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正和岛 吴强
正和岛特约作者吴强先生写了两篇关于《道德经》的解读文章，分别是《这5000字里，藏着管理与人性的所有奥秘》，评述了前两章；《成大事者，都是欲望的主人》，解读了第三章和第四章。今天我们继续研读第五章和第六章：
第五章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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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是几千年来中国士大夫阶层最热衷的品质。好的管理被称为“仁政”，但老子一上来就说“不仁”，真是让人大跌眼镜。
“仁”是人、二的组合。《礼记》说“上下相亲谓之仁”，这是一种人与人之间相互关爱的情感。早期人类对自然的理解有限，只能以自己的体验去推测外部世界。比如：狂风暴雨让人害怕，爸爸发火也让人害怕，于是得出结论“狂风暴雨是老天爷在发脾气”。
将天地万物人格化，这就是神话。所以古人深信万物有灵，天人合一。渐渐地，人们会把风调雨顺、有好收成当成是天地的仁爱；把自然灾害、颗粒无收当成天地的愤怒和惩罚。
古人靠天吃饭，为了讨好这个“老天爷”，人们就要祭天。要体现诚意，就要多多杀猪屠狗，把祭品搞得丰富点。但有时舍不得下本钱，就用稻草扎一些假猪假狗蒙混过关，祭祀活动结束后往路边一丢，无人问津。是不是觉得这个场景有点熟悉？稻草扎成的土狗就叫“刍狗”。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意思是：天地没什么偏爱，在天地面前，世间万物和刍狗一样，没有贵贱之分。
人会根据自己的需要把万物分为“有用”和“有害”，就有了喜爱和憎恨的情感。但天地则不同，什么都一样，稻草和钻石都是碳原子，老天爷并不对它们赋予情感，没有爱也没有恨。所以，喊“苍天呀”是没用的，因为天地不仁，视而不见。
天地不仁，并不是天地不作用于万物。相反，天地决定了万物的枯容兴衰、生老病死。只不过作用方式是自然法则，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举个残忍的例子，一位人见人爱的孩童，独自一人在冰雪之中，该冻死还是会冻死，天地不会因为其可爱而区别对待。
天地没有情感好恶，只是以自然法则实施生杀去留，规则面前万物平等。就像物理公式般冰冷客观，不因人的情感而改变。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千万不要理解成圣人把老百姓当狗。这句话真正的含义是：有智慧的领导者应该效法天地，以规则作为治理手段，克制个人喜好和偏见，对下属不徇私情、一视同仁。这看起来冷酷，其实是不仁之仁，是严格的爱。
我经常会问企业家一个问题：“领导者在公司里该不该有朋友？”得到的通常是肯定的回答。这种认知恰恰是领导者的陷阱。
领导者十分清楚不可能和每个人都成朋友，有些人是朋友，而有些人不是，否则就会在团队中区分出亲疏远近，而且人情或多或少会干扰决策，让他失去客观与公正，导致不可避免的派系之争。
“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橐龠”指古代鼓风吹火用的器具，外囊而中空，冶铸所用。风箱内是空的，但越拉动风就越往外出，源源不竭。如果风箱里憋满了东西，那还能吹出啥？
对于领导者来说，规则就是风箱的外囊，对人的私情好恶就是风箱的内在。如果外囊不结实、有漏洞，而内在又被各种想法和成见填满，这风箱就是废品。
“多言数穷，不如守中。”想法太多、朝令夕改，反而会耗散精力、加速衰败。远不如持守虚静，坚定地维护规则和原则，其余的空间留出来，让大家去创造。
所以，作为一名领导者，必须常常问自己：我这台鼓风机，外囊破洞了吗？里面被塞满了吗？
第六章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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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讲述天地的运作方式，那么天地从何而来？
普通人的思考以天地为终结，因为“天地”是早期人类感官可以抵达的终点。天圆地方是目力所及，盘古开天辟地是想像力的延伸。再往后就不求甚解，难得糊涂了。
老子却要追究终极，而且他不屑于把这个问题的答案交给神话传说。关于天地的来历，他给出了一个很肯定的回答：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
什么是“谷神”？上一章我们还在说老子反对将天地人格化，貌似无神论者，这一章马上就出来个“神”。
其实，此神非彼神。“谷”是山谷，形容虚空；“神”是神秘莫测，形容无穷的变化。朱熹说：“谷是虚而能受，神谓无所不应。”所谓谷神，就是那个不停变化的虚空，若有若无，虚而不屈，动而逾出。
那什么又是“玄牝”呢？“玄”有好几种意思，可以理解成微妙、神秘难以琢磨；也用于形容黑里带红的颜色，《说文》中的解释是“黑而有亦色者为玄。”古人称公牛为“牡”，称母牛为“牝”，“牝”可以理解为母性的生殖能力。“玄牝之门”，就是雌性动物的产道，也是生命诞生的幽暗神秘之门。
老子以“谷神不死”形容不生不灭、若有若无的大道，用“玄牝之门”比喻大道为“万物之母”的属性。
在老子看来，虚空神秘的大道永恒不灭，它有一种玄妙的母性特质。这扇母性之门背后，是一种“绵绵若存，用之不勤”的力量，天地万物就由此而出，又扎根于此。这种力量是什么？就像母亲生养、慈爱孩子的力量，永不枯竭。
老子以简洁的文字向我们描述了天地的来由。以“谷神不死”象征大道的虚空、神秘和永恒，以“玄牝之门”、“天地根”说明大道是万物的始源，以“绵绵若存，用之不勤”形容大道孕育万物的生生不息。
大道无形，天地有形，无形是有形的根源，“形而上”决定着“形而下”。
在企业经营中，资金、人才、技术和资源是有形的，初心、使命、价值观和企业文化是无形的。很多企业家都看重前者、轻视后者，认为谈论“道”太虚无，远不如获取资源和学习“术”实在。
卓越领导者恰恰相反，他们深知无形的思想才是最大的创造力。
任正非同样知道这个道理，他在华为公司《致新员工书》中有这样一段话：物质资源终会枯竭，唯有文化才能生生不息。一个高新技术企业，不能没有文化，只有文化才能支撑她持续发展……
究竟什么样的文化和价值观，才能成就企业的持续发展？才能让人们获得长久的成功？让我们在下一章中解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