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曹保平:《狗十三》没有残酷,没有丧

曹保平说,《狗十三》不过是把我们平时咽下去的生活的沟沟坎坎,重新打量了一遍。

《狗十三》剧照

文|杜思梦

编辑|万晓茜

拍《狗十三》,曹保平犹豫了挺久,这个以13岁单亲家庭女孩李玩视角展开的青春故事,让人到中年的曹保平感受到了年龄压力,可第一眼看到剧本的“怦然心动”,还是牵引着曹保平最终决定把那些“中国家庭日常状态下隐藏的不寻常”拍出来。

在《狗十三》的故事里,曹保平“身陷其中”,即使历经了几十年的岁月变迁,他自己年少时跟父母之间“不平等”的关系和相处模式,在当下的中国家庭里,并没什么改变。父亲还是“一言九鼎”,父母考虑问题的标准依旧是“大人们心中的对与错”,对于孩子的陪伴始终缺失,“因为中国的大人们不觉得那是自己的责任”。

曹保平

除了李玩的角度,曹保平在《狗十三》还看到了父亲,曹保平坦言,《狗十三》里有他强烈的个人映射,《狗十三》拍毕,曹保平跟孩子的相处模式,悄然间发生了变化。

看完《狗十三》,有观众无法接受被伤害后的李玩最终走向了对生活妥协,他们认为,电影太“残酷”。曹保平并不同意这种观点,在他看来,那些青春片里惯常的“撕心裂肺”,《狗十三》里都没有,“《狗十三》不过是把我们平时咽下去的生活的沟沟坎坎,重新打量了一遍。那些生活,就是我们平时忽略的日常而已”。

中国父母和孩子之间向来“不平等”

《中国电影报》:当初您决定拍《狗十三》这个剧本的原因是什么?

曹保平:中国家庭里,父辈和子女之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非常复杂的难以言说的情,只是这些情感我们经常会选择忽略,或者选择遗忘。《狗十三》的故事其实讲的是一个特别日常的状态,今天的中国很多家庭都是这样,恰恰是日常状态下,我们已经麻木或者习惯,或者听之任之的那些事儿下面,隐藏着不寻常的东西。我当时看这个剧本,觉得有很强烈的共情感,所以就决定拍出来。

《中国电影报》:共情点具体是什么?

曹保平:我发现,在我成长中遇到的问题,其实跟剧本里李玩遇到的问题方向是一致的。中国家庭、中国教育等等,这几十年来其实没有什么大的变化,由此带来的问题,在本质上也没有变化。

当然,我小时候,我父母那一代人离婚的很少,可能没有感受到离异家庭带来的那些问题,但是类似孩子的想法不被父母倾听和尊重很普遍,我觉得,中国的父母可能根本就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他考虑问题的一切标准都是,他所认为的对和错。

比如,我考电影学院的时候,我家是死活不同意,他们觉得那不是他们选择的,他会强烈的反对。中国很多父母与子女之间的冲突很多源于地位间的不平等。我看《狗十三》的时候,不只从李玩的角度出发,还多了一层父亲的角度。

电影里有我强烈的映射

《中国电影报》:您认为李玩和他爸这种关系正常吗?

曹保平:非常正常。在我们这样一个威权社会中,父亲在家就是“一言九鼎”,但中国每个成年人都背负着许多不易,没有几个父亲会把所有心思和精力都放在女儿身上,他不认为这是责任的一部分,可能换一个社会环境,陪伴孩子成长是你责任的一部分。

《中国电影报》:李玩的妈妈为什么是缺席状态?

曹保平:所有电影没有拍出来的都是留给观众想象的。

《中国电影报》:拍完《狗十三》,您跟自己孩子的相处模式有改变吗?

曹保平:有。因为身陷其中。以前每天在那么高强度的工作下,不会想这样的问题,但是这个片子会推动我去想这些问题。这个电影一定有我非常强烈地映射,而且这不只是我一个人的映射,太多中国父母和孩子都是这样。有人看完还会说像看了个纪录片似的,他是太惯常的今天的中国家庭的某种意义上的样板。

”张雪迎那场戏,果静林跟我纠缠了很久

《中国电影报》:张雪迎是怎么选出来的?

曹保平:李玩这个角色需要一个普通的女孩,就是往那个班里一扔感觉就是那个班的学生。当时就是全国范围找,现在的很多小演员三下两下就被拍坏了,各种扭捏作态、各种模式,但张雪迎身上还是有淳朴自然的东西在,并且表演生动。

《中国电影报》:她是纯素颜演出吗?

曹保平:对。她脸上的青春痘都是真的。牙套是我们给配的。

《中国电影报》:拍《狗十三》的时候她才十三四岁,现场怎么合作?

曹保平:李玩这个角色特立独行,成熟于同龄孩子,可张雪迎是个家庭美满的孩子,父母天天围着她,她体会不到李玩心里的沟沟坎坎,很多时候要靠悟性,张雪迎是一个好的表演者,天赋、表现力天然比一般人好。

《中国电影报》:电影里张雪迎被果静林饰演的父亲暴打那场戏是真打吗?果静林有没有提出过异议?

曹保平:我们不是一个全景镜头去拍,所以必须得真来。让她生理上受到这样的刺激,她的反应才会直接出来,演是演不出来的。我跟果静林因为这个事儿纠缠了好长时间。他是一个直接的暴力实施者,他的心理压力很大,曾经也想过有没有什么别的方法能够把这个意思表达出来,显然没有。

《中国电影报》:电影里有比较多的镜头拍李玩把面条挑起来伸到窗外晾凉了再吃,这个细节是来自于真实生活吗?

曹保平:那是剧本里本来就有的,这种细节编是编不出来的,剧本里很多细节都跟编剧的经历多少有关,她养过三条狗,爱因斯坦是她养的第二条狗。包括我们拍摄的那个家,就是编剧长大的家,家里的每个房间、每个环境等,都是原来的样子,当然我们为了拍摄需要,对房子做了整体的美术处理。

哪来的残酷?哪来的丧?

《中国电影报》:影片结尾,李玩接受了同父异母的弟弟,弟弟喝了一口牛奶,跟李玩一样,也吐了,看起来,就像是中国家庭最后都会走向和解的解释,这其实是您作为一个父亲的表达吧?

曹保平:基本是这样。李玩在这个故事里从一个自我的状态,经历了起起伏伏后,进入成人社会,这个过程中就是要接触很多之前不想碰触的东西,要学会适应规则,不可以随心所欲。我觉得,成人礼某种意义上说,就是向世俗妥协。

《中国电影报》:但是李玩确实在这期间受到了伤害,所以有观众会说,《狗十三》这个电影“残酷”、“丧”,您怎么看?

曹保平:《狗十三》没有残酷,也没有丧!青春片里惯常的那种成长中的“哭天抢地”才是残酷,《狗十三》里都没有。电影里的故事就是我们的日常生活,只是我们不去看。你回想一下自己十三四岁的时候,跟父母的关系,父母对待你的方式,都是这样的,都是你生活里最波澜不惊的东西,这个电影不过是把我们平时咽下去的生活中的沟沟坎坎,重新打量了一遍。

《中国电影报》:《狗十三》在您的作品序列里与众不同,它不是警匪也不是犯罪,是否意味着您的创作正在走向多元化?

曹保平:我从来没有概念说我非得拍什么,我选择故事唯一的标准就是这东西是否能打动我。如果没有《狗十三》那么个剧本,我可能根本不会去拍一个13岁的小女孩儿的故事,但就是碰到了这么个东西,它有着共情和打动人的力量,就拍了。我的其他电影,也是这个道理。

来源:中国电影报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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