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陈丁睿
走进再熟悉不过的广州白云国际机场，马尔切洛·里皮默默无言。就像那些为日常奔波的普通旅客一样，他旁若无人地从记者们身边穿过，没有任何停留地办理着登机手续。当兵败之夜的情绪、感慨和赠言都在阿布扎比炽烈爆发后，他与中国足球如同分手时的善男信女，开到荼蘼花事了。
相比于奎罗斯离开伊朗时热闹的送行仪式，里皮的形单影只，则注释着他与中国足球的不欢而散。
暴怒、摔东西、情绪失控，当中国队以0-3负于伊朗队从阿联酋铩羽而归后，关于里皮在中场休息的勃然大怒，流传于社交网络的新闻之中。在最后一次以中国队主帅身份出席的新闻发布会上，意大利老帅再没有给自己的弟子留下任何情面：“虽然我们的球员在整个亚洲杯都表现得很好，但是我今天不会感谢他们，我不能接受在如此重要的比赛中，他们会出现这样眼中的失误。”
一秒钟都没有多待，没有给中国记者留下提问机会的里皮，就这样与中国队、亚洲杯和中国足球潦草离散。
回溯2016年11月的昆明拓东体育场，首秀目睹了三次中柱的里皮，在赛后发布会的评述环节一言不发，而是直接让记者们进入了提问环节。从开始到结束，从遗憾到愤怒，从唏嘘感叹到不置可否，个中滋味，冷暖自知——顺带一提，那场比赛幸运地全身而退的卡塔尔队，已经在阿联酋亚洲杯实现了历史上首次夺得冠军的突破。
两年多之前重回中国时，意气风发的里皮，让中国足球进入了无限遐想，豪言壮语的背后，是整个恒大模式之于中国国家队的移植——
“最重要的就是要意识到自己的实力，我们并不比任何一支亚洲球队差，我们应该坚信这支球队，只有这样，大家才能在场上从容地发挥自己的实力；”
“我们希望能赢下韩国，也希望能战胜伊朗。在球队不断进步的同时，我们希望能保住晋级世界杯决赛圈的希望。如果不行的话，我们将着眼于球队的成长和进步，以更好地备战阿联酋亚洲杯；”
“驱使我执教中国队的最大原因，就是基于我在广州恒大、在中国这三年美好的回忆，中国赋予了我很多东西，我现在需要回报中国。我需要为这个国家、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多做一点事情。至少在亚洲范围内，我们都要无所畏惧地跟所有对手一较高下；”
“从上任的那一天起，我就向球员们灌输为国出战的荣耀与责任，他们要捍卫14亿中国人的尊严，只要在身体和心理层面发挥出最佳状态，我们不会比任何一支球队差。”
那时候，在国家队拥有绝对权威的里皮，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对于球队的期望和愿景，而在世界杯预选赛主场先后击败韩国和乌兹别克斯坦后，他之于中国足球的声望几近达到顶点，就算是最后的结果未能得偿所愿，中国队无缘世预赛附加赛，里皮所身处的舆论环境，依然是悠然自得。无数声音都在做出假设：“如果里皮能够早点接任，中国队的世预赛之旅会不会发生奇迹？”
依仗于大环境催生的趋势，当时的里皮也是趁热打铁，开始为中国男足积攒后备人才。无论是“国家二队”、“集训队”还是“大国家队”，更多年轻人开始得到在意大利人眼下训练的机会。外界都期待着，能在阿联酋亚洲杯看到一支完成新老交替的中国男足。
然而，这样的顺风顺水和名帅光环，似乎终究无法逃过中国足球的诅咒轮回。
里皮对中国足球产生的疲惫感，起始于去年3月的中国杯。这无关后备人才、青训体系抑或联赛水平，仅仅是信任感的消逝，就足够让双方偏离正确的轨道——更不用说，这两年来中国足球大环境经历的动荡和起伏了。2018年3月22日，国足0比6大败威尔士，加雷斯·贝尔成为了广西奥体中心最闪耀的明星。而在中场休息就换掉了半支队伍的里皮，就像不久前的中伊之战一样，早早放弃了站立指挥的习惯，一屁股坐在替补席上，默默注视着眼前的狼狈不堪。
意大利人在赛后这样说道：“再过一个月我就70岁了，这么的大岁数还活跃在足球场上，那是因为我对足球的热爱。如果入选国家队的球员没有表现出对这份工作的尊重，那么我接下来的工作将会非常困难……”从那时候开始，中国男足已经彻底褪去了在世预赛后半程彰显的信心和气质，一年多的时间，这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两支球队了。
其实在传言之中，里皮的帅位也并非一直稳如泰山，德国队主帅勒夫就在接受《西德意志汇报》采访时表示，自己曾经收到过来自中国队的问询。在波澜不惊的过程中，里皮与中国队的内外部环境不断发生着变化——曾经亲自将他带回中国的主管领导已经调任，而一言九鼎的恒大模式，也不再坚不可摧。
跌跌撞撞之后，不再有情投意合的续约意向，不再有大国家队的建制构架，不再有面向未来的长远规划，里皮与中国足球的情缘，来到了扑朔迷离的十字路口。而率先向媒体公布谈判结局的人，终究还是里皮。
去年10月，在出席金足奖公关活动时，意大利人如是告诉中央电视台的记者：“所有人都知道我将在阿联酋亚洲杯后卸任，中国足协给我提供了一份四年的续约合同，但是我离家6年，是时候回去了，中国和我的家乡离得太远了，我想回家和家人好好生活。”里皮接着说道：“我不会再执教任何意大利球会，其实不仅仅是意大利，我不会再为俱乐部工作了。但是在这一两年内，如果有国家队请我执教，而且不像中国这么远，我应该会考虑一下。”
一个月后，在海口迎来与巴勒斯坦的友谊赛时，里皮罕见地在入场仪式时掏出手机，对着观众们撑起的横幅拍了又拍——在那上面，有着一行醒目的大字：里皮先生，谢谢您。
遗憾的是，里皮与中国足球的挥手告别，并不如想象之中那般好聚好散——洲际大赛、关键之战、带伤出战、队长失误，这是2010年南非世界杯的卡纳瓦罗，也是2019年阿联酋亚洲杯的冯潇霆。很不巧，他们在当时的主教练都是马尔切洛·里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