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视频网站“养大”的隐患:除了邪典片 依然有很多儿童节目值得我们忧心

今年年初,网络上针对儿童的邪典片曾引起广泛关注和讨论。除此之外,YouTube等其他视频网站上那些火爆的视频,究竟向年幼的孩子们传递了什么样的信息,这些视频又如何影响了这些孩子,是一个值得每一位父母与行业参与者思考的问题。

插画:Max Guther

CHUCHU TV在YouTube上创作了一系列儿童视频,这些视频在同领域内是播放量最高的。该公司有一个十分可爱的起源故事:这家公司的CEO Vinoth Chandar经常看YouTube。他的父亲是一位颇为有名的印度音乐制作人,所以,他会在YouTube上发布父亲的小视频以及一些印度教方面的视频。后来,他和妻子有了一位小女儿,他们将她起名为“Chu Chu”。这个时候,他意识到自己又有了一位新的观众。于是,他利用动画软件Flash制作出了一个类似Chu Chu的角色,并创作了一个小视频。在视频里,这个小女孩角色伴随着广受欢迎的印度童谣《小肥脸》(Chubby Cheeks)翩翩起舞。

Chu Chu非常喜欢这个视频。“她让我一遍又一遍地播放这个视频,”Chandar回忆道。这让他产生了一个想法:“如果她喜欢的话,那么世界上的孩子都会喜欢这个视频。”于是,他创建了一个Youtube频道,将这个视频上传了上去。在短短几周之后,这个视频的浏览量就达到了30万人次。于是,他根据《小星星》这首歌,又创作了另外一个视频。这个视频也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上传两周之后,他的YouTube频道便拥有了5000名订阅者。一位用户联系到他,并跟他说道:“你们的视频内容太具有魔力了。”所以Chandar和几个朋友一起,在之前运营的IT公司的基础上,在印度南部泰米尔纳德邦的金奈建立了一个公司。他们招募了几位动画制作者,开始每个月制作一个视频。

五年过去了,ChuChu TV对传统媒体竞争者的威胁越来越大,其中包括《芝麻街》、迪士尼、尼克国际儿童频道(Nickelodeon)等等。《芝麻街》已经播放了几十年,拥有许多颇为知名的角色,其品牌得到了全世界的认同,同时,它在YouTube上也拥有50亿的浏览量。这个数字非常惊人。然而,ChuChu的浏览量已达190亿。《芝麻街》的主账号拥有400万订阅者,ChuChu TV频道却拥有1900万订阅者。根据社交媒体追踪网站Social Blade的统计,ChuChu TV频道的订阅人数位居全世界浏览量最大的25个YouTube频道榜单之中。除此之外,该公司的子频道(包括ChuChu TV Surprise Eggs Toys和ChuChu TV Español)还拥有1000万订阅者。

ChuChu公司表示其最大的两个市场是美国和印度,两者合起来共占到总浏览量的三分之一。但是,每个月都有上千万来自英国、加拿大、墨西哥、澳大利亚、亚洲和非洲的用户涌入。在这个地球上,每天会有2000万人次登上YouTube,播放ChuChu所制作的视频。ChuChu最初创立只是为了好玩,但如今这个公司已成长为巨头,这进一步激发了该公司的野心。“我们想成为下一个迪士尼,”Chandar告诉我。

一直以来,迪士尼都致力于挖掘全世界的传奇和神话故事,将用户奉为上帝,非常适合家人们一起观看。与此相比,ChuChu的视频则是另外一种不同的风格:这个公司将英美童谣与印度次大陆的风格相结合,制作了全新的童谣版本。在视频当中,主人公们最好的动物朋友是独角象。童谣和印度舞蹈、图像一起构成了音乐视频。在这些视频当中,各种肤色、各种发型的孩子都带着印度口音。

ChuChu的成功令人大跌眼镜。对此,许多观察员认为,这个公司通过某种方式打败了系统。“无论我们什么时候去美国,”Chandar告诉我,“人们都会说:‘你们这些人打败了算法。’但是我们其实什么都没有做。算法这个东西本身就是错误的。”

ChuChu的视频标题不像很多频道那样,将各种奇怪的关键词堆砌起来。他们的视频标题很简单、很阳光,而且具有连贯性。他们认为,优质内容终将取胜。这就是他们的视频之所以取得成功的原因。“我们知道我们的订阅者们想要什么,我们会把他们想要的给他们,”Chandar说道,现在其YouTube频道每天会增加4万名订阅用户。

