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卡推出“多元化”参选规则,但这真的是进步吗?

如果说对卡司或者创作团队的多元化要求尚在可理解范围,那么针对电影剧情、主线故事以及核心也提出了明确要求未免有些矫枉过正,这几乎相当于一种变相的事前审查机制,任何有志于竞争奥斯卡的创作者都势必会受到这条规范的影响。

《月光男孩》在2017年获得第89届奥斯卡最佳影片。图片来源:《月光男孩》海报。

作为奥斯卡主办方美国电影艺术与科学学院在今年推出的“Academy Aperture 2025”计划的一部分,9月9日,美国电影艺术与科学学院宣布奥斯卡最佳影片奖项的申报资格将必须符合相应的代表性与包容性标准,同时也宣布了相关申报资格的具体细则,相关要求将从2022年和2023年奥斯卡开始陆续实施,并在2024年全面生效。

美国电影艺术与科学学院理事DeVon Franklin和Jim Gianopulos领导了一个特别工作组,该工作组对英国电影协会有关多元化的资助资格以及英国电影电视学院奖部分类别的资格标准进行了调整,以服务于学院的特殊需求,该工作组还咨询了美国制片人协会。

好莱坞的奥斯卡最佳影片参选新标准其实借鉴了英国电影协会(BFI)的一份表格,那份表格用来审核项目经费申请。英国电影和电视艺术学院(BAFTA)2016年也借鉴了这份表格,将多元化标准纳入最佳影片和最佳首秀类奖项的评选标准。BAFTA今年早些时候曾闹出“多元化缺失”的风波,电影表演奖获奖名单全白、全男性阵容亮相后舆论哗然。最佳男主角获奖者菲尼克斯在领奖台上特别提到这一点,称这张名单向有色人种传递的信息很明确,“这里不欢迎你”。

“‘光圈’的范围必须扩大,以反映全球不同人群在电影创作和与电影联系的观众中的多样性。学院致力于在帮助实现这一目标方面发挥重要作用。”学院主席David Rubin和学院首席执行官Dawn Hudson在最新的一份声明中表示,“我们相信,这些关于包容性的标准将成为我们行业长期、本质变革的催化剂。”

对于2022年的第94届奥斯卡奖和2023年的第95届奥斯卡奖,学院要求最佳影片申报影片提供一份保密的包容性标准申请表,以获得最佳影片的申报资格,但是,这些影片将不受相关细则内容的限制。而从2024年第96届奥斯卡颁奖典礼开始,最佳影片的申报资格将必须符合多样性和包容性的要求。

《月光男孩》在2017年获得第89届奥斯卡最佳影片。

总体而言,学院给出的四个大项规则主要围绕了电影从台前到幕后的多个环节,四个大项中必须要满足两项才能获得申报资格,而如果影片中的卡司与剧组成员没有少数族裔或者女性以及性少数群体,该片基本就已经宣告与奥斯卡最佳影片无缘了,具体四项标准如下:

1、演员和电影主题、叙事方面(以下各项中的至少满足一项,可视为符合此大项)

a、主角或重要配角至少有一人是未获得充分代表的种族:亚裔、西裔/拉丁裔、黑人/非裔美国人、土著/美国原住民/阿拉斯加原住民、中东/北非、夏威夷原住民或别的太平洋岛民、别的未被充分代表的种族。

b、至少30%的次重要演员和更小的角色来自以下至少两种未获得充分代表的群体:女性、未获得充分代表的种族、LGBTQ+群体、有感知或身体缺陷或聋哑人。

c、主要的故事线、主题或叙事的核心是一个未获得充分代表的群体:女性、未获得充分代表的种族、LGBTQ+群体、有感知或身体缺陷或聋哑人。

2、创意领导和项目团队(以下各项中的至少满足一项,可视为符合此大项)

a、这些创意领导职位和项目主管——选角导演、摄影师、配乐师、服装设计、导演、剪辑、发型师、化妆师、制片人、艺术指导、布景师、音效师、特效总监、编剧——其中有至少两人是来自未经充分代表的群体:女性、未获得充分代表的种族、LGBTQ+群体、有感知或身体缺陷或聋哑人。

