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要去旧金山的话，请别忘了在头发上插满鲜花……对于那些要去旧金山的人，今年的夏天将充满爱的阳光。”
1967年的夏天，Scott McKenzie创作了这首《旧金山：请别忘了在头发上戴花》（San Francisco: Be Sure to Wear Flowers In Your Hair）。像歌词中描绘的那样，当时大约有10万名美国年轻人告别家乡，搭乘火车或巴士前往旧金山的Haight Ashbury街区，赶赴一场名为“爱之夏”（Summer of Love）的盛会。他们称自己为“爱的一代”，长发、鲜花、奇装异服、摇滚乐、性自由、致幻剂与大麻是他们的身份标签，也就是后来人们所说的“嬉皮士”。
这场集会标志着美国50年代“垮掉派”的退潮和60年代反文化运动的兴起。正是在这一时期，布劳提根的小说《在美国钓鳟鱼》问世，引起年轻人们的追捧。这本充满诗歌元素的小说以当时美国社会广为盛行的钓鳟鱼活动和露营旅行为关键词展开，在书中，钓鳟鱼既是实践活动，又是一种象征，作家则试图在虚构与现实之间探索“在美国钓鳟鱼”的种种可能。这部作品使布劳提根名声大噪，他于次年发行的小说《在西瓜糖中》也颇受欢迎。在此之前，布劳提根虽多次参与过“垮掉派”的活动，却并未受到重视，反而是嬉皮士们一度奉他为偶像，更有文学批评者将他与梭罗、海明威和马克·吐温相比较，将他誉为“新小说”的主要代表作家之一。
1968年，布劳提根融合了诗歌创作和设计理念的诗集《请你种下这本诗集》在美国出版。整部诗集由八首以植物为题的诗歌和一首写成诗歌的种植方案组成。颇具实验性的是，这些诗歌并没有以传统诗集的方式呈现，而是被分别印在八个信封正面，信封里面是相应的植物种子，包括雏菊、金盏花、小南瓜、胡萝卜、生菜等，信封背面则是种植方法。这部诗集初版仅印制了五千份，并按照布劳提根的指示全部免费分发，是其写作精神“形式就是内容”的绝佳体现。
单就文本而言，布劳提根也十分注重对写作形式的拓展。在1968年出版的另一部诗集《避孕药与春山矿难》以及此前的《河流的回归》《由爱的恩典机器照管一切》等作品中，布劳提根大量借鉴历史、文学的叙事，有意模糊了诗歌与散文的边界，并将这种变异带入小说领域。这些诗歌大多短小精悍，通俗易懂，又奇特地具有一种跳跃性和神经质。布劳提根擅长采用黑色幽默，戏仿和反讽手法，将精妙的隐喻以一种看似简单又充满童真的方式呈现。正如垮掉派重要推手、城市之光书店的创立者劳伦斯·弗林盖蒂（Lawrence Ferlinghetti）在评价布劳提根时所说，“比起人类，他跟美国的鳟鱼更搭调。”
越战以后，美国社会对反文化运动的热情和评价迅速降低，甚至认为嬉皮士是堕落的一代，布劳提根因此陷入了经济和精神的双重困顿，最终于1984年在加州家中自杀身亡。但应当指出的是，布劳提根的诗歌在整体上并不“堕落”，反而是“以使用幽默和情绪推动一种独特的包含希望和想象力的画面著称”。日前，由“新民说”推出的《布劳提根诗选》收录了布劳提根的九十多首代表性诗歌，是诗人创作风格的集中体现。经出版社授权，界面文化（ID：BooksAndFun）从书中选取部分诗作，以飨读者。
[美] 理查德·布劳提根 著 肖水 / 陈汐 译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9-09
避孕药与春山矿难
当你吃了你的避孕药
就像发生了一场矿难。
我想着所有
在你体内失踪的人。
注：春山矿难（Springhill Mine Disaster），1958 年发生于加拿大新斯科舍（Nova Scotia）春山的一场矿难。尤安·麦科尔（Ewan MacColl）和佩姬·西格（Peggy Seeger）很快为此创作了一首名为《春山矿难》（“The Springhill Mine Disaster”）的流行歌曲。
你的鲶鱼朋友
如果我注定像一条鲶鱼
在池底
度过一生
骨瘦如柴，还有很多腮须
如果你在某个夜晚
来到池边
当月光照亮
我黑暗的家
你站在那儿，在爱情的
边缘
心里想：“这池塘
真美。我多希望
有谁爱过我。”
我愿意爱你并做你的鲶鱼
11月3日
我坐在咖啡馆里
喝着可乐。
一只苍蝇正安睡在
一张餐巾纸上。
我必须叫醒它，
这样我才能擦眼镜。
有个漂亮女孩我想看清楚。
“她从不取下她的手表”之诗
因为你的身上
总戴着一只腕表。自然，
我会把你当作
精确的时间：
你金色的长发在8点03分，
有节奏闪动的乳房在
11点17分，
你如玫瑰色猫叫的微笑在5点30分，
我知道我是对的。
由爱的恩典机器照管一切
我喜欢想象（并且
越早越好！）
一片控制论的草地。
哺乳动物和计算机
生活在一起，
互相编写的和谐
像纯净的水
连接晴朗的天空。
我喜欢想象
（就现在！）
一片控制论的森林，
到处都是松树和电子产品。
鹿在安然漫步
走过计算机
仿佛走过
带着纺纱花朵的鲜花。
我喜欢想象
（必须要想！）
一种控制论的生态，
我们从劳动中解放出来，
重返自然，
回到我们的哺乳类
兄弟姐妹中间，
由爱的恩典机器
照管一切。
注：控制论（cybernetics），研究动物（包括人类）与机器之间通信的规律。
一支善谈的蜡烛
我有一支善谈的蜡烛，
昨夜，在我的卧室。
那时我很累，但我希望
有人能陪我，
就点燃了一支蜡烛。
听它的光发出的令人
舒服的声音，直到睡着。
嗨！就是为了这个
不是出版
不是钱
不是成名
不是性爱
前几天，一个朋友来我家
读到我的一首诗。
今天他又跑回来，要求再次读读
那首诗。他读完以后，
说：“这首诗让我想
写诗。”
本文诗歌部分选自《布劳提根诗选》一书，经出版社授权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