这种增长表明,某些意想不到的事情正在发生:美国对儿童娱乐内容的掌控将宣告终结。如今,儿童媒体品牌正在全世界内传播,而ChuChu只是其中最大的一个而已,其他的还有:伦敦的Little Baby Bum、莫斯科的Animaccord工作室、班加罗尔的Videogyan、迪拜的Billion Surprise Toys、特拉维夫的TuTiTu TV、雅西(位于罗马尼亚与摩尔多瓦边界的一个城市)的LooLoo Kids。这些最新出现的儿童媒体与我们成年人所期望的东西完全不同。这些视频朝气蓬勃、价格便宜,而且融合了多种多样的文化。YouTube上的那些面向儿童的视频——我将其称之为“幼童YouTube(Toddler YouTube)”——大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粗制滥造的内容,是使用手头现成工具所制成的东西,同时也是创造力的大爆发。这些视频大部分都没有受到相关管理,它们以数据作为驱动,来吸引儿童的注意力。正如我们在其他社交媒体上看到的一样,这些视频的传播或许比你最初所想象的更为深入和广泛。

我家里有两个小孩子,所以,对我来说,探索这个新世界在理论上并没有什么挑战性。我的一个孩子5岁了,所以我会给他播放一些Netflix的节目,但是另外一个孩子才2岁,很难集中注意力去看这些视频。我想看看如果给她播放ChuChu的视频,她会有什么反应。结果,我发现,当我播放这些视频的时候,我必须要使劲从她的手上夺下我的手机。这都是些什么东西?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效果呢?

为了研究这个问题,我必须要去金奈一趟。

我住在加利福尼亚的奥克兰。金奈的Uber和奥克兰的一模一样。在机场的时候,我便用手机软件叫了一个车子。很快,一个白色的车子便从外面开进来,停在了我的身边。我的司机是一名学生,他来到金奈是为了打入泰莱坞(Tollywood)。没错,是泰莱坞:泰指的是泰卢固语。在印度,有7500万人说这种语言,大部分人都聚集在印度南部。我在金奈市中心南部下了车。这里有着新建的高楼大厦,旁边则是濒临孟加拉湾的小渔村Srinivasapuram。这个村子位于金奈南部,如今正在快速地进行现代化建设。数年来,这里的政府一直在努力重迁整个村子。在酒店里,我能从高处看到小小的人影在Adyar河河口散步,或是蹲在那里凝望新金奈的富饶。

ChuChu的总部位于一栋表面是蓝色玻璃的建筑内,建筑外部还有亮黄色的条纹。ChuChu占据了这栋建筑的整个一楼,中心走廊的两边是一排排卡通形象,五颜六色。有一些奇怪的椅子,还有标着“好玩的科技办公室!”的圆柱体。工作区域的四周分布着十个高管办公室,ChuChu公司雇用了约200人。

Chandar见到了我,并将我带到一个巨大的会议室当中。他不仅是该公司的CEO,同时还担任音乐创作者。他是该公司对外的代言人,今年39岁,比其他四位合伙人要年轻几岁。这几位合伙人平分资金,共担风险。Chandar让一位年轻人给我拿了一杯咖啡,然后我们坐了下来,坐在一起的还有他的朋友B. M. Krishnan。后者曾是一位会计,如今是ChuChu的合伙人,担任该公司的首席创意官。

Chandar告诉我,Krishnan加入创意团队后,ChuChu才真正地开始在全球受到欢迎。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变化,其中部分原因是Krishnan决定将那些他觉得结尾不好的或者没有蕴含深刻道理的童谣进行重新编写。在《杰克和吉尔》(Jack and Jill)这首童谣中,杰克和吉尔去山上提水,但却摔倒了。而在Krishnan改编的版本中,杰克和吉尔学习了蚂蚁和鸟儿的坚忍不拔,重新振作起来,最终提到了水,并将水交给了妈妈。“这就是《杰克和吉尔2.0》”,Chandar说,“我觉得,这才是一首童谣应该有的样子。”

