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远却永不消失的“背影”

六十一甲子,朱自清先生诞生两个甲子的时间了,而他留下的作品,他的伟大人格,在这个浮躁的社会,却愈发展现出无限的魅力和光辉。

苑广阔

11月22日,是朱自清先生诞辰120周年。他在50岁因病离世,已经离开我们70年了。

之前就听文学界的人说过,要在年轻的时候写小说,在五六十岁的时候开始写散文,因为写小说需要创造力,年轻的时候思维活跃,创造力旺盛;而到了五六十岁的年纪,创造力减退,写小说难免力不从心,但是人生阅历变得丰富,人生积累变得厚重,正好适合写散文。

这当然不能算是一种科学研究,最多只能算作一种经验之谈,但是如果我们留心观察一些国内的作家群、文学界,却不难发现确实有这种现象的存在。一些作家可能在年轻的时候小说和散文都写,但是迈入中老年之后,小说的数量明显减少而散文的数量明显增多。

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朱自清先生应该算得上是一个例外,因为他的很多散文名作,都是在二三十岁的年纪写成的。他在50岁去世,如果按照上面提到的“创作规律”,他甚至刚刚开始进入写散文的年纪。

“我是扬州人”

作为一名读者,我是一个喜欢假设的人,比如在阅读一些历史类图书的时候,遇到那些英明神武,颇有作为,但是在年纪轻轻就因为各种原因殒命的“短命皇帝”、历史伟人,我就从心里为他们感到惋惜,经常假设如果他们能够再多活多少年,甚至是长命百岁,会不会创造出更大的功绩,甚至是改变历史的进程?

这样的假设当然很天真,但是对于一个作家来说,如果给他足够的时间,确实可以给我们留下更多的作品。如果朱自清没有早逝,如果当时的医疗条件和水平足够好,他能够活到八九十岁,他留下的作品,肯定要比现在多得多,这几乎是可以确定的。

实际上,朱自清先生是因为严重的胃溃疡导致胃穿孔而去世的,而我自己也是一名“资深胃病患者”,以前不注重胃的保养,一年总要跑医院十几趟,吃上几个月的药,但是现在胃炎、胃溃疡终究不是太严重的疾病,每每念及此,更是深感痛惜。

朱自清先生虽然祖籍是浙江绍兴,但是出生在江苏东海县,他后来随祖父、父亲定居扬州,自称“我是扬州人”,所以在他诞辰120周年之际,扬州当地举办了很多纪念性活动,以先生名字命名的“朱自清公园”,也在11月22日当天正式对外开放。

纪念活动的举办,“朱自清公园”的开放,都是对这位中国文学版图上重要作家的肯定与认可,但是在我看来,怀念一名作家最好的方式,还是阅读他的作品。

走进了中学生的内心

除去一些文学研究者和一些专门研究朱自清先生的文化学者,在我看来,对朱自清先生的作品最熟悉的人,恐怕非中学生莫属。这不仅仅是因为朱自清先生的多篇散文名篇长期入选国内初中、高中的语文教材、课外读物,更因为他的绝大多数散文名篇,都是被老师要求全篇背诵的,是要在上语文课的时候接受老师检查的。

背诵课文对学生来说当然不算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情,但是不得不承认,朱自清先生的散文,背诵起来相对轻松一些,班上的很多同学,甚至还没有等到老师布置背诵任务,自己就因为把课文读了一遍又一遍,而达到了背诵的程度。

这恰恰说明朱自清先生散文一个重要的特点,那就是语言朴实,但又朗朗上口,富有韵律和节奏的美感。实际上,朱自清先生喜爱古典诗词,受古典诗词的影响很深,同时在自己写作的时候爱用叠词,赋予他散文的节奏感与韵律美,所以对于读者来说,就产生一种节奏美、韵律美。

很多中学生对朱自清先生散文的喜欢,是发自内心的,不是老师要求的,也不是为了应付考试。我想这对于任何一个作家来说,都是一种极高的荣誉,甚至说是一种最高的荣誉,这说明作家的作品,真正走进了读者的内心。而在朱自清先生众多的散文作品当中,最能够走进读者内心的,显然还是非《背影》莫属。

