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安娜·阿特金斯(Anna Atkins)的摄影书《英国藻类:蓝晒法印象》(Photographs of British Algae: Cyanotype Impressions,1843–53)一直以来都是纽约公共图书馆藏品中的精品,甚至还是纽约市本身一个小小的亮点。纽约公共图书馆在“蓝晒法:安娜·阿特金斯先锋作品展(Blue Prints: The Pioneering Photographs of Anna Atkins)”中展出了这套19世纪面世的精美摄影书,此前它甚少对外展出,现在大家可以前往图书馆,亲身体验摄影书之美。得益于学者拉里·沙夫(Larry Schaaf)的研究,《英国藻类》目前被广泛认为是世界第一本摄影图书出版物。
与19世纪英国其他知名女摄影师(如朱丽亚·玛格丽特·卡梅隆)一样,阿特金斯出身优渥,在40岁出头才开始摄影生涯。为了制作近14本《英国藻类》,阿特金斯在手工处理的纸上晒印了6000多张照片。虽然摄影书的制作并没有获得大企业或协会的支持,但包括孔雀羽毛和蕨类植物在内的部分作品是阿特金斯与儿时好友安妮·狄克逊合作完成的,阿特金斯家里的佣人应该也帮了不少忙。

纽约公共图书馆现存的《英国藻类》原先属于发明蓝晒法的科学家约翰·赫歇尔(John Hershel)。这本摄影书并非专业装订而成,而是每隔十几页进行了精细的缝制,就像爱好者自己制作的小型杂志一样。这种没有多余皮套和书脊的脆弱形式,使读者可以更亲密地看到阿特金斯的制作细节:普鲁士蓝色条纹,手工缝制的封皮,19世纪知名铜版纸生产商沃特曼·特尔基·穆勒(J. Whatman Turkey Mill)的水印,其中蕴藏的韵味是装订本无法实现的。封面上的标题是由小片海藻拼写而成的“英国藻类第1卷”,字体略微弯曲,像是被电击中过一样。
蓝晒蓝,又称普鲁士蓝,显色持久且不褪色,我们如今看到的摄影书,成色应该还与当年她那些富有的朋友和业余科学家读者(包括塔尔博特)收到的摄影书一样。这些藻类的剪影轮廓与蓝色影调,显现出了海藻的厚度以及半透明、浮动的照片质感,感觉像是可以闻到海水的味道一样。页面布局十分美观,纸张尺寸适中,有些细小的枝叶只占一小点地方,而有些宽大的叶片得卷起来适应页面的尺寸。边上的拉丁文本提醒着读者,这些剪影是科学调查的一环,甚至是一种无意识的征服欲,想将所有海藻分门别类,通过精准的摄影捕捉其深奥的细节。

摄影书在纽约公共图书馆小型稀有书籍展厅展出,观众能看到许多启发人心的作品以及精挑细选的背景故事:例如,阿特金斯的父亲约翰·乔治·阙尔登曾是大英博物馆“自然史和现代珍奇部的管理员”,阿特金斯拥有一本收集了1500种植物的标本集。展品包括阿特金斯早期的贝壳画作;伊丽莎白·布莱克威尔(当时女性一般不能接受专业艺术培训,但可以从植物插图画起)的植物插画;阿特金斯的一幅普通水彩画,画的是她的家霍尔斯特德(Halstead Place);还有玛丽·怀亚特于1832出版的藻类丛书,里头是各种海洋植物的标本,读起来非常有趣。
展览提出了一个问题:威廉·亨利·福克斯·塔尔博特(William Henry Fox Talbot)有志于打造世界第一本摄影书《自然的画笔》(The Pencil of Nature,1844–46),但由于制作过程费时费力,最终比阿特金斯的海藻摄影小册子晚了一步。但为什么我们一直都说是塔尔博特创造了第一本(商业性质的)摄影集,阿特金斯反倒成了陪衬的绿叶呢?“第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很多卓越的女性跟我提及,谁是“第一”其实不重要,仿佛“第一”代表的不过是男性的雄心,相比忧心她们在历史上的地位,女性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然而,整个摄影史几乎对阿特金斯视而不见,直到上世纪90年代才有所改善。有人甚至说她在摄影书上的签名缩写A.A.(Anna Atkins)是“匿名业余人士”(Anonymous Amateur)的简称。
安娜·阿特金斯是女性、独生女、母亲、科学家,如今她的公众形象不再是“匿名业余人士”,而是名副其实的摄影界先驱。最近有一位摄影师告诉我,她带孩子去看了展览,并告诉他们:“你们的妈妈之所以成为摄影师,也与她有关。”看过这场展览,你会情不自禁地问自己,在摄影史上,还有哪些不为人知的事,哪些默默无闻的人?
作者Maika Pollack在普瑞特艺术学院(Pratt Institute)向艺术研究生教授摄影史。“蓝晒法:安娜·阿特金斯先锋作品展”在纽约公共图书馆主馆苏世民大楼展出至2019年2月17日。
(翻译:Macy;编辑:潘金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