Krishnan重新编写完一首童谣之后,Chandar会围绕童谣编写歌词,进行谱曲。这些歌曲非常简单,但是如果你听过一次,那么你就会在余生中不断想去听这首歌。Krishnan先用故事板来模拟视频,想象着镜头的顺序,就像是在完成自己年少时当电影导演的梦想一样。ChuChu主要制作的是面向儿童的音乐视频,有时候也会加入一些Chandar和Krishnan为动画人物所设计的泰莱坞舞蹈动作。

ChuChu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制作教育类节目,他们制作视频只是觉得好玩而已。他们哪里知道自己会成为全球儿童娱乐业中的一大力量呢?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人员的扩充,该公司制作了一系列教育视频,名为“学英语很好玩(Learning English Is Fun)”。他们和一家学前教育公司共同研发了一款APP,名为ChuChu School,其目的便是教育。但是,整体来说,Chandar和Krishnan只是希望他们的视频能够有益于孩子们的身心健康——既能够为孩子们传递快乐,同时也进行一定的道德教育。

“学英语很好玩”第一季第一集获得了580余万点击量

Krishnan没有任何相关经验,他只是一位家长而已。但是作为家长,如果他为孩子所创作的东西适用于自己的孩子,那么为什么不能适用于每个人呢?例如,他喜欢坐在车后座来教自己的孩子如何分清左右。这样一来,如果他指左边,那么那个方向对两个人来说就都是左边。所以,当ChuChu在制作一个教孩子辨认左右的视频时,他们所选取的人物便是背朝观众的,而不是镜像的。这样一来,当角色们在指左边的时候,正在看视频的孩子们便能够理解视频内容。

来自六大洲的数百万人都在看ChuChu的视频。于是,Krishnan和Chandar开始制作原创的歌曲和童谣。在过去几年中,Krishnan一直在写原创歌曲。他们的内容涉及范围十分广泛,他们曾改编过《我们绕过桑树丛》(Here We Go Round the Mulberry Bush),鼓励通过植树的方式来抵抗全球变暖,也曾改编过《香蕉歌》(Banana Song,“Na na na banana / long and curved banana”)。

但迄今为止,他们最受欢迎的视频是一个视频合集。这部合集的开头是童谣 《约翰,约翰。怎么了,爸爸(Johny Johny Yes Papa)》,这首童谣在印度非常受欢迎。如今,这个视频的浏览量已经达到了15亿人次,是所有类型的视频当中浏览量最高的视频之一。

在这个视频当中,一个小宝宝在夜晚当中醒来,溜到了厨房当中。他拿起了糖罐,将糖放在了嘴里。正当这个时候,他的父亲打开了灯,走了进来。

“约翰,约翰?”他的父亲说道。

“怎么了,爸爸?”

“在吃糖吗?”

“没有,爸爸。”

“在说谎吗?”

“没有,爸爸。”

“张开你的嘴。”

“哈哈哈!”

当宝宝笑起来的时候,歌曲也响了起来。家里的所有孩子都开始在一起玩耍跳舞。

当Krishnan看《约翰,约翰》的时候,他所看到的,是所有父子之间都会发生的小互动。孩子们想要悄悄地躲开爸爸;而爸爸抓住约翰的时候,他并没有真的生气,而是因为孩子的小聪明而笑了起来。“父亲的内心其实是有点高兴的,”Krishnan说道,“这个孩子有点小小的聪明。”

对于成年人来说,ChuChu视频的吸引力并不是很明显。这些视频的吸引力在于,一方面,这些歌曲朗朗上口,画面颜色明亮,角色可爱动人。另一方面,这些视频中的人物都是二维的,似乎回到了皮克斯之前那个时代的风格。视频中的人物会做出许多动作,屏幕上的每个像素似乎也都在运动当中。Krishnan和Chandar认为,每一帧画面都需要包含许多不同的东西,因为儿童们可能会注意到这些东西:例如在背景中飞来飞去的小鸟、动来动去的小东西等等。这些内容都会吸引孩子们的注意力。