《背影》背后的人间烟火

我清楚地记得这样一件事,足以证明《背影》的魅力之大,艺术感染力之大。语文课前,老师要求我们利用早读时间提前预习《背影》,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课文,读着、读着,就渐渐陷入作者营造的氛围中去,被其中的父子亲情,尤其是父亲对儿子的爱深深地打动,忍不住鼻子发酸,眼泪溢出眼眶。

这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显然是一件让人难为情的事情,于是我拿眼偷偷去瞄我的同桌,结果这个同样十几岁的男孩,同样有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可以相信,在那个平凡普通的早晨,班级里一定还有其他孩子因为读了《背影》而心中有情,眼中含泪,全国一定还有无数少男少女,因为读了《背影》而悄悄落泪。那时候的难为情,现在想来,是一桩多么美好,宝贵的情感。

我们的价值观、人生观,我们个人对这个世界的看法,正是在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中慢慢形成的。而《背影》带给我们的,显然是人性中最为美好的一面,因为有了《背影》的存在,我们打量自己父亲的眼光,或许从此都有了很大的不同。

从文学的角度来看,《背影》之所以如此打动人心,就在于它无论在写人、叙事、抒情方面都十分平实,十分接地气,没有夸张,没有堆砌辞藻,每一个文字,透露出来的都是人间的烟火。

尤其是文中描写父亲为了给儿子买橘子而拖着略显肥胖的身体艰难地在月台上爬上爬下的样子,几乎每个人都能够想象出那样一幅画面,几乎没有人能够抵挡这种想象中的画面所带来的情感冲击。作为用文字搭建出这种情感世界的作者,尤其是散文作者,其除了行文的技巧,文字的功力之外,最根本的还是作者内心所蕴藏的善与美。

在《背影》成名之后,有评论者认为,《背影》之闻名,其实在平常。也不必说“绚烂之极归于平淡”,只就是平常,恰如棉布之于绫罗绸葛,柴扉炊烟之于钟鸣鼎食,自然抹去了“为文造情”多有的刻意造做之痕。细想之下,深以为然。从文学成就,影响力的角度来看,一个作家的笔下能够写出这样的一篇作品,哪怕一生就只有这一篇,就已经足够了。

一位立体化的散文作家

对于朱自清来说,他留下来的经典名篇,何止一篇《背影》呢?有人喜欢《匆匆》,很多中学生都把它当做劝人惜时经典哲理全篇抄写在日记本上;有人喜欢《荷塘月色》的清新隽永,甚至在几十年以后,还有人受它的启发创作脍炙人口的同名歌曲。

有人说朱自清先生是中国最好的散文作家,没有之一,当然会有不少人表示不同意,文无第一嘛,但至少我是认可并赞同的。

鉴于应试教育的限制,在我中学时代所能接触到的,几乎只有朱自清先生的作品,老师并不会过多地讲述他的生平事迹,他的人生经历,当时也没有网络可资利用。

对于学生来说,这是一种幸运,同时也是一种不幸,说幸运是因为我们可以把所有的关注点都放在他的作品上面,让我们对他作品的认识更纯粹;而说不幸,则是因为从研究的角度来看,我们显然不能离开人而只谈作品。

后来有了网络,也有了其他渠道和条件,我们才真正认识到一位立体化的散文作家朱自清。他做过老师,留过学,从事过争取民主的斗争,但是不管他从事什么职业,过着怎样的生活,他的高格清骨长留人间,壮丽人生所展现出的伟大精神和高尚人格永远激励后人。

他一丝不苟、诲人不倦的精神,他所倡导并身体力行的“贯通古今,融合中西”的治学方针和“微观上严谨、宏观上开阔”的学术风格,对我国的人文学科建设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所以说,朱自清先生虽然以散文作家闻名于世,但是他对世人的贡献,却绝对不仅仅在于留下了这些经典散文作品。

记得大学时选修中文方面的课程,一位来自中文系的同学说,他虽然喜欢朱自清先生的作品,但是朱自清先生对他最大的影响,还是那种低调、从容、谦和、恬淡的人格魅力,这同时也是构成他作品风格不可或缺的部分。我想有此感受的,肯定不止他一个人。

六十一甲子,朱自清先生诞生两个甲子的时间了,而他留下的作品,他的伟大人格,在这个浮躁的社会,却愈发展现出无限的魅力和光辉。再过几十年、几百年,相信先生的作品,仍旧会被很多人喜欢,阅读,背诵,这就是对一个作家最高的礼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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