图从头开始。
无论在任何地方,能制作出成功的大型游戏都是个奇迹。大预算游戏可以很漂亮,但“跳跃”的感觉好吗?它可以融入流行因素,但这会不会太老套?游戏情节讲得通吗?角色是否平衡?最重要的是,它有趣吗?在游戏开发这个冒泡的大熔炉里,没有任何单纯的神奇药水可以产生轰动效应,它需要各种各样的人将他们的个人灵感转化为众多的商品。这很疯狂,也很人性化,而这也正是科技巨头们无法解决的炼金术。(腾讯科技审校/金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