同时以上工种中有至少一人是来自以下未获得充分代表的种族:亚裔、西裔/拉丁裔、黑人/非裔美国人、土著/美国原住民/阿拉斯加原住民、中东/北非、夏威夷原住民或别的太平洋岛民、别的未被充分代表的种族。

b、别的重要位置上,剧组工作人员/团队和技术位置(不包括制作助理)至少要有6人是来自未获得充分代表的种族。这些位置包括但不限于第一副导演、场记、灯光师等。

c、总的剧组人员构成中,必须有30%是以下未获得充分代表的群体:女性、未获得充分代表的种族、LGBTQ+群体、有感知或身体缺陷或聋哑人。

3、行业准入和机遇(满足以下全部两条要求,可算为符合此大项)

a、有偿学徒和实习机会方面,该电影的发行或注资公司有来自以下未获得充分代表的群体的带薪学徒或实习生,并满足以下要求:女性、未获得充分代表的种族、LGBTQ+群体、有感知或身体缺陷或聋哑人。

大的主流电影公司/发行公司在大多数以下部门开设有实质性的、持续进行的带薪学徒和实习岗位,包含未获得充分代表的群体(必须包含未获得充分代表的种族):制作/开发、实际制作、后期制作、音乐、视觉效果、采购、商务、发行、营销和宣传。

小的主流电影公司/发行公司或独立电影公司/发行公司至少有两个以下部门开设有实质性的、持续进行的带薪学徒和实习岗位(至少有一项包含未获得充分代表的种族):制作/开发、实际制作、后期制作、音乐、视觉效果、采购、商务、发行、营销和宣传。

c、训练机会和技术发展(剧组人员)方面,影片的制作、发行和/或注资公司在线下职业技术发展方面提供了培训和/或工作机会,对象是以下未获得充分代表的群体:女性、未获得充分代表的种族、LGBTQ+群体、有感知或身体缺陷或聋哑人。

4、观众拓展(必须满足以下标准)

在营销、宣传和发行方面,片厂和/或电影公司有多名自家的营销、宣传和/或发行高管人员是来自以下未获得充分代表的群体(须包含来自未获得充分代表的种族的个人):女性、未获得充分代表的种族(亚裔、西裔/拉丁裔、黑人/非裔美国人、土著/美国原住民/阿拉斯加原住民、中东/北非、夏威夷原住民或别的太平洋岛民、别的未被充分代表的种族)、LGBTQ+群体、有感知或身体缺陷或聋哑人。

在充斥着进步主义思潮的好莱坞,奥斯卡几乎已经成为了最大的保守势力,最近几年只要提名名单一出,奥斯卡都会因为缺乏多样性而遭到猛烈的批评。

2015年和2016年连续两年,演员类奖项提名名单上清一色为白人演员,从而引发了外界的激烈批评,不少明星甚至呼吁抵制颁奖典礼,对于依靠收视率来获利的奥斯卡来说,这无疑是重大打击,随后“奥斯卡太白”(#OscarsSoWhite)的口号也在社交网络上应运而生,。

也因为不断出现的批评使得主办方美国电影艺术与科学学院不断出面表态会采取行动改进种族多样性和性别平等状况,但2020年1月第92届奥斯卡奖提名榜出炉后,好莱坞的娱乐媒体们表示:这就是“奥斯卡太白第2集”。

最佳男、女主角和配角奖项提名名单上,唯一一个上榜的非白人演员是《哈丽特》女主角扮演者辛西娅·艾莉佛。她在影片中扮演投身废奴运动的女奴哈丽塔·塔布曼。同时《小妇人》导演格蕾塔·葛韦格也无缘入围最佳导演名单,使得最佳导演的角逐又是清一色的男性导演。

