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张一童
编辑 | 黄云腾
设计 | 张鹏飞
这是「三声」报道的第46篇新商业地理
飞机逐渐下降，戈壁中出现了一点绿色。机舱里发出一阵隐隐的惊呼，隔着舷窗，敦煌，这个长期以来一直存在于概念中的地方终于显露出它明晰的线条。
着装统一的志愿者接走了与我同一班飞机的拉美记者团，他们受邀参加第三届丝绸之路（敦煌）国际文化博览会。接送嘉宾的大巴驶过市中心的标志性建筑飞天雕塑，开往文博会展馆，这条特别规划过的线路在文博会开幕前已经演练多次。
敦煌国际会展中心
展馆中，腾讯和抖音的展位已经搭建完毕。
莫高窟的栈道上，讲解员周颖的工作接近尾声，这是今天的最后一批客人，她锁上了220号窟的门。过去的几年时间里，莫高窟的游客逐年增长，2017年，有170万人来到这里游览。
今年，周颖的工作有了些变化，除了更多的外宾，更多的“合作方”也来到这里，他们试图了解敦煌文化，并与它产生多样的链接。
特殊的地理位置赋予了敦煌独一无二的历史价值和文化内涵，沙漠和佛教文化则让它有了一些难以明说的哲学神思。作为古代丝绸之路的节点城市，在“一带一路”的国家战略规划之下，敦煌被赋予了不一般的政治和文化地位，也吸引了更多的关注。
尽管无论是人口、资源还是地理条件，小镇敦煌所能承载的依然极为有限，但敦煌和它身后的敦煌文化，都试图在新的机遇下找到更多出口。
敦煌终将离开敦煌。
“朝圣地”
在国学大师季羡林的口中，世界上历史悠久、地域广阔、自成体系、影响深远的文化体系只有四个：中国、印度、希腊、伊斯兰；而这四个文化体系汇流的地方只有一个，那就是敦煌。中国的敦煌既是文化的名片，也是浪漫的符号。
8月18日晚，一场24小时不间断的电台直播接力正在鸣沙山举办， 这是猫王收音机发起主办的第二届“电台复活节”。
电台复活节
在沙漠深处，一片专门为此搭建的露营区里，包括万芳、马世芳、黎文、英国海盗电台Radio Caroline DJ Richard在内的15位知名DJ共同参与了直播，而所有的直播声音，将会搭乘卫星“猫王收音机之星”飞向太空，在宇宙中广播。
这是一次极具浪漫主义色彩的活动，敦煌也配得上这样的浪漫。
地处河西走廊最西端，位于甘肃、青海、新疆三省交汇处的敦煌是丝绸之路的节点城市，是东西方贸易重要的交汇点，也成为多民族文化的融合地。
前秦建元二年（366年），僧人乐尊途径鸣沙山，在鸣沙山的断崖上，他看到对面的三危山金光闪耀，如有佛光，便在岩壁开凿洞窟，于此苦修。此后，有众多禅师在此开窟修行，当地大族也在莫高窟开凿佛窟，作为家庙。历经多个朝代，莫高窟洞窟总数量超过700，其中400多个洞窟有壁画、彩塑，成为世界上规模最大的佛教艺术地。
在佛教文化之外，壁画和经卷展示着中国各个朝代的工艺水平和艺术风格，同时真实记录下了建筑、科技、乐舞、文化等多个领域的历史事实，并衍生出敦煌学。
这让敦煌成为了许多人的“朝圣地”。这其中包括着追寻历史足迹的学者，寻找灵感的艺术家，以及越来越多试图在徒步旅行中寻找自我提升的都市人。不过对于大部分人而言，敦煌依旧是文学作品中浮光掠影的零星内容。
“一带一路”倡议提出后，敦煌的文化地位被进一步确立和提升。而期望在社会价值和文化传承上找到更多新方向的互联网公司试图在敦煌发现新的机会。
这个变化是从去年12月正式开始的。2017年12月，腾讯与敦煌研究院签订战略合作协议，启动“数字丝路”计划。
