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为其北方作家专设文学奖:6位北方作家谈方言、身份与偏见

相比英国其他地区,北方作家是否需要更加努力才能获得出版?是否存在一种“北部美学”?本文中,我们与入围2020波提哥文学奖项终选名单的六位作家进行了交流。

图为阿黛尔·斯特莱普和本杰明·迈尔斯,摄于他们在英国西约克郡米索尔姆洛伊德的家附近 图片来源:Richard Saker/The Observer

宏伟的波提哥图书馆(Portico Library)座落在我(指本文作者Anita Sethi)的家乡曼彻斯特市中心的中心区域,并因该大楼的柱廊设计而得名(“portico”直译为“门廊,柱廊”之意)。它由一群曼彻斯特商人于1806年创建,曾一度受到英国作家伊丽莎白·盖斯凯尔(Elizabeth Gaskell)和活跃政治家艾米琳·潘克斯特(Emmeline Pankhurst)的青睐与频繁到访,并收藏有大量珍贵书籍和档案。它也是波提哥文学奖(Portico prize)的发起之地。该奖项自1985年以来一直是图书馆文化活动的一部分,旨在褒奖那些“唤起英格兰北部精神”的文学作品。

这个两年一度的奖项被誉为“北方的布克奖”,它接受包括小说、非虚构和诗歌等在内的所有形式的作品提交,给予最终获奖者一万英镑的奖励(将于1月23日宣布),而入围奖项的作者将获得波提哥图书馆的荣誉会员。

往年的获奖者包括安东尼·伯吉斯(Anthony Burgess)、珍妮·乌格洛(Jenny Uglow)和莎拉·霍尔(Sarah Hall)。今年,活跃的小型和独立出版社受到了欢迎,在入围“17强”的长名单中就包括了10家这样的出版社。

莎拉·霍尔

为什么我们需要波提哥文学奖?首席执行官兼图书馆馆长汤姆·凯普答说:“原因很多。以伦敦为中心的(出版业)确实一直存在着问题,而我们仍然陷于那套迂腐陈旧的模式中。从政治上讲,现状更是如此——(中心区域)与北方之间存在根本的脱节。”

出生于兰开夏郡的作家兼播音员斯图尔特·马科尼在他的著作《从贾罗镇出发的漫漫长路:穿越英国岁月的旅程》(Long Road from Jarrow: A Journey Through Britain Then and Now)中凸显了英国“非常不平等的竞争环境”,该书入围了去年的波提哥文学奖长名单。而今,马科尼说:“(南北差异)就像从一个英国走进了另一个英国,从一个富足的英国走进了另一个被遗弃的英国。”入围2020年该奖项短名单的作家之一雷·罗宾逊(Ray Robinson)说,南北之间存在着一道“公然的”鸿沟,“不过,在(同为北部的)兰开夏郡和约克郡、曼彻斯特和索尔福德、利物浦和威勒尔、泰恩一侧和威尔一侧之间,也各有一道鸿沟。我们生活在一个分裂的国家里,有两个英格兰在不平等地合作。”

我与入围今年波提哥文学奖短名单的六位作家谈了谈,对话如下:

阿黛尔·斯特莱普

“北方之地的细微差别通常会在以讹传讹中丢失

阿黛尔·斯特莱普,摄于她在英国西约克郡米索尔姆洛伊德的家附近 图片来源:Richard Saker/The Observer

入围作品:

《黑牙齿和一个灿烂微笑)(Black Teeth and a Brilliant Smile

对你来说,什么是“北部精神”?

斯特莱普:是一种鲜明的性格特征——固执、韧性和黑色幽默。

这种精神如何影响了你的作品?

斯特莱普:在我的写作中,语气和方言肯定涵盖了某些方面。但我也认为,安德里亚·邓巴(书中主角)的个性本身就代表着这种精神。

对你来说,谁是伟大的北部作家?

斯特莱普:派特·巴克(Pat Barker)、戈登·伯恩(Gordon Burn)、希拉里·曼特尔(Hilary Mantel)和泰德·休斯(Ted Hughes)。

你是否感到有一道“南北鸿沟”的存在?

斯特莱普:是的。我在伦敦居住了10年(却仍然热爱北部那个肮脏陈旧的小镇),但两者之间在文化和经济上存在着巨大的鸿沟。

北部就像是另一个国家吗?

