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英国病毒学家:新冠疫情跟1918年大流感最像

“这种大流行病的可怕之处在于,即使只有1%的死亡率,总人数也是惊人的,大量的重症还会造成医疗资源的挤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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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 | 王磬

在遭到了各界的激烈反对之后,英国首相约翰逊似乎正在放弃他最初的“群体免疫”路线。几天以来,英国政府正在逐渐加大疏离的力度。但在许多科学界人士眼里,这不仅过于姗姗来迟,力度也仍然远远不够。

英国肯特大学病毒学高级荣誉讲师、研究协助网络主席杰瑞米·罗斯曼(Jeremy Rossman)是最早公开发文批评“群体免疫”路线的科学家。他于3月18日接受了界面新闻的专访,谈及了他对群体免疫、病毒突变、疫苗研发、欧美防疫的诸多见解。

以下是访谈全文,刊发时有编辑:

界面新闻:帝国理工大学的一项新研究称,如果只是采取缓解策略,英国将有25万人死于新冠;如果加大遏制,这个数字可以降到2万人。您如何看待这项研究及它的后续反应?

罗斯曼:这个研究展示的成果,跟世卫组织一直希望传达的信息是一致的:对这个疾病,光延缓(delay)是不够的,必须要遏制(contain)它。

让人欣慰的是,这项研究看起来对决策者产生了一些影响——比如政府加大了人际疏离(social distancing)的力度,要求民众避免不必须的接触,苏格兰和威尔士关闭了学校——但这仍然不太够,例如餐厅、酒吧等仍然没有关闭。

更重要的是:它并未提到要提高检测率。那样的话,我们将不会真的知道谁有病。正如世卫组织说,如果你都不知道病毒在哪,是无法真正遏制它的。

界面新闻:您为何从一开始就反对“群体免疫”?

罗斯曼:首先必须要说,“群体免疫”在某种程度上被误读了。它不是一个策略或者一种选择,它是一种结果。但是,依赖群体免疫仍然是一件危险的事。

首先,我们还不清楚人体是否会对covid-19形成长期的免疫反应,这种免疫力也许是终生的,也许只有几个月,我们在别的冠状病毒上看到过这种状况。比如流感,其实是通过疫苗在人群中达到了某种群体免疫,但它每几年就会突变一次,所以每两年都需要去打一次流感疫苗。

第二,我们还没有到一个必须依赖群体免疫的时刻。中国是个很好的例子,韩国也做到了。武汉当时那么严重,都没有说我们要寄望于群体免疫。如果我们一直没有疫苗,又已经感染了人口中的很大一部分,也许我们可以这么说。但世卫组织也一直在说,我们仍然有希望遏制它。

界面新闻:“压平曲线”(flatten the curve)是一个常被放在跟“群体免疫”一起讨论的概念。它们之间有必然的因果联系吗?

罗斯曼:群体免疫跟压平曲线之间不是一回事,也没有必然因果联系。压平曲线是指,把一定数量的病例分散在时间轴上,避免出现感染高峰,理论上这将减轻医院出现挤兑的可能性。它只是一种延缓策略。完全可以压平曲线、但最后不出现群体免疫。

界面新闻:现在有不少针对欧美国家检测标准的批评,认为它们将之定得太高,例如有些国家需要满足去过疫区+有疑似症状才能被测,有些国家甚至宣布不再检测轻症患者。这背后是什么原因?

罗斯曼:主要还是测试能力(test capacity)不够。我了解到美国和欧洲现在终于开始尝试提升测试能力了,但其实已经有点晚了。我们知晓covid-19这个疾病已经好几个月了,专家一直在警告大流行的风险,但没有真的去准备。

对这个疾病的认识也在加深。我们现在看到,covid-19的人际传染是从初期就开始了,有些无症状的携带者也在传播病毒。这跟SARS不一样,主要是重症患者具有传染性。

covid-19的检测原理其实是相对直接简单的。它只依赖于病毒的基因序列。全球很多实验室都有这个能力。中国很早就公布了这个病毒的基因序列,我们也很早就拿到了它。欧美国家也很早开始制造测试盒,只是没有造够。

部分原因是,欧美国家当时有种侥幸心理,觉得这也许是又一次的SARS:一方面,虽然传染数量大、但主要还是会分布在亚洲。covid-19早期的传播路线也确实加强了这个“错觉”,比如在日本、新加坡等地流传。所以那时的主要精力放在防范亚洲来的输入性病例上。另一方面,因为觉得跟SARS很像,所以只需给重症检测即可,没有预料到轻症和无症状患者的检测必要和检测需求。

界面新闻:新冠病毒疫苗开发的难度主要在哪里?

罗斯曼:每个病毒都很不一样,我们现在还不够了解covid-19和它的免疫学特性。我们现在知道,大多数被感染过的人不会重复感染,但也偶尔会听到关于检测复阳的病例。它有可能是因为在做痊愈检测时出了错,没有取到含有病毒样本的拭子。从疫苗开发的角度来说,这是好消息——感染之后一段时间,体内的病毒量下降了,所以不容易被测到,这意味着我们的身体对这个病毒是有免疫反应的。

但并不是所有的病毒性疾病都会有疫苗。比如SARS到现在也没有。当时很多公司开始去做,但很快疫情过去了,也就没有持续投入的必要。我们现在有一些基于SARS病毒的疫苗模板,

疫苗开发主要有两个原则,一是能否有效?二是是否安全?有时候疫苗会让人的状况更糟糕,登革热疫苗就是这样的情况。至于时间,我的估计是大约需要12到18个月。

界面新闻:现在也有不少团队在进行有效药的开发,您认为它的前景如何?

罗斯曼:我的预计是,会逐渐有药物或者疗法被证明对covid-19有效。它的速度应该会比疫苗更快,可能6到9个月就行。我们现在也在尝试再利用以前研发过的一些药物,当时是针对别的疾病,比如埃博拉、流感等。但这些药物的应用场景很有限,它们主要能用于治疗一部分的危重症病人,在最后时刻挽救生命,并不会对预防有效果。

界面新闻:您做过不少其他病毒性传染病的研究,比如埃博拉。covid-19这样的流行病以前是否出现过?

罗斯曼:covid-19跟埃博拉很不同。前者是呼吸道疾病,传染率高,但死亡率相对较低。后者传染率低,不太容易“大流行”,但死亡率惊人,达到60%以上。

作为流行病的covid-19跟1918年的西班牙大流感很类似,传染性都很高,死亡率约在2%左右,并且造成了大流行的状况。这种大流行病的可怕之处在于,即使只有1%的死亡率,总人数也是惊人的,大量的重症还会造成医疗资源的挤兑。

界面新闻:等待疫苗和有效药的期间,我们应该怎么做?

罗斯曼:筛查、隔离、延缓。

要加大检测的力度,找出确诊患者并进行隔离,找出他们的密切接触者。要继续保持社会疏离的政策,禁止大规模的活动,必要时可以采取封城的手段。同时加大对医疗的投资,要对普通公众和医护人员都尽好告知义务。

来源:界面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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