Krishnan和Chandar之所以会知道这一点,是因为他们经过了准确的量化,并得出了这一结论。YouTube的数据分析能够准确地显示出该视频的观众数量是何时下降的。ChuChu和其他公司非常喜欢这一点——无论这些公司的理念是什么,他们能够精确地看到到底是什么吸引了孩子们的注意力,随着时间的流逝,又是什么导致了孩子注意力的转移。在一个视频当中,如果平均有60%的人能够完整地看完这个视频,那么ChuChu就认为这个视频取得了成功。利用这些数据并不是让这些数据去“打败算法”,每个人都拥有某种形式的这种数据。不同的是,Chandar和其他创作者本身便对哪些东西受欢迎拥有着敏锐的直觉,他们只是利用这些分析来调整自己的直觉而已。

但是,人们想要的东西其实是会变化的。YouTube正成为一种全球性的保姆,在旅行过程中或者在家长们吃饭时,YouTube能够有效地安抚孩子。随着这一趋势的发展,父母们开始寻找一些时间更长的视频来吸引孩子的注意力。所以如今,儿童YouTube上最受欢迎的内容并不是三分钟的歌曲,而是那些30-45分钟,甚至持续更长时间的视频合集。

Vinoth Chandar(右)与B. M. Krishnan(左)

ChuChu从家长那里学到了许多东西,家长们能够持续向该公司反馈意见。父母们曾质问视频角色的多样性,因为在视频里,所有角色都是浅肤色的。该公司在听到家长的反馈之后,将视频中的人物改成了两个浅肤色和两个黑肤色的角色。家长们曾讨论过一个视频里的玩具枪,该公司听到这一反馈后便将这个镜头从视频中删除了。在《约翰,约翰》之前的视频版本中,家长们曾讨论小男孩和父母们住在一张床上,其实这在印度非常普遍。但在新版本的视频当中,小男孩有了自己的房间。

ChuChu大部分时候都是按部就班地来做事情——和其他初创公司一样,提供顾客们所想要的东西。该公司非常希望让那些观看视频的孩子们能够受到教育,但是,它并没有尝试去学习之前的电视教育节目制作者所得出的经验。学术人员可以帮助节目制作者设计一些能够促进儿童大脑健康成长的内容,但是ChuChu公司的管理人员和开发人员并没有和学术人员进行合作。所以,Chuchu的节目会对孩子产生什么影响呢?与孩子们之前所看的内容相比,Chuchu的内容又怎样呢?

网络的荒谬之处部分在于,当Chuchu的一些视频传播到全世界的时候,人们才想起来去问这个问题。但是,儿童视频的内容反映了年代特征,这就是我们的生活方式。

50年前,20世纪最具影响力的儿童电视节目工作室儿童电视工作坊(Children's Television Workshop)在福特基金、纽约卡内基公司以及美国政府的资助下宣告成立。在大量教育专家以及木偶创作者吉姆·汉森(Jim Henson)的帮助下,该工作室推出了一个史无前例的节目——《芝麻街》。这档节目拥有多种类型的配音演员,其场地设置在郊区。这档节目最终在整个美国的公共电视台播放。当时是一个种族冲突十分激烈的时代,而这档节目则在这个时代背景下创造了一个多元文化的理想。这档节目是学前儿童版的“向贫困宣战(War on Poverty)”,是国家政府解决美国城市问题的办法。

在20世纪90年代和21世纪初,美国出现了越来越多针对儿童的有线电视频道。随着销售周边、精美内容的兴起,诸如迪士尼、特纳(Turner)、维亚康姆(Viacom)等大型媒体公司也开始寻找从小孩子身上赚钱的方式。他们分别创建了迪士尼频道、卡通频道(Cartoon Network)、尼克国际儿童频道(Nickelodeon)。2009年-2010年是传统电视行业的巅峰之年,在这一年,尼克国际儿童频道成为了浏览量最高的有线电视频道。然而,自那以后,小孩子们看电视的时间越来越短。在今年春天,2018年的收视率比去年整整下降了20%。分析家们认为,这个行业已经在做自由落体运动了。其中的原因很明显:越来越多的孩子们开始转向了网络视频。

其实,这并不一定就是一场真正的悲剧。毕竟,美国人看电视的时间仍然很长。1949年-1950年,尼尔森曾经调查了美国人坐在电视机前的时长,当时,平均每个家庭每天会花4个小时35分钟时间在电视上。这个时长一直在增加。1970年-1971年是六个多小时,1983-1984年是七个小时,2003年-2004年是八个小时。2009年-2010年的时候,这个数字达到了峰值,也就是8小时55分钟。自那以后,这个数字就开始一路下滑。最近的数据显示,美国人的电视观看时长降到了8个小时以下,这是自布什总统以来首次出现这种情况。