《哈丽特》电影海报

舆论汹汹,学院随后承诺到2020年实现女性会员和BAME少数族裔会员人数增加一倍。今年奥斯卡奖投票成员中新增的819人中,女性占45%,非白人占36%。

确实,过去10年中,获奥斯卡奖提名的演员共200人,其中26名有色族裔,最后获奖的有7人。美国南加里福尼亚大学安纳堡传播与新闻学院的包容性倡议课题研究了娱乐界四大奖(金球奖、美国导演工会奖、奥斯卡奖和评论家选择奖)过去13年的最佳导演提名名单,发现男导演占了将近95%。

另一个发现更是与人们的观感相似,即有色族裔的女性电影人的比例有所下降,2018年是21.4%,2019年是16.8%。

不过也有声音认为外界并未看到奥斯卡的改变,就在两年前一部讲述黑人同性恋故事的电影《月光男孩》便拿下了奥斯卡最佳影片,而今年奥斯卡的最大赢家《寄生虫》更是一部韩国导演执导、全亚裔演员的非英语片,这也是奥斯卡历史首次有非英语片获得了最佳影片。这其实都从另一个角度说明了奥斯卡并非完全没有进步,但显然外界对于变革的要求更加迫切。

最终这些要求便转化为了这样一份具有定额分配性质的参选标准细则,如果说对卡司或者创作团队的多元化要求尚在可理解范围,那么针对电影剧情、主线故事以及核心也提出了明确要求未免有些矫枉过正,这几乎相当于一种变相的事前审查机制,任何有志于竞争奥斯卡的创作者都势必会受到这条规范的影响,即便它并非什么强制标准。

尽管目前这个细则给出了3到4年的缓冲和适应时间,但可以想见从现在起任何制片厂在立项任何想要冲击奥斯卡的项目时,肯定都要开始照顾这些标准了。基于当下这个舆论环境,不论是风起云涌的BlackLivesMatter(黑人的命也是命)运动还是人人自危的“取消文化”,都让更多的好莱坞从业者及大公司很难对如此正确的要求提出什么反对意见。

事实上,好莱坞的制片厂这几年来似乎也一直在致力于多元化的改革,不论是第一部黑人超级英雄电影《黑豹》还是连续出现的女性超级英雄电影,都可以被视为一种对社会舆论的回应。但与此同时,在某些作品中,这种为了迎合多元化的刻意为之也同样引起了少数族裔演员的不满。

《黑豹》电影海报

就在几天前,“星战三部曲”的男主角约翰·波耶加接受了《GQ》专访,在这篇名为《我是唯一因为自己的种族而参演星球大战的演员》中,他公开对制片方迪士尼表达了自己不满,“你让自己参与到项目中去,你不一定会喜欢所有的东西。但我想对迪士尼说的是,不要把一个黑人角色推到前台,把他们营销成在这个系列中将会担任重要的角色,然后又把他们被推到一边。这不是好事。我就直说了。”

从《好莱坞报道》9月10日就关于这一细则对学院负责人的采访中不难看出,依然还是有业内人士觉得这一做法过于极端。布兰迪斯大学著名教授、电影史学家Thomas Doherty就在社交媒体上公开评论道:“学院上一次对奥斯卡奖施加政治要求是在1957年,当时它禁止共产党人和第五修正案证人获得奥斯卡奖。这项要求只持续了两年。”

而针对这些要求如何具体执行,是否会涉及侵犯隐私,Dawn Hudson的回答则又呈现出一种模棱两可的状态,他表示最终将会是自愿申报的形式,“部分主创、管理者和员工将会想要自愿提供信息,因为他们希望自己的电影更具包容性和代表性,当然,我们不会强迫任何人这么做。”

显然不论是奥斯卡学院还是制片厂以及一线创作者,都还需要更多时间来摸索这一新规则该如何实践。但从电影作为一门艺术创作的角度而言,如今加诸在其身上的审查已经相当之繁复,日益严苛的舆论环境、商业公司的利益诉求,以及如今不得不要考虑的地缘政治因素,都让电影创作离自由越来越远,事到如今连原本鼓励艺术创作的奖项都要开始为作品本身设限,一时间真的很难说这到底是时代进步的胜利号角还是电影艺术难言的悲哀。

来源:界面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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