“新文创”语境下，腾讯这样的互联网公司将重点放在打造能够承载传统文化的“民族IP”和“精品IP”。敦煌是个不错的选择。签约仪式上，腾讯首席运营官任宇昕把腾讯比作一个连接器，“腾讯希望和敦煌一起，成为数字丝路上的文化连接器、文化翻译官和文化新使者，通过科技赋能文化，让传统文化融入青年，也推动丝绸之路上的文化交流。“
目前，《王者荣耀》“飞天”皮肤正式上线，“古乐重声”音乐会在莫高窟举办，“数字供养人”计划也正式开启。
《王者荣耀》“飞天”皮肤
今年7月，敦煌还与抖音签订合作备忘录，抖音未来将用短视频对敦煌进行面向全球的全方位推广和包装，敦煌成为抖音城市计划下的第三座城市。在发布会上，字节跳动副总裁张辅表示，“让全球更多人了解敦煌文化，是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使命。”
小镇敦煌
周颖能够感受到敦煌的改变。
“城市面貌确实有了很大的变化，店面越来越整洁了，绿化也越来越好。”周颖对《三声》（微信公众号ID：tosansheng）。
过去5年时间里，包括文博园、影视城、飞天公园等在内，敦煌的基础设施建设得到了迅速发展。另一面，敦煌政府有意识地重新规划着原本无序的旅游环境，这包括对夜市的重新管理，《又见敦煌》等大型演出的引进和开发，以及新旅游景点和线路的开发。
除了以西千佛洞、玉门关等为代表的新旅游线路之外，敦煌政府试图通过多样化的宣传分流游客，实现多季度不同内容的旅游开发。
但这依然是一个太小的城市，敦煌市三面均被戈壁和沙漠包围，总面积3.12万平方千米，总人口不到20万，市区人口仅有6万人。
市中心的飞天雕塑被酒店环绕，夜市之外，这里提供给本地人的商业街十分有限，“敦煌很有意思的一点就是，这里所有的商业几乎都是为游客提供的，除了早点铺子，很多店都是十一点才开门。”
旅游业之外，敦煌几乎无法承担其他新行业的发展。事实上，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和气候环境，敦煌所能承受的人口数量同样极为有限。当地人告诉我们，曾经有大量游客因为未提前预约景点而滞留了一周时间，敦煌本地的各种资源供给就已经感受到了明显的压力。
同样感到不堪重负的还有莫高窟。
2017年，有170万游客来到莫高窟，这个数字还在不断上升。对于敦煌研究院而言，这是个甜蜜的负担，越来越多人对敦煌文化展示出兴趣，但不断增多的游客也给壁画保护带来了更大的压力。
壁画的保存对温度和湿度都有着极严格的要求，敦煌研究院实时监测着每个洞窟的内部情况，以及时调整开放的洞窟。
游客必须通过预约才能获得参观机会，每天的上限仅为6000人。周颖告诉《三声》（微信公众号ID：tosansheng），为了保护洞窟，在旺季，研究院会选择关闭特级保护洞窟。
9月25日晚上，一场名为“古乐重声”的音乐会正在莫高窟附近的广场举办。这场音乐会原计划在莫高窟前举办，但考虑到音乐声可能会对壁画造成的损害，最终还是放在了离洞窟更远的广场上。
莫高窟数字展示中心的球形巨幕
上世纪90年代，前敦煌研究院院长樊锦诗就发起了“数字敦煌”项目。2014年，莫高窟数字展示中心正式投入使用。数字展示中心将莫高窟最具特色的洞窟壁画和塑像制作成影片，游客可以先在数字展示中心观看影片，再前往洞窟参观，以此减少游客在洞窟中的滞留时间，减轻文物保护压力。
但无论是数字展示中心的影片，还是《又见敦煌》这样的大型演出，依然是一个目的地，所解决的问题也仅仅是如何让在敦煌的游客更好地了解敦煌文化的问题。
但现实情况是，小镇敦煌所能承载的游客总是有限的，在并不便利的交通条件下，愿意来到这里的人同样有限。