或许这是由于手机——具体来说,就是YouTube——从电视这里分了一杯羹。从八个小时的基线来看,目前的情况其实还好。电视仅仅是一个单纯的媒介,似乎没有什么能够让YouTube借鉴的地方。但是,如果这样想的话,那么你就忽视了儿童电视节目的历史。儿童节目是20世纪当中的一大胜利,但如今人们却将这种成功视为理所当然的东西。

20世纪的公司将电视塑造为了一种学习的工具,研究人员、管理人员以及创作者倾注了庞大的资源来制作儿童电视节目。这些节目至少是不能对儿童有害的,并且在恰当的条件下,要有益于儿童的身心健康。

最初,大部分人都认为,电视对孩子来说是不好的东西——傻兮兮的动画、牛仔节目、本地小制作等。当时也没有很多的儿童节目,所以孩子们经常会在电视上看一些大人的节目。在20世纪50年代初,一位小学老师曾经说,自从她的学生们“有了电视”,这些孩子们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们没有了价值观、没有了好奇感、没有了一以贯之的兴趣。他们思想和感觉十分浅薄,这非常明显。他们缺乏合作,无法完成任务。”所以,当时人们曾要求对此采取相应的行动。

在1952年、1954年和1955年,国会都曾举办过听证会,听取人们关于电视可能对儿童(以及成人)所带来的负面影响,但是并没有产生实际的效果。政府和电视陷入了一个死循环当中。媒体学者Keisha Hoerrner曾这样描述这种循环:“首先,政府对电视中的一些低劣节目进行了严厉批评,电视行业接受了这种口头的惩罚,承诺自己会做得更好,但是之后政府仍然不会去干涉该行业的运转。”

在20世纪60年代末,由于缺少实质性的监管,人们对改革的要求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更具创意的阶段。一个名为“儿童电视节目行动(Action for Children's Television)”的组织开始倡导对儿童节目做出细致的改变。1968年,在政府的资助下,公共广播公司(The Corporation for Public Broadcasting)组建成立。同时,儿童电视工作坊开始制作《芝麻街》,PBS的前身国家教育电视(National Educational Television)开始播放《罗杰斯先生的邻居》(Mister Rogers' Neighborhood),这些节目创造了真正的教育性电视节目,取得了极大的成功。儿童节目席卷了日益扩大的有线电视行业,大型频道从这种公共模式中学到了很多东西,将诸如《爱探险的朵拉》以及《蓝色斑点狗》纳入到了自己的节目当中。

《爱探险的朵拉》剧照

所有这些因素综合起来,造就了一件令人惊讶的事情:经过儿童电视改革者的持续努力,一些好的现象发生了。“最初的时候,人们只是对儿童观看电视和理解电视进行基本的科学研究,而这已经转变成了对儿童们能从电子媒体中学到什么东西这一复杂研究,”凯泽家庭基金会(Kaiser Family Foundation)的一篇文学评论总结道,“这反过来又促进了大量有效的教育性电视节目的设计和制作。这一趋势便开始于《芝麻街》,许多专家都认为,这一节目是近几十年来最为重要的教育创新之一。”

研究人员们还发现了一些细节性的结论。他们发现,无论父母的教育水平和态度如何,《芝麻街》都能够提高孩子的词汇量。另一项研究发现,常规的成年人节目会阻碍孩子词汇量的扩大,而高质量的教育节目则会加速语言的学习。20世纪80年代,马萨诸塞大学安姆斯特分校的一个团队进行了一项非常具有吸引力的研究。他们在100多户家庭中安装了摄像头,并让这些家庭以及数百人持续地记录下了他们每天的媒体使用情况。在跟踪了十多年之后,研究人员发现,“在学前儿童阶段观看教育性节目的人通常会获得更高的分数,阅读更多的书籍,更重视成就,拥有更强的创造性,侵略性更小。”而另一方面,暴力性节目会导致孩子们获得更低的分数,这些节目对女孩的影响则更大。该团队认为这些结果所传达的意思十分明确:儿童们所看节目的内容比他们观看电视的时长更为重要。研究人员们也对马歇尔·麦克卢汉的观点作出了驳斥,他们认为:“媒介不是信息:信息才是信息。”

所以,YouTube上那些超火的视频向年幼的孩子们传递了什么样的信息呢?这些视频又是如何影响了这些孩子呢?

