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美国作家乔伊斯·欧茨:两次丧夫之痛与女性写作可能

这位广受赞誉的美国作家谈到了家庭中爱的力量,她没有理会别人让她只写居家生活的建议,以及最近她丈夫的离世。

乔伊斯·卡罗尔·欧茨。图片来源:Oded Balilty/AP

乔伊斯·卡罗尔·欧茨1938年生于纽约,她出版过100多本著作,包括小说、戏剧、短篇故事、诗歌和非虚构作品。她获得过许多奖项,包括美国国家图书奖、2个欧·亨利奖、国家人文奖章以及耶路撒冷奖(2019年)。自1978年以来,欧茨一直在普林斯顿大学执教。她的新小说《我的鼠类人生》(My Life As a Rat)通过少女薇奥莱特的故事,探索了渗透到她写作中的各类主题,包括社会、种族和性别平等。 

安妮塔·赛西(以下略写为“安”):你在致谢中写道,《我的鼠类人生》最早是以短篇小说《红色卷发》(Curly Red)的形式刊登于2003年的《哈珀斯》杂志上,这个短篇小说也被收入了2004年出版的小说集《我不是你认识的人》中。你为什么想把这部短篇小说扩展为一部长篇作品?

乔伊斯·卡罗尔·欧茨(以下略写为“乔”):长久以来,我一直在思考这个女孩的人生。在逼迫之下,她冲动地说出了真相,在这几秒钟之内就决定了她的家庭会抛弃她,她将成为一个“孤儿”;她将用生命中的大部分时间试图重回家庭,希望讨好他们。这些年来,我攒下了许多笔记和场景描写,我一直在思考着薇奥莱特的故事会如何发展。 

安:你的许多小说都是探索家庭冲突的——这部新作讨论了对家庭的忠诚和独立之间的紧张关系……

乔:经典的家庭结构在我们的生活中似乎占据主导地位,对一个年轻人,特别是对一个小女孩来说,要想摆脱家庭中爱的魔咒是很困难的——家庭中的爱可以是占有欲的、禁锢人的,也可以是让人成长、引人向上的。我将这部小说献给我多年的朋友伊莱恩·肖沃尔特,当她“违背信仰”成婚时,家人与她断绝了关系(这个说法简化了其中的复杂情况,但本质上就是这个原因)。我们每个人都和家庭绑在一起,如果一个人被逐出家门或者被家庭抛弃,这不啻于一场童话般的噩梦。 

安:在小说中,薇奥莱特讲出了一桩罪行——一名高中生出于种族动机的袭击。你曾说过,你的许多小说是从种族冲突时期的底特律生活中生发出来的。这种生活经历也影响了这部小说吗?

乔:是的,《我的鼠类人生》发生在一个类似底特律的城市地区,但也与美国许多后工业城市相似,在这些地方,种族主义根深蒂固,很少在社会体制中受到挑战,只有当所谓的——一种外交辞令式的——“城市动乱”发生时,才会引起更大范围的世界关注(更为粗暴和具有误导性的说法是,这些事件被叫做“种族骚乱”——这是在受害者反抗压迫时,一种指责他们的阴险手段)。 

《我不是你认识的人》
[美]乔伊斯·卡罗尔·欧茨 著 赞歌 译
新华出版社 2016-1

安:你想要表现不计后果来公开反对不公正的重要性吗?我认为这部小说强有力地描绘了这个想法。

乔:是的,我认为我们必须这样做。多年前,当“炸弹客”(Unabomber)的哥哥与联邦调查局合作、指认连环杀人凶手泰德·卡辛斯基——一个勇敢的行为——却被某些人指责为“老鼠”时,我震惊了,好像家人对杀人凶手的忠诚比拯救受害者的性命更重要!我们必须要有在家庭、宗族和政党的部落主义之上的公民法律和道德律令。若正义不昌,则文明败亡。在特朗普治下,美国正经历着道德和公民法律的缓慢崩溃,特朗普政府仅依据政治忠诚来任意控告和赦免。尤其对年轻一代来说,目睹成年人不道德或犯罪的行为方式是极具破坏性的。 

安:你曾受到质问“为什么你的写作如此暴力?”,然后就用这个问题作为题目写了一篇文章……

乔:或许这个问题现在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但是,即使是在作家之间,似乎也有一个普遍共识,女性作家就应该关注日常居家、家庭生活、分娩、抚养小孩、婚姻、浪漫故事……我无法告诉你有多少评论家——其中还包括女性——指责我胆敢去写完全不同的主题。现已停刊的《周六评论》在20世纪60年代是颇具影响力的杂志,它的一位评论家直言不讳地告诉我,要关注女性问题,把“大部头的社会小说”留给诺曼·梅勒去写吧。 

安:你曾描述过你在工人阶级家庭中成长起来的“日常生存斗争”。你有没有利用这段经历来描写薇奥莱特如何竭力地生存?

