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兰帝国》:潜台词是伊斯兰的旧日荣耀还是西方的浅薄优越?

在新作《伊斯兰帝国》中,贾斯汀·马洛齐讲述了跨越15个世纪的伊斯兰历史中15座阿拉伯主要城市的简明历史,但他对数据的采用和考据未免太过随意。

一幅14世纪的图画,它精细描绘了默罕默德在麦加重新安放克尔白的黑石 图片来源:Granger Historical Picture Archive/Alamy Stock Photo

2013年理查德·道金斯(注:著名生物学家,著有《自私的基因》)在推特上发表了一篇关于伊斯兰文明的总结性评论:“全世界的穆斯林获得的诺贝尔奖比剑桥三一学院还要少。然而,他们在中世纪做出了伟大的事业。”第一句话包含的无礼暗示很难被后一句话中过去穆斯林“伟大事业”的典故所软化。不过,这只是一条推文。而贾斯汀·马洛齐的新作《伊斯兰帝国》(Islamic Empires)用464页的篇幅详细阐述了相同的论点,还有附加的流血和卑鄙。

马洛齐首先引用了一位突尼斯朋友的话,困扰中东的“混乱、战斗、流血、独裁、腐败、不公正、失业”也让他很苦恼,他“这些年都很不好意思当一个阿拉伯人”。突尼斯人当然有道理,但这是马洛齐所误解的一点。马洛齐建议他的朋友回想一个时代,“对一个阿拉伯穆斯林来说,当时的状态是,以占据全球权势等级的顶峰为荣,而不是因为在下层等级苟活而感到羞愧和窘迫。”但是阿拉伯之春的抗议者,就像这位突尼斯人一样,抱怨他们腐败的统治者,呼吁建立一个更加公平的社会,而不是为了满足他们的“自豪感”而恢复马洛齐所说的“著名的”和“让人害怕的”哈里发国。

作者讲述了跨越15个世纪的伊斯兰历史中15座阿拉伯主要城市的简明历史。他从最富奢的时期中挑选出这些城市:9世纪的巴格达、12世纪的开罗、15世纪的君士坦丁堡、17世纪的伊斯法罕,结束于21世纪的多哈。作为一名记者,他几乎访问过所有他讲述的城市,各章节开头都是与对话者的交谈,这些对话者常常为自己国家的状态感到沮丧。然后他迅速把我们带回到辉煌的过去,强调那些最耸人听闻的故事。

首先是七世纪的麦加,先知穆罕默德出生的城市,也是他最终征服的城市。但是,真是这样吗?像历史学家汤姆·赫兰德一样,马洛齐对伊斯兰起源的传统说法提出质疑,推测麦加可能不是该宗教真正开始的地方。走怀疑路线是很公平的——因为这仍然是学术界有争议的问题。但是马洛齐的怀疑是有选择性的。因为在几页之内,他确信无误地复述了先知将700名背叛他的犹太部落男子处死的故事。只有讲述一个有趣的穆斯林暴力故事时,他才会信任故事的来源吗?

在这本书里,我数不清斩首和处决的次数,全都用让人厌恶的恶趣味来讲述。穆斯林编年史当然是马洛奇的来源,但像所有编年史一样,出于政治原因,或者只是为了给读者留下深刻印象,它们都夸大其词。例如,八世纪的阿拔斯王朝将军阿布·穆斯林“冷血地杀死6万人”,这是不可能的。此外还有令人失色的昂贵物品清单:哈伦·拉希德是《一千零一夜》中最著名的哈里发,他去世后,显然留下了“4000条特本头巾”和“1000件最好的瓷器”。后来的一位哈里发有“7000个太监”和“4000名黑奴”。马洛齐对这些数字有着天真的轻信,与那些拘泥于先知生活故事每个细节的虔诚穆斯林一样。