为了探究这个问题,我找到了科伦·鲁索·约翰逊(Colleen Russo Johnson),她是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学者和叙事者中心”(Center for Scholars & Storytellers)的联合主任。约翰逊的博士论文研究的就是儿童媒体,同时她还担任儿童节目工作室的顾问。我让她看了《约翰,约翰。怎么了,爸爸》这个视频,以及ChuChu的一些其他视频,并让她告诉我她所看到的东西。

她的回答很简单:“明亮的光线,不相干的元素、较快的速度。”在我让她看的其中一个视频中,一位小男孩站在舞台上,旁边是两头奶牛,舞台下的人群挥舞着手臂,背景是闪耀的灯光和星星。这个男孩和奶牛们一起表演着《脑袋、肩膀、膝盖和脚趾》(Head, Shoulders, Knees, and Toes)这首歌。当他们表演的时候,舞台的灯光闪烁了起来,就像《周末夜狂热》(Saturday Night Fever)一样。约翰逊告诉我,这些视频可能具有教育性意义,但是,所有的这些动作都可能会分散孩子的注意力。

约翰逊说,如果要让孩子能够更好地从视频当中学习到知识,那么视频必须要缓慢地展开,就像给孩子们读一本书一样。“对于年幼的孩子们来说,冷静的、慢慢的、没有那么多分散注意力事物的视频会更有效,”她说道,“这也能让视频将关注的重点放在与歌曲相关的视觉制作上,以此来帮助孩子们进行理解。”

所以,很明显,制作一个能让年幼的儿童们从中学习的视频并不容易(曾有研究团队对此进行试验,约翰逊的博士导师Georgene Troseth便是该团队中的一员)。两岁以下的儿童会努力将屏幕上的世界翻译为他们所看到的周围的世界,这就是为什么诸如《小小爱因斯坦》(Baby Einstein)等节目能够成为教育性工具的原因。对于两岁以下的儿童来说,更重要的是与人们及其周围的实际环境进行丰富的互动,大一点的儿童们才能够真正地从视频里面学习到教育性的东西,而不仅仅是娱乐或者是消磨时间。

但是,即便其中的教育性内容相对较少,这些视频却仍然能够影响年幼儿童的成长。如果孩子们看了大量快速度的视频,那么他们就会觉得视频就应该是这样子的,这会降低其他教育性视频的有效性。“如果孩子们习惯了那种疯狂的、分散性的、浮夸的视觉运动,那么他们就会需要那种东西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约翰逊说道。

随着时间的推移,ChuChu也在一直进行改变。该公司降低了视频的速度,更关注于场景的核心元素,并制作了更为明确的教育性视频。但是在整个YouTube上,浏览量最高的视频,并不是那些具有教育价值的视频,而是排序在前列的视频。ChuChu最新制作的视频中囊括了约翰逊想要看到的一些特点,但这些视频却无法吸引人们的注意力,所以,那些以往的视频仍然会不断地出现在YouTube的搜索和推荐当中。

坦白地说,这就是全部媒体世界所面临的问题,因为我们很难去衡量视频的质量。目前的数据只是去形容人们对视频的关注——例如浏览量、观看时长、完成率、订阅人数等,而并非对其作用。YouTube便是通过这些看似客观的指标来推荐视频的。但是,正如科技历史学家西奥多·波特(Theodore Porter)在《对数字的信任》(Trust in Numbers)一书中所说的:“量化是一种在无法决定的情况下做出决定的方式。”

去年,艺术家詹姆斯·布赖德尔(James Bridle)的一篇文章广为流传。在这篇文章中,作者写道,YouTube上有大量暴力性、奇怪的、自动生成的儿童视频。这些视频似乎并非人工制作的,至少不全是。其中一些视频是虐待性质的或者是病态的(在布赖德尔的文章发表之后,YouTube开始清除那些“试图划分到家庭友好类型,但是明显并非这一类型的内容”,并删除了文章中提到的一些令人烦扰的视频)。YouTube上一些比较专业的视频取得了成功,但也有一些视频直接把成功视频的关键词拿过来进行堆砌:童谣、惊喜蛋(surprise eggs)、手指家庭(finger family)、学习颜色(learning colors)等等。这些视频是根据人们在YouTube搜索框中所输入的关键词汇总而来的。尽管这些视频没有能够达到像ChuChu的作品那样的浏览规模,但是,确实有人看了这些视频。如果有一些孩子在观看一些质量较高的视频,那么系统也会偶尔将这些垃圾视频推荐给孩子们。