乔:是的,薇奥莱特就是“日常斗争”的直接产物。她父亲和我自己的父亲弗雷德里克·欧茨很像,他也总是要做第二份工来养家糊口。虽然我没有六个兄弟姐妹——只有两个——但我也是在天主教背景下长大的。在这种背景下,大家庭司空见惯,父亲辛勤工作,母亲在家,也是司空见惯。 

安:薇奥莱特遭到了不同形式的侵犯,包括身体虐待和性虐待,但她最终活了下来,甚至在某些方面茁壮成长。你是有意要展现希望吗?

乔:大多数人都兼有忍耐、坚韧、活力和希望,在他们的一生中,这些都不会经受巨大考验。我真的相信,像薇奥莱特这样的年轻姑娘会挺过难关,最终让自己独立于她偏执的家庭成员的意见。她会找到建立关系的方法,最终去爱一个值得她爱的人。我相信特定的命运——那些“为彼此而生”并且只需要发现彼此的人。在我的生命里出现过很多次快乐的决定,所以我不觉得自己是勉强写出这样一个积极的结尾的。 

《我的鼠类人生》

安:你一直以多产著称,你的写作日程是怎么样的?

乔:自我丈夫查理·格罗斯于4月13日离世后,我几乎不写东西了。我和以往一样看看笔记、思索、试着写写对话和场景,但是我太过心烦意乱、疲惫不堪。在我的第一任丈夫雷·史密斯于2008年2月去世以后,我也疲惫了很长一段时间,在之后两到三年时间里,我觉得我都没“恢复过来”——无论是情感上、心理上,还是身体上。所以我想,过去会重演,而我无能无力。我甚至写了一本关于那次经历的回忆录——现在要看它就太痛苦了,但我记得最后一行(我坚信是):对于寡妇来说,第一位的也是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让自己活下来。 

安:是什么帮助你,让你活下来?

乔:在失去伴侣后让自己活着,是一个巨大的挑战。毫无疑问,有意义的工作是必要的,但是,也许更为必要的是,要有几个亲密朋友的支持。 

安:你既是作家,也是一位敏锐的读者。你的床头柜上放着哪些书?

乔:我刚刚从耶路撒冷颁奖典礼和耶路撒冷国际作家节上回来,我一直在阅读以色列作家。最近读的是密切尔·戈夫林的《名字》(The Name)和阿摩司·奥兹的《爱与黑暗的故事》——一部杰作——以及埃特加·凯雷特的短篇小说,它们精彩而前卫,令人不安,是卡夫卡式的,常常很有趣。 

安:你小时候是个什么样的读者?

乔:一个心怀感激的读者。我的第一本也是最重要的读物,是刘易斯·卡罗尔的《爱丽丝漫游奇境记》和《爱丽丝镜中世界奇遇记》——是九岁时我的犹太祖母送给我的。 

安:你如何整理你的藏书呢?

乔:恐怕不是很系统。起初,当我很小的时候,我没有很多书,所以整理起来相对容易;现在,我已故丈夫查理的藏书和我自己的藏书合在一起,分散在我们的大房子里,我差不多已经放弃了,只是把书摆在指定放“新”书的书架上。我是三个写作奖项的评委,这些奖项带来了数量惊人的书籍,加剧了藏书的混乱;其中一些我送人了,但是很多我留下了,因为它们确实是有价值的图书。查理不会扔掉任何书——从来没有。他说,他有着某种犹太人的偏见,反对销毁或丢弃任何书籍。 

乔伊斯·卡罗尔·欧茨的《我的鼠类人生》已由Fourth Estate出版。

(翻译:鲜林)

来源:卫报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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