《伊斯兰帝国》

他的思想史知识同样不可靠。他公正地认可了巴格达的“智慧之家”和希腊文本的阿拉伯语译本,还有花拉子米和肯迪令人赞叹的科学和哲学著作(注:“智慧之家”是阿拉伯帝国阿拔斯王朝时期的一所图书馆及翻译机构,也译作“智慧宫”。花拉子米是波斯数学家、天文学家及地理学家,也是智慧之家的学者。肯迪是中世纪阿拉伯的著名哲学家)。但他简化了叙述以迎合现代品味,将阿拔斯王朝宫廷中“思想封闭的保守神职人员”与“自由的哲学、宗教和科学讨论”对立起来。同样为伊斯兰知识文化做出贡献的伊斯兰教学者被忽略了。

以艾哈迈德·伊本·罕百里为例,他是逊尼派四大主要流派之一的创始人。在9世纪,他被宗教法庭(mihna)鞭笞,宗教法庭强制推行理性主义者对古兰经的阐释,迫害传统主义者。本书中没有提及宗教法庭,可能是因为它会使得本书对历史的简述版本变得复杂,这一版本中,哲学家比心胸狭窄的神学家更聪明,宫廷上“饮酒狂欢、奢侈宴会、狂欢和同性恋私通”都司空见惯。

马洛齐一次又一次地为我们细致描写“酒精浸泡、飘着大麻味”的宴会,或是奴隶女孩的性放纵。它们足够有娱乐性,如果你喜欢的话,但是这种放纵被赋予了太多的历史分量。他认为住得大是伊斯兰帝国“自信多元化”的典型标志。他很少停下来想一想那些被从遥远的家中带走的奴隶女孩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以及她们是否对这种早期形式的“多元文化主义”如此感兴趣。这里没有对性别关系进行任何深入的研究,尽管在精英、男性主导的圈子之外还有许多引人入胜的材料。正如约瑟夫·拉帕波特所说,中世纪开罗的中产阶级妇女经常提出离婚——许多人都有根据伊斯兰教法制定的严格的婚前协议。但是,“在长袍上用金线绣着自己写的赞颂性爱的诗行”的科尔多瓦公主,以及作者从现代开罗女人那里听来的“在面纱下口交的具有自由精神的女孩”,由于这些故事,马洛齐有些离题太远。

一个关键问题是——本书没有回答,因为它没有问——用什么将这些实际上不同的时间和地点联系在一起。关于暴力征服、肆意享乐和知识追求,有什么东西在本质上是“伊斯兰教”的?鉴于在先知死后的几个世纪里,居住在哈里发的非穆斯林多于穆斯林,为什么还要把它称为伊斯兰文明?在马洛奇最喜欢的比喻中,这个文明的兴衰就像一颗划过天空的流星,但是由于这些帝国经常处于战争状态——法蒂玛王朝对阿尤布王朝、萨非王朝对奥斯曼帝国——它们能被归为一个“文明”吗?他写道,在八世纪的叙利亚,不同宗教之间存在着“宽容和或多或少的和谐共处”,这与今天可怕的宗派战争形成了一种让人沮丧的对比。但是现在和过去的冲突,可以像马洛齐认为的那样,被解释成伊斯兰教本质上“宽容”或着不宽容吗?这些问题让马歇尔·霍奇森以及最近的沙哈卜·艾哈迈德和杰克·塔努斯等著名历史学家忧心忡忡。在本书的参考书目中却没有他们的作品。

当马洛齐审视着喀布尔和巴格达的废墟,疲倦地摇摇头,告别逝去的黄金时代时,他的故事中逼近的阴影变得更加明显。是因为现在领导“全球权力秩序”的人?入侵弱国的人?通过技术创新积累财富,拥抱性自由到堕落程度的人?可以肯定的是,这是关于西方的夸张描述,但马洛齐将它追溯到更古老的伊斯兰帝国。

本书给穆斯林的潜台词是什么?变得更像我们,才能让你们的国家再次强大。因此,正如作者所说,这与其说是一本关于“伊斯兰的优越情结”的书,不如说是一本关于西方优越情节的书。本书篇幅很大,以至于穆斯林人口众多的所有现代繁华城市——德里、雅加达、安曼,马洛齐都能去探索,但是,他更喜欢去迪拜。

本文作者Sameer Rahim为《前景》杂志撰稿人。他的小说《Asghar and Zahra》已由约翰·默里公司出版。

(翻译:鲜林)

来源:卫报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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