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布朗谈如何写出一部畅销作品

在推出悬疑写作大师课之际,丹·布朗谈了谈负面书评、对倒立的热爱,以及在特朗普时代写小说的挑战。

如果我写一本《特朗普密码》,没有人会买账的 图片来源:Drew Gurian

背景的钢琴音乐像情节剧一般连续;开场出现了拱顶的天花板和中世纪的烛台,仿佛是《权力的游戏》中的大厅;摄影机镜头扫过复古打字机、雕刻精致的动物雕塑、古董碗、和尚和骑士雕像;故事发生在一间昏暗的深色木质图书馆。突然,书架转开,露出一条密道。

密道外站在那位悬疑大师,他穿着蓝色T恤和牛仔裤,袖子半卷起来。他坐进椅子,靠在红色靠垫上,翘起腿,微笑起来。屏幕上写着:“丹·布朗教授如何写作悬疑小说。”丹·布朗的小说一共卖出了超过2.5亿本,被翻译成56种语言。他是最新一位加入在线教育网站“大师课”(MasterClass)的明星,并会将收入捐献给慈善机构。

尽管这像是一个老派的故事,一位中年白人男性对着镜头传授他的学问,但这是丹·布朗献给创作的一封情书。这位54岁的作家承认,他并不能够给你提供想法,但希望能让你明白怎么把想法变成故事。他的课程包括找到想法、选择方向、构建主角和翻拍、做研究(但不应该在此投入太多时间,使之成为拖延症的借口)、创造悬念、撰写对话、修改和重写。

好消息是,对于那些盯着空白页发呆的作者来说,丹·布朗保证,你的想法不一定非要是前所未有的。比如,伊恩·弗莱明(Ian Fleming)笔下的詹姆斯·邦德(James Bond)永远能拆下炸弹,追到想追的女孩。关键在于写作的方式。“每一个想法都已经被写过无数遍,”布朗在课程中解释,“你不需要一个宏大的想法,但需要知道怎么去写。”

写作悬疑小说的关键元素包括主角、目的、看似不可能的障碍,当然也少不了主角打败反派的情节。布朗强调,千万不能把情节写得过于复杂。“用一块砖来构建你小说的基石:简单一点,让读者能够跟得上。罗伯特·兰登(Robert Langdon)能不能找到病毒病拯救世界?亚哈(Ahab)能不能成功捕杀到鲸鱼?豺狼到底能不能找到他的猎物?”

他的前几节课讲到了“三个C”:协议(Contract)、时间(Clock)、考验(Crucible)。“这不仅是悬疑小说的基石,也是所有故事的基础。”

“想象一只滴答作响的时钟:哪怕是像《廊桥遗梦》这样的故事,也有女主的丈夫几天后就会回来的设定,这两个情人必须要想清楚,他们到底要不要在一起。如果他们在其他地方遇见,没有即将回家的丈夫,没有滴答作响的时钟,这就不会成为一部有趣的小说。”

至于考验?“这是我最喜欢的一环:你给自己的角色设定限制,强迫他们做出反应。在《大白鲨》的结尾,一船的人马上要丧生,鲨鱼正在向他们靠近。大海就是他们的考验:人们哪儿也不能去,必须要解决眼前的问题。如果他们的船完全没问题,他们就可以逃离大白鲨的追捕,这本小说就可以结束了。”

《天使与魔鬼》中,汤姆·汉克斯(Tom Hanks)饰演的罗伯特·兰登 图片来源:Zade Rosenthal

教育印在丹·布朗的基因中。他的父母都从事教育工作,他的父亲甚至在白宫从布什手中接过了一个奖项。布朗最早的工作就是教书,现在他穿着蓝色外套、毛衣和衬衫,看上去就是一副教授的模样。写小说是他的爱好,也是他的“腹地”。

新作者听到的写作建议总是老一套:充满激情地写作、专注、要展示不要讲述……这些确实都是有用的建议,但却没有那么实用。丹·布朗16岁的时候,他的老师就告诉他:“写你了解的事情。”但他那时候还不太明白。他想出了一个解决方式:“我写的是我想了解的事。我写过一本《骗局》,讲的是冰川和美国航空航天局的故事。我对此毫无了解,所以用了一年的时间学习相关知识,这也是写作的乐趣之一。”

他早期的作品并没有激起什么水花,也让他质疑起自己是否能把写作当成一种事业。然后他就写成了《达·芬奇密码》,哈佛密码学家罗伯特·兰登在达芬奇的作品中发现了密码线索。他说这本小说是他自己会喜欢的类型,上百万的读者显然也持有相同观点。《达·芬奇密码》出版于2013年,成为历史上最畅销的小说之一,并由导演朗·霍华德(Ron Howard)改编成电影,汤姆·汉克斯主演。

成功会变成一种负担吗?“有那么几周,我确实会频繁内省。我每打一个句子就会反思:‘等等,究竟有几百万人会读到这个句子?’我再重读一遍这个句子,还能从中挑出简单的拼写错误。我就像一个棒球挥球选手,总在想到底要怎样利用我的肌肉,结果当然是变成了残废。”

“无论是做哪一行工作,成功都会带来这样的后果。我的好运来得很快,让我有资格说:‘你只需要写一本自己会愿意读的书,这样就没问题。’我已经过了那个阶段,也写出了《失落的秘符》。我很喜欢这本书,许多读者认为它比《达·芬奇密码》还好看。”

丹·布朗说他受到了作家约瑟夫·坎伯(Joseph Campbell)的影响,也很喜欢莎士比亚的《口是心非》。他希望自己的课程能够给悬疑作者乃至所有的作家提供灵感。也许对于那些认为他是个荒唐可笑的低俗作家的文学评论家来说,他这个想法会引来耻笑。马克·劳森(Mark Lawson)在《卫报》评论中称《达·芬奇密码》是一本“450页的废话”,它的成功是因为“让恐惧又图谋报复的美国人看到了世界的另一面”。