YouTube的世界与电视的世界完全不同。美国以及其他国家的电视都会受到规则的约束,打破这些规则可能会面临惩罚,但是,这些规定却很少适用于YouTube内容的生产者,以及YouTube本身。YouTube默认的是没有13岁以下的孩子在其网站上观看视频——因为这是其服务条款上所设定的最低年龄。除了这个主站之外,YouTube还开发了一款APP,名为YouTube Kids。和正常的YouTube网站一样,这个APP能够播放视频,但其设计和内容却是为父母和孩子们特别制作的。这非常棒。这个APP上面拥有许多优质的儿童媒体公司所制作的内容。父母们能够以多种方式限制孩子的浏览,例如只允许观看PBS Kids所推送的内容等等。但问题是,YouTube上每个月有19亿的浏览人数,但是只有一小部分人会使用这个APP(在许多国家,人们无法像使用正常的YouTube那样使用YouTube Kids)。

而小孩子们在YouTube上的浏览量却可以达到几十亿人次。费城爱因斯坦医疗中心(Einstein Medical Center)的儿科医师团队曾进行过一个小型的研究。他们发现,在使用电子设备的两岁以下的儿童当中,YouTube非常受欢迎。在该研究中,97%的孩子们都曾使用过移动设备。4岁以下的孩子中,有75%的人都拥有他们自己的平板、智能手机或者iPod。这还是在2015年。ChuChu以及其他的新兴视频制作者们影响了儿童内容的生产,但是,总的来说,这片海洋仍然有利可图。

截至目前,YouTube仍然以自己的服务条款为借口。但YouTube本身的数据表明,这一理由完全站不住脚的。而且,目前还没有任何能够立刻出台的管理办法。大体而言,YouTube是自己管理自己的。这家公司可以声称自己在儿童内容方面做出的努力已经够多了。

但它能做的还有很多,而且这些措施能够立马改善这一情况。YouTube知道我——以及数以千万的人们——在其网站上面观看了许多儿童视频,但是,该网站却从来没有推荐我去使用YouTube Kids。想一想,Facebook曾努力地将Instagram上的用户吸引到Facebook上,Instagram也曾试图将Facebook上的用户吸引到Instagram上。那么,YouTube为什么不让更多的家庭去使用YouTube Kids呢?(YouTube的家庭和学习部门全球负责人Malik Ducard曾在声明中说道,YouTube“通过强力的宣传,努力提高人们对于YouTube的认知度。这些宣传推动了我们的增长。如今,YouTube Kids每周有1400万观看人数,以及超过700亿人次的浏览量。”)

流媒体视频也可以遵从广播电视的模式。YouTube可以与世界各国政府进行合作,通过资助相关研究,专门为YouTube创造更多的教育性视频,并且研究如何更好地将这些内容推送给孩子。该公司可以将资金投入到研究当中,研发一些针对教育性节目的更好的评价标准。这样一来,系统就可以根据算法,将适合孩子们的视频推荐给观看者。YouTube还可以像几十年以以来,电视节目所遵从的要求,资助新的教育节目(“我们一直在寻找方法,以一种真正有趣、吸引孩子们的方式,在APP上创建教育性内容。”Ducard说道)。

而且,更为激进的方式也同样能够起到作用。例如,只允许在YouTube Kids app上面发布儿童视频,禁止在YouTube主站上发布儿童内容。如果视频制作者想要在YouTube Kids上发布作品,那么他们必须同意只能在Kids APP上进行发布。这最初可能会不利于其浏览量数字,但是这却能够为孩子们提供更为安全的环境。而且,在长期看来,这能够防止YouTube平台上发生一些儿童相关的丑闻。YouTube Kids上出现的一些不恰当的视频已经引起了全国媒体的关注——但是,如果只有一小撮不好的内容渗透进去的话,那么人们还是能够容忍这一问题的。儿童们能够在YouTube常规版上面观看数十亿类似的视频,与此相比,这只是个小问题。如果说,大量的孩子们都只是在这个虚拟城市当中空旷的地方跺跺脚,那么我们为什么要担心孩子可能会在墙四周设置软垫的病室里伤害自己呢?(Ducard曾说,YouTube知道,家人们通常会一起看视频:“这就是为什么YouTube主站以及YouTube Kids上都有这些视频。”)