更多新出口
而对于敦煌研究院文化创意中心副主任杜鹃来说，更多的焦虑来自于如何让敦煌文化在大众中获得更广泛的认知。
对杜鹃和整个敦煌而言，这种认知显然不应该仅仅来自于对一个特定景点的理解。作为一门独立学科，敦煌学横跨数个朝代，涵盖多个领域，有着极为丰富的内涵。
在过去一段时间里，互联网对传统文化的解构再造与文物机构对新兴传播方式的运用不断成为着人们讨论的热点。当故宫、陕博先后借助新型社交平台成为网红，杜鹃希望抓住机会将更多敦煌文化传递给大众。
抓住机遇对敦煌来说正在变得更加重要。
包括微信、微博和官网在内，杜鹃和团队寻找着更年轻化更有吸引力的表达。莫高窟的微博每天都会以网红狗“乐乐大王”的身份发布巡山报告，介绍天气和园区开放情况。今年4月，一条“乐乐大王”遭雨的微博转发超过了2万。
腾讯带来了更多样的传播方式和更新鲜的参与体验。与敦煌研究院合作，《王者荣耀》推出了杨玉环“飞天”皮肤，并推出了由方文山作词，韩红作曲并演唱的主题曲《遇见飞天》。腾讯音乐则与敦煌研究院和上海音乐学院共同推出了“觉醒计划——古乐重声”敦煌音乐文化觉醒计划，包含了古乐器仿制、古曲复原、原创音乐征集等一系列活动。
主题曲《遇见飞天》
这是敦煌研究院第一次正式与互联网公司围绕敦煌文化传播展开合作，尽管有着开放的合作态度，但在具体内容的创作上，研究院却谨慎异常。
“最多的分歧可能还是在我们对学术的坚持，腾讯的想法会更多出自用户接受度的考虑。双方也经历了很多的磨合，我们也在学习怎样把学术的内容更好地实现转化。”杜鹃对《三声》（微信公众号ID：tosansheng）说。
在“飞天”皮肤的设计中，研究院提供了一些基础的概念，比如背景的提供，“不鼓自鸣”概念的提出。在第一版的四款设计中，贴合了的游戏皮肤设计的特性，美术设计采用了更为华丽和高饱和度的颜色。
“但实际上，壁画上的颜色是褪色之后的结果，它看起来更有历史感和沉淀感，这种历史感在游戏设计中可能并不是特别合适，所以在共同讨论之后，在色彩的调和上做出了一些调整。”郭晓丹告诉《三声》（微信公众号ID：tosansheng），作为讲解员，她已经在莫高窟工作了20年。对飞天文化异常熟悉的她除了在色彩上给出建议外，还监修了文案中出现的朝代错误。
考古所研究员朱晓峰担任了歌曲《遇见飞天》和“古乐重声”计划的文化指导。
7月，他从敦煌前往北京和韩红会面，拟定歌曲的创作方向。“我提供了一些资料，然后提了两个要求，一是不要太佛教，二是不要太西域。”朱晓峰说，“这其实都是外界对敦煌的刻板印象。”
直到9月定稿，朱晓峰几乎每天都要和参加电话会，从歌曲到宣传文案，每一处涉及敦煌文化的内容他都会反复核对和修改，甚至是这次“古乐重声”演唱会中每一个艺人的文案他都进行了斟酌。朱晓峰打开了一个电脑收藏夹：“仅仅就这两个活动，这儿就有44个文档。”
不断调整地还有研究院惯有的工作节奏，朝九晚五的节奏被打破，在一次错过了工作讯息后，郭晓丹不再敢轻易地在下班后关掉手机。
今年4月才刚刚加入了文化创意中心杜鹃进一步明确自己的定位，并寻找合适的工作方式。杜鹃在考虑的一件事是如何建立一套标准化的内部体系让这种合作变得更加常态化和主动化，而不是被动地接受他人的邀请。
但有一点几乎是毋庸置疑的，这种合作必然是更积极也更开放的，敦煌文化会以更多样的形式融入进不同载体中。飞出石窟的飞天，飞进了《王者荣耀》，也将飞进更多年轻人的生活和娱乐中。
一个被抽象的符号，这可能才是更多人的敦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