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诗一会】加里·斯奈德:最受无情剥削的阶级是动物、树木、水、空气、花草

在加里·斯奈德看来,大自然中的万物都有其自身存在的价值,应该被视为与人类等同的生命,甚至议会中也必须有它们的代表。

加里·斯奈德(Gary Snyder,1930-),20世纪美国著名诗人、散文家、翻译家

十三岁那年,加里·斯奈德第一次站在太平洋西北地区巍峨壮观的雪峰之下,被眼前的画面深深震撼。那里的岩石和天空让他想起此前在西雅图博物馆看到的东亚山水画。他感受到,这个由薄雾、清水、岩层、气流构成的世界并非混沌一片,而是万物各居其位,井然有序。这种来自自然事物的原生态的能量从此影响了他的一生。

在伯克利大学读书期间,每逢暑假,斯奈德便前往国家森林公园工作,长时间驻扎在山间的小屋里。这段时期,他一边在学校系统地学习东方语言和文化,广泛接触亚洲的佛教和禅宗,一边开始尝试诗歌创作,并陆续翻译了不少中国古诗。值得一提的是,当时“垮掉一代”也深受东亚文化的影响。人们熟知的垮掉派作家凯鲁亚克与斯奈德相交甚密,二人还曾一起在磨坊谷(Mill Valley)的一座小屋中居住数月,整日爬山、修禅、读书。这段经历随后被凯鲁亚克写进了小说《达摩流浪者》,其中,主人公贾菲的原型正是斯奈德。

在1955年美国著名的“六画廊朗诵会”上,“垮掉一代”的代表人物之一金斯堡发表了惊世骇俗的诗篇《嚎叫》,而斯奈德也作为一份子,朗诵了自己具有宣言性质的诗歌《草莓宴》。然而,在晚年接受采访时,斯奈德却并不认同将自己归为“垮掉一代”。的确,在这场运动方兴未艾时,斯奈德已经走上了与大部分相关人士截然不同的道路——先是前往日本修习禅宗近十年,后来又重新回到美国西海岸的“龟岛”栖居,在此期间,他出版了早期最重要的两部诗集《砌石与寒山诗》和《山河无尽》;此后,他与家人一起搬到内达华山居住,在一片松树与橡树交错生长的森林里建了一座农庄。

在斯奈德近五十年的创作生涯里,仅仅透过作品的名称,人们便能观察到诗人的足迹,如《关于浪》(1970)、《龟岛》(1974)、《斧柄集》(1983)、《禅定荒野》(1990)等。他的诗歌深受中国古典五言诗、七言诗的影响,词句大多硬朗、简短,在表层深处蕴藏着复杂的思想。更重要的是,斯奈德在作品中流露出强烈的生态意识,他本人也长期致力于生态保护,被誉为“深层生态学的桂冠诗人”。特别是在后期的作品中,斯奈德已经形成了一套生物中心主义思想的伦理观。他曾在《关于浪》一书中指出,“最受无情剥削的阶级是动物、树木、水、空气、花草”,在他看来,大自然中的万物都有其自身存在的价值,应该被视为与人类等同的生命,甚至议会中也必须有它们的代表。

日前,斯奈德最新的两部诗集《山巅之险》和《当下集》已译介至中国,其中处处可见诗人“追求与大自然同一”的理念,以及对现代文明的反思。经出版社授权,界面文化(ID: BooksAndFun)从《山巅之险》一书中选取部分诗歌,以飨读者。

某种命运

攀登“路维特”——萨哈普丁语名字——还有三次。
一九四六年七月与西娅姊姊
(一九四八年夏天去了委内瑞拉和卡塔赫纳当水手)
一九四九年六月和亲爱的朋友、在雪地上跳舞的光彩夺目的罗宾,那个夏天又跟她一起攀登一次

             这广阔的太平洋陆地    蓝色薄雾边缘
             雾霭和遥远的闪烁    宽阔的哥伦比亚河
             东太平洋的西部某地
             我们在一个安静处    在白日的车轮里
             正好在家里,在    通往虚无的门
             只能继续下去。

             坐在一块岩石上凝望虚空
             在峰顶之书上留下名字,
             准备下山

             抵达世间的某种命运
 

享受这一天

有一天早晨在路维特东边一处山顶
喝过便携炉煮的咖啡

望着正呼吸着蒸汽和硫磺的
年轻的老火山

日出熔岩
碗状的积雪

爬到一棵高山铁杉树后面,问
正躺在那儿的我的老顾问:

在做什么?

他们说

“新朋友和可爱的老树鬼
        我们又来了。享受这一天。”
 

路上的满载车

斯图的粗重结实的黄色旧自卸车
停在他那儿    “出售”
他还好,但时代和人在变。

一车车满载着被河水冲碎的蓝色矿石
在我们的路基上    斯图和我
站着说话    引擎空转
那些日子一去不返,

许多日子要来。
 

咖啡,市场,花朵

我的日裔岳母
生在美国
对经纪人强硬
一个精明的商人
在三角洲农场长大
从小赤脚做活。
不喜欢日本。
一大早坐在窗边
咖啡在手里,

凝视着樱花。
简·柯达
不需要诗歌。
 

雪飞,烧灌木,停工

宽宽一排男人在开阔的松林里
柴油火炬    油滋滋的火焰
冻土    山艾上的霜
伐木工人从灌木丛走向灌木丛
黑暗的天空因灌木丛燃烧而略红。
在希德瓦尔特山,三名男子在马背上
火炬装在细长的矛上
孤峰和峡谷纵横交错数英里

数百灌木丛在燃烧
不变的轻雪。

(俄勒冈,暖泉,季末,1954年)
 

写给卡萝尔

我初次见她是在禅室
吃饭时  正打开碗的包布
头向前倾,又叠起那块布
       作为值日生,我正跪着
每次盛满三套碗
平齐于
             她轻盈的腿
             骄傲,怀疑,
             热情,训练有素
             因
             高度  因
             山巅之险
 

烘烤面包

农家院里的温暖阳光  一棵巨大的老栗树  就在昨天
这个女人说  被野生恒河猴突袭了
我们吃了野猪肉,用栗子炖  当午餐。
鹿,野猪,猴子,狐狸  在这山里
还有许多水坝  小卡车在崎岖的窄路上

             离东京四小时
             色彩鲜艳的工作服
             住在废弃的农场
             反对混凝土大坝
             这女人说“我是嬉皮士”
             一边烤着面包

(2000年10月初在三峰川河源,日本阿尔卑斯山) 

本文诗歌部分选自《山巅之险》一书,经出版社授权发布。

来源:界面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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