或许还有更好的、更精良的解决方法存在。但是,儿童电视的历史告诉我们,市场是无法单独为孩子们提供最好的结果的。美国政府也不可能去要求相关方作出改变,不可能去推动变化的发生。在YouTube的这个新世界当中,我们必须要有一个英雄来推动变革,就像儿童电视节目初期的那些英雄们所做的。并不是所有的这些英雄都来自西方世界。他们来自全球的各个地方,包括印度金奈。

所有善良的儿童制造者都可以从弗雷德·罗杰斯(Fred Rogers)——PBS的罗杰斯先生——身上来吸取灵感。罗杰斯在儿童成长方面并没有什么深厚的学术背景。但是,在最初的时候,他认为新媒体存在着教育的可能性。他制作了自己的第一部儿童节目《罗杰斯先生的邻居》,在15年的时间里,他不断地致力于让这档节目更加有利于孩子的身心健康。ChuChu如今可能就正处于这个相似的阶段之中。ChuChu建立于五年之前,它所遇到的新媒体景象和罗杰斯当时的完全不同,甚至更为艰难——但是,罗杰斯的经验却仍然值得我们借鉴。

看我的女儿玩我的手机其实是一种非常恐怖的体验,尤其是她对成年人行为的模仿非常精准。她的小手指按着按钮、捏着屏幕放大放小,不断地滑上滑下。就好像她已经从指间长出了一个新的大脑。大多数父母们都会感到某种类似的担心。看到他们戳着我们的设备,我们意识到,这些设备不会自行离去,我们让自己沉浸在这些设备所带来的欢乐和便捷当中,但却没有意识到这带来的后果。

改善儿童节目需要大量的精力和制度想象。这些东西来源于哪里?谁来支付研究以及之后的制作费用?YouTube会如何进行向用户推荐内容?

我很担心这些问题。美国在市场上取得了成功,但却抛弃了自己的道德观。这所引发的问题是否决定了21世纪的美国制度。即便如此,当我到金奈的时候,我仍然觉我们媒的体未来充满光明。ChuChu在YouTube上发布的儿童视频汇合了多种文化、生机勃勃、是世界性的内容。在哲学意义上,他们预先假设了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中,所有儿童都是广阔群体中的一员,都能够利用这个世界当中那些共同的故事遗产。这是一部丰富的叙事来源,孩子们能够从中学到很多东西——还有谁能够比ChuChu以及类似的公司更好地利用这些资源呢?如果他们能够学习美国教育性电视节目的经验的话,那么这一问题更毋庸置疑了。

ChuChu的创始人并非对新媒体平台的力量、YouTube垃圾内容制作者,以及电子设备那令人上瘾的力量视而不见。问题在于,他们的成功规模和不可能性并不仅仅在于要去平衡那些数据。他们似乎并不知道为什么(以及如何)他们能够拥有这个机会,在印度南部的办公室里面对数以百万的人进行发声,但是他们并不会扔掉这个机会。毕竟,他们有许多要讲的故事。

我在ChuChu办公室的最后一天里,Krishnan给我讲了梵文史诗《摩诃婆罗多》中的一个寓言故事。一位王子想要众人都知道他很大方,于是神灵奎师那决定测试一下他:神建立了两座金山,并告诉王子,让他在24小时内把这些金山分发完毕。王子便按照他的指示照做了,将金子送给了他认为需要的人。但是,在那天结束的时候,他都没有让山峰缩小一点点。所以,奎师那又找了另外一个王子,并告诉他,他只有五分钟来把山移走。王子看到有两个人走在一起,于是便走到他们面前,给了每个人一座山。这样一来,这项工作就完成了。这个故事的道理很简单:不要给你的慷慨施加限制。

Krishnan很喜欢这个寓言。“这个故事能让我为ChuChu所一些事情,”他告诉我,“但是是用披萨。”

(翻译:尉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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