丹·布朗对批评的看法充满哲学意味。“我们要假装自己从不读书评,至少要假装我们不在乎评论写了什么。现实是,我们想要每个人都喜欢我们的书。如果你读到自己本国的评论家写了一篇充满恶意的差评,只能一笑而过说,显然这个人不能理解我的品位。但到了某个阶段,你就真的不在乎了。”

“我有个建议:如果你读自己的书评,好评会让你懒惰,差评会让你不安,所以继续做自己热爱的事情吧,你已经证明了自己。有一批人会期待我的小说,也有一批人会说:‘天啊,他怎么又写书了,我不想看他的书了。’这都无所谓,你还在为喜欢你的读者写作。小说的优势就在于,如果有人不喜欢我的作品,他们也可以从每年出版的上百万小说中找到自己喜欢的那本。”

丹·布朗引来的争议并不只是他作品中的文学价值。有人抱怨《达·芬奇密码》冒犯了基督教,因为书中描绘了耶稣娶抹大拉的马利亚为妻,并抚养孩子长大的情节。这恰好证明,丹·布朗从不会逃避那些大问题,反而会正面迎上。“争议可以带来对话的机会。我们作者的工作就是说:‘你可以用这种方式来思考,但也可以用那种方式来思考。’”

“我试图传授的是:‘你要写自己喜欢的、让自己能兴奋起来的故事。’对我个人来说,我喜欢写好人为了正确的原因做坏事,或者坏人为了错误的原因做好事,我很喜欢这种道德灰地。”

去年,丹·布朗出版了他的第八本小说《起源》,讲述了人工智能的故事。丹·布朗是否认为人工智能会占领整个世界?“答案是肯定的,科学家也认同这一点。人工智能会给我们带来巨大的影响,人们的分歧在于我们是否能够控制人工智能,它会被用来行善还是作恶,它会不会毁灭我们人类。我在这方面更乐观,《起源》的结尾也对科技的发展前景有着乐观的预测。”

丹·布朗总被认为是反宗教的,却又被带上“不可知论者”的帽子。他解释道:“我认为我的知识储备还够不上一个无神论者。如果有人一定要我回答是否有上帝的存在,我会说我不知道。但我接受大家证明我是错的。”

“人类和科学中有很大一部分是无法用逻辑和理性解释的,暗示着未知的存在。如果确实有所谓上帝,我不会觉得奇怪,但我觉得他不会是一个留着胡子的白人男性,有个名叫耶稣的儿子。世界的宗教创造了许多创世的神话,我并不相信任何一种,但我对此呈开放态度。”

“有人问过我:‘科技会如何影响宗教?’我认为科技会对宗教带来巨大的影响。小时候我就知道亚当和夏娃的故事,现在大部分的小孩就不会相信这种故事了。如今,教堂面临着很大的压力,不知要如何把信息传递出去,因为年轻人有太多渠道去获取完全相反的信息了。”

丹·布朗在新罕布什尔州的家中录制“大师课”图片来源:Drew Gurian

科技也有其缺陷,丹·布朗已经成了远离科技的专家,他每天4点就会起床。“我希望从梦境状态马上坐到书桌前,”他说,“早晨4点起床写作的好处就是,没有人会在这个时间点给你写邮件。”

“我会冲到厨房喝一杯菠菜奶昔,再喝点咖啡,然后马上在办公室开始工作。根据我的精力,每天会工作6-9小时。大部分时间会用来修改前一天写好的内容。我也许会写提纲,也许会写正文,取决于每天的需求。”

丹·布朗下载了一个应用,可以让电脑屏幕每隔一小时黑屏一分钟,强迫他休息一会,起身做俯卧撑、仰卧起坐和倒立。不过他已经不穿重力靴子了,“我妻子很担心,如果我天天穿着重力靴子倒立,很可能有一天就会一直倒挂在那儿了。所以现在我用倒立桌来倒立。我特别喜欢倒立:血液回流到大脑,脊椎可以得到伸展。”

他遇到过瓶颈期吗?“瓶颈期的解决方法,就是继续写作。写一些没那么好的作品,反正永远不会有人读到它。但写作的过程会让你知道什么是好的作品。我每写成1页,都是已经删掉了10页的成果。”

到底什么是好的作品?在唐纳德·特朗普就任美国总统的时代,小说也无法和现实相比。特朗普显然比卡通中的任何反派更古怪,丹·布朗笔下的剧情也绝对不是最荒谬的。

他回忆道:“我参加法兰克福书展的时候,有人问我是否会写一本与特朗普有关的小说。我说:‘如果我写一本《特朗普密码》,没有人会买账的。’因为现实已经超越了虚幻。如果我在大师课上说,‘我们来基于特朗普写一个角色吧。’最后这个想法肯定不能成行,因为角色根本立不住脚。没有人会有他那样的行为,没有人会和他一样。”

他坚称自己是一个对政治不感兴趣的人,但他也觉得第45任总统颇为恐怖。他说:“特朗普是一个巨大的威胁,不止是对美国的威胁,也是对总统这个职位的威胁。美国还能坚持下去,因为跷跷板两边有足够多头脑清醒的人保持着这艘船的平衡。但他确实侮辱了总统这个职位,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侮辱了这个国家。”

丹·布朗有着巨大的粉丝群体,其中肯定也会有特朗普的支持者。“确实如此,”他说,“这很有意思,也让我意识到不应该在作品中糅杂自己的政治倾向。也许我限制公开承认自己不支持特朗普并不是一个聪明的决定,但这确实是我真实的想法。”

(翻译:李思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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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卫报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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