斯特莱普:这里是北方,我们做我们想做的事情。毫无疑问,我们确实感到北部与伦敦完全是两个世界(国家)。

你是否发觉人们对北方存在着固有偏见?

斯特莱普:仍然有人认为,北部就是成堆的政府廉租房或煤矿村,而实际上北部是一个多元化的地区,每个城镇都有着与众不同的特征和景观。它们的细微差别通常会在以讹传讹中丢失。我认为,关于北部的书籍出版远远不足,因此我的工作是有意义的,在出版行业中太缺乏北部的声音了。我希望波提哥文学奖能够改变这一状况。

你是否觉得北方的特质正在发生变化?

斯特莱普:我认为,这儿不会发生任何变化。像一直以来那样,我们会被利用、拒绝和遗忘。英国中央政府不是我们的朋友。

本杰明·迈尔斯:

“我对方言和山水间的诗意着迷”

本杰明·迈尔斯:“几乎所有我的著作都有关……另一种英格兰北部历史。” 图片来源:Richard Saker/The Observer

入围作品:

《岩石之下:一方山水的诗意》(Under the Rock: The Poetry of a Place

对你来说,什么是“北部精神”?

迈尔斯:黑色幽默、对外来者的友善、荒诞主义、勤奋工作和一种反叛精神——所有这些的结合。因为我们知道,所有重大投资都已经(并将永远)流向伦敦和东南部地区。而我们只能继续生活,并创造着我们自己的文化。

这种精神如何影响了你的作品?

迈尔斯:几乎所有我的著作都关乎集体讲述另一种英格兰北部历史,希望能以此消除许多存在的固有偏见,其中的主要偏见是:这里的人似乎很平凡,或没有文化。

在方言和形式方面,北部是否影响了你的风格?

迈尔斯:我着迷于方言,那种语言的流动,以及山水间的诗意,并在我写下的所有文字中探索这种迷恋。

你认为在当今的政治环境下,北部的特质是否正在发生变化?你如何预测北部未来的变化?

迈尔斯:它每天都在变化——就目前而言,是变得更糟。我的故乡达勒姆的许多前煤矿村刚刚投了票支持保守党政府。近代史被遗忘了,因为学校并不讲授,于是整个一代被剥夺了权利的矿工和造船者都被遗忘了。他们曾在我们生命中切实进行过的战斗,如今变得毫无意义。1980年代可能与1780年代一样遥远。我认为这将是更广泛国民心理集体崩溃的一部分。很悲哀,我认为在变得更好之前,它首先会变得更糟。

格雷厄姆·卡夫尼:

“写作可能是一种方式,以平衡人们的固有偏见”

格雷厄姆·卡夫尼,摄于英格兰诺丁汉 图片来源:Richard Saker/The Observer

入围作品:

《永远神经紧张的男孩》(The Boy With the Perpetual Nervousness

《永远神经紧张的男孩》一书是怎么产生的?

卡夫尼:我写这本书已经有30多年了,然而,我必须等到我的父母去世才能出版——他们是传统的北方天主教徒。当我通过了小升初测试时,我的妈妈感到非常高兴。而我与父亲则根本不谈论自己的内心生活,更不用说管教和辱骂了。要和我的父母平等地坦诚交流,会很困难。

你是否曾遇到过关于北方的固有偏见?

卡夫尼:当我在沃里克读大学时,人们会说“咋样啊”(Ey up,英国北部方言,同“你好”)来拙劣地模仿我的口音,并想知道为什么我不笑。写作可能是一种方式,以平衡人们类似的固有偏见。

对你来说,什么是“北部精神”?

卡夫尼: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我在这本书中以一整个章节专门回答了这一问题。它与韧性、欢乐、幽默和社群有关。同时,前述特质还与其他不那么英雄主义的特质并存着:对变化持怀疑态度、怀旧、多愁善感。令人着迷的是,这两组特质占据着同一空间。作为作家,这是令我感兴趣的事情之一。

我想带着这种矛盾去写作。要幽默地写出最绝望的境况,呈现那些闹剧和悲剧。北方给予了我一种语言的乐趣。我喜欢兰开斯特式的说话韵律,有所保留地陈述,那里的人们拒绝强烈地欣赏什么事物。我这本书中的“一切会好的”(“It'll be reet”,“reet”为英国北部方言,同“alright”,意为“没问题的”)只是其中一例。

杰西卡·安德鲁斯:

人们不再拥有那种自豪的工业化身份,因为那类工作不再存在了

杰西卡·安德鲁斯,摄于达勒姆郡毕晓普奥克兰 图片来源:Richard Saker/The Observer

入围作品:《盐水》(Saltwater

对你来说,什么是“北部精神”?

