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纽约开豪车让凯西·肖尔（Kathy Shorr）对人性有了深刻的认识。“工薪阶层给的小费最多，”她回忆道，“他们知道司机靠小费来维持生活。最吝于给小费的反而是有钱人：看起来越有钱的人，反而越抠门。”曾有一位男士在一个下午雇了她的车为女友求婚：肖尔为这对情侣准备了鲜花和酒，她需要以军人一般的精准和配合度准时将他们从高档的褐石大楼送到时代广场，在时代广场的广告牌出现这位女友的名字时抵达，广告牌上会写着求婚的字眼。整个过程进展得非常顺利：他们到达的时间刚刚好，女友看到了屏幕上的信息，求婚成功了。但行程结束后就没了下文。第二天，这位男士还留下一句投诉，说车里太冷了。
更让人恼火的是，由于她只顾着在一旁出谋划策，甚至都无暇为他们拍一张照。1989年，肖尔刚从纽约视觉艺术学院毕业，她决定在她成长的布鲁克林担任一名豪车司机，这是为了给乘客拍照。她一开始考虑的是出租车，但出租车乘客总是来去匆匆，开豪车则可以让她有几个小时与乘客在一起。因此，在1989年到1990年的九个月里，她利用周末在市中心一家豪车公司兼职。她说：“他们可以说处在豪车服务业的最底层，司机得为客人准备酒精和调制饮料，有些寒酸和廉价。”
接送乘客全程用时从几个小时到一整天不等，趁开车前半小时的空档，肖尔会问乘客能否拍照。让她惊喜的是，除了一位乘客拒绝，其他人都答应了。肖尔亮出摄影师身份后，车里的气氛一下就变了。一开始，乘客只当她是打工的，使唤她做这做那。“但在我表明摄影师身份后，突然就变成了乘客在为我工作，大家会友好地说‘哎呀，凯西’，我们的地位平等了。感觉不再是别人告诉我该怎么做，而是问我该怎么做。”
除了载人去过一次葬礼，多数行程去的都是喜庆、欢乐的场合：有婚礼、高中舞会、16岁生日派对等。“大家的心情都很好，这时候很少会因为什么事情紧张慌乱。参加完喜庆的活动后，大家余兴未尽，车里一片欢声笑语、觥筹交错。”当时，豪车是来往特别场合的常用方式：只需几百美元，人人都能当上几个小时的名流。“哪怕是工薪阶层，只要存钱，也能坐上豪车威风一把。”
当时，豪车对于围观者来说仍是一道瞩目的风景线。“看到加长的白色豪车驶来，大家会好奇，‘车里的人是谁？真希望它能停下，让我看看里面坐着谁。’”肖尔说道，她回想起周围聚集的群众，“豪车代表一种地位，看到有一群人盛装打扮，附近的群众通常会停下围观，因为这是一件新鲜事。”
当然，这份工作也很辛苦。活动可能持续五到六个小时，意味着很多时间都要用来独自等待。有一次，在她的客人去参加派对后，肖尔把车停好，独自一人去了影院；有时候她也会坐在车后座看看电视。还有一次，一对年轻的情侣隐晦地让她开车穿过中央公园。“我打开天窗，穿过公园，记得当时车上放的是《魔笛》，那真是个美丽的夜晚。突然之间，车身开始上下摇晃，”她笑着说，“我这才知道后座发生了什么。”
30年后，肖尔成为了一名自由摄影师，也在纽约视觉艺术学院教授纪实摄影。她深深怀念开豪车的那段日子，现在的豪车没那么流行了，这与出行方式的多样化（如优步的出现）有关，同时也因为名气的本质改变了。肖尔说：“现在多数名流开的是四轮驱动的黑色名车，意思是‘离我远点，我不喜欢被围观’，而开豪车就等于说，‘来看我，我过得很精彩。’我都记不起上一次在纽约看到豪车是什么时候了。”
这些照片记录着那个年代：当时人们在吸烟，智能手机还不存在，没有人玩自拍。肖尔说：“谁也不会想着隐藏自己的本来面目。这是摄影师和拍摄对象之间的互相配合。”最重要的是，这些照片记录着一群人：一群伴随肖尔成长的人，那时候他们所在的布鲁克林还很自在悠闲。“当时载过的乘客都拥有一份为之努力的工作。这些工作本身对学历没有要求，这些人踏踏实实地工作，痛痛快快地玩。他们喜欢享乐，享受生活，也知道如何行乐。”
“这对情侣很年轻很甜蜜，深爱着对方。他们顶多十七八岁。很多情侣都坐豪车参加高中舞会，我当年去参加舞会的时候，就是跟三四对情侣凑钱合租的车。”
“这四名意大利裔美国人是布朗克斯一场婚礼的引座员。这群男士非常注重外表，他们穿着皮尔·卡丹的袜子，发型十分完美，自知形象不错。他们给的小费也很高。”
“你一定想不到——整条街竟然都是垃圾袋。有车，有新娘，有花童，垃圾却随处可见。感觉就像去别人家里吃晚餐时，主人布置了非常精美的餐桌，但屋里其他地方都乱七八糟。”
“她看起来美极了，我要把她拍下来。婚礼过后，她丈夫也上了车：他们十分友好，很开心也很甜蜜。两个人外貌般配，就像是命中注定一样。”
“这些女孩是波多黎各人：她们像是蛋糕顶部装饰的洋娃娃，要去参加十五岁成人礼——这是拉丁地区的传统，就跟美国的16岁生日派对一样，不过她们是15岁——现场比婚礼还要隆重，看得我目瞪口呆。这一定得花不少钱，恐怕还得贷款。”
“我载的客人去了婚礼现场，这几位女士靠过来，很好奇豪车后排的样子。不管我在什么时候停车，都会有孩子围过来，我会让他们进来坐坐，参观一下，他们则表现得毕恭毕敬。”
“这是个值得怀念的夜晚：客人是电视圈名人小莫顿·唐尼（Morton Downey Jr），旁边坐着他醉酒的妻子。我从一个活动上把他们接回家，在开往新泽西的一路上，唐尼在后座向我献唱。他还在下车时给了我100美元的钞票！”
“乘客是两位女士，当时纽约同性婚姻还未合法化，所以不能说是婚礼，只是一种承诺仪式。仪式过后，她们与一群女性一块儿出来，看到我之后大声欢呼：‘开豪车的是位女司机！’”
“这是在皇后区举办的一场婚礼。新人的家人用绉纸和毛绒玩具装饰豪车，这是中国人的传统（至少在纽约有这样的传统）。新娘要穿两套礼服：在主婚礼仪式上穿白色婚纱，在婚礼晚宴上穿中国传统的红色礼服。”
“这是在布鲁克林举办的一场婚礼。乘客是一对非常友好甜蜜的伴侣。婚礼也和常见的一样。有时最美妙的不过是些平凡的事，比如一对甜蜜的伴侣结婚了。”
“这是我最喜欢的照片，因为我非常熟悉这样的姑娘。我在布鲁克林长大，她们就像是我从小打交道的女孩一样。她们很强势：可别和她们争论。她们也很友好，这是个欢乐强大的伴娘团，有大概八位伴娘。”
“左边的男孩准备出席婚礼，正等着进场。他朋友来看他，我让这位朋友坐到了车里。他们开心地分享着第一次坐豪车的体验——特别是右边那位没有盛装打扮的男孩，他高兴极了。”
翻译：Mac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