安德鲁斯:是尽管世事如此,仍保有一种乐观。它源自一种接近边缘的生活,是周六晚上在大街上徜徉的感觉,每个人都盛装打扮,香水的味道很浓,一种疯狂的可能性。它是一种“去他的”的精神以及美好的时光。

这种精神如何影响了你的作品?

安德鲁斯:我书中的主人公露西,迫切地希望离开她在北部桑德兰的家,搬去一个新的、五光十色的地方。而只有当她真正离开、并感到身份破碎的时候,她才明白自己曾经拼命逃离之处的价值所在。她将“北方”融入了自己的血液里,并在后来当她境况艰难时,她想起:“我非常坚强。”

你是否感到有一道“南北鸿沟”的存在?

安德鲁斯:绝对存在。不单是经济上,文化上也是如此。我一直热爱去往奥克兰主教区(Bishop Auckland)的回家之旅,我的家人现在就住在那儿。我总是很晚到达,而且总是从达勒姆搭上最后一班回程巴士,大家叫它“派对巴士”,因为每个人从酒吧出来之后都得搭上这班车。

入围该奖项对你意味着什么?

安德鲁斯:证明了工人阶级的生活也充满了诗意和力量。

你是否觉得北方的特质正在发生变化?

安德鲁斯:北方人的身份感似乎有所变化,人们不再拥有那种自豪的工业化身份,因为那类工作不再存在了,而他们也不再属于某个工会。人们越来越个体化。而我认为,工人阶级社群应当团结起来,为我们的医院、学校、工作、图书馆和希望而战,这至关重要。

格伦·詹姆斯·布朗:

每个人都必须从本源来思考自我,以对抗集体叙事

格伦·詹姆斯·布朗,摄于曼彻斯特 图片来源:Richard Saker/The Observer

入围作品:

《艾仁路波里斯》(Ironopolis

对你来说,什么是“北部精神”?

布朗:从历史上看,北部在经济方面总是命运多舛,但在许多方面,我被很多更熟悉和私人化的东西所吸引。北部也有很多美好的事物。在某个时候,每个人都必须从本源(故乡)的角度来思考自我,以对抗集体叙事。并没有一个大一统的“北方”——北方居住着多少人,就有多少个“北方”。

你认为在当今的政治环境下,北方的特质是否正在发生变化?你如何预测北方未来的变化?

布朗:身份感与(社会)稳定性紧密相关:稳定的工作、稳定的住房、稳定的社区。但随着灵活工时制度(比如:随叫随到的工作)和短期租约的兴起、福利的大幅削减,这一切和其他地方一样,正在发生变化。结果就是,所有事物都变成了暂时的。这种“碎片化”也反映在我们的政治中。那种20世纪的陈旧故事可能已经过时——现在连以前的矿工都投票给保守党,未来如何无人知晓。

雷·罗宾逊:

“北方是如此多元化……唯一真正团结我们的是对南方的强烈厌恶”

雷·罗宾逊,摄于英国德贝郡 图片来源:Richard Saker/The Observer

入围作品:《雄鹿的交配习惯》(The Mating Habits of Stags

对你来说,什么是“北部精神”?

罗宾逊:友善但粗野。正如乔治·奥威尔所说,“北方人有勇气,他冷酷、沉默、勇敢、热情、民主。”

北部就像是另一个国家吗?

罗宾逊:是的——如果你以某个区域人口具有的共性和独特性来划分的话。不过,北部在各个方面都如此多元化,以至于唯一真正团结我们的是对南方的强烈厌恶。如果你问的是,北方人在英格兰的大环境下如何看待自己的身份,那就相当于在问:自从撒切尔落井下石的黑暗时代以来,这个如此多元化且人口众多的地区是如何、以及为什么被威斯敏斯特中央政府不公平地排斥的。

本文作者Anita Sethi是一位作家和记者,有文章收录于《我们纪念你的记忆:契约佣工的后代文集》(We Mark Your Memory: Writing from the Descendants of Indenture)。译文较原文有删节。

(翻译:西楠)

来源:卫报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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