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出道的“小鲜肉”们还有机会成为明日之子吗

“时也,命也”。

作者:曾于里,文化评论者

2018年,网络选秀综艺《偶像练习生》《创造101》先后成为爆款,紧随其后的《明日之子》也宣告结束,新的“明日之子”诞生。这类节目的走红不仅改变着偶像的生产模式,也松动了传统的偶像版图。

微博上的“超级话题”最能反映明星社交网络的热度,如果定时追踪“超话”,不难发现,娱乐圈的流量明星格局“变天”了,排名前十的,随着不同主题选秀综艺的进展,节目中的“练习生”和“明日之子”们占据了半壁江山,而传统“小鲜肉”的人气则在下滑。

▲ 虽然连主办方都不能承诺他们就一定会成为明日之子,但在当下,“决赛之夜”的流量还是非常可观的。至于未来,“一个人的奋斗当然很重要,但也要考虑到历史的进程”。晚几年出道的“小鲜肉”和前辈们相比,已经站在了不一样的历史进程上。 © QQ音乐

说起“小鲜肉”,很多人条件反射是传统的“四大流量”——杨洋、李易峰、鹿晗、吴亦凡,以及陈伟霆、陈学冬、黄子韬、张艺兴等等。而自“小鲜肉”诞生起,围绕着他们的都是种种争议,比如业务水平低下、天价片酬、占据各种一线资源、破坏中国影视生产格局,等等。

因此,当人们讨论“小鲜肉”时,不仅仅是指涉某几个明星,它也指涉围绕着“小鲜肉”的种种话题——它们构成了一个文化现象的复杂内涵。

而今长江后浪推前浪,新晋的年轻偶像大有取代传统“小鲜肉”的趋势。与传统“小鲜肉”一样,他们手握巨大的流量,比如蔡徐坤发布的一条微博动辄上百万的转发量,代言的商品一售而空;只是这群年轻偶像是否会像传统“小鲜肉”那样,将流量转化为高端资源和全民知名度,并开辟出属于他们的崭新时代?

要回答这个问题,就得从中国独特的“小鲜肉”现象说起,它从何而来,又将何去何从。

“小鲜肉”元年

很长一段时间里,中国大陆娱乐圈顶级的偶像明星,主要是来自韩国或者中国港台地区的年轻偶像们。比如2013年,韩国的JYJ、EXO在大陆如日中天,台湾地区的柯震东凭借《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小时代》风头正劲;中国大陆的不少年轻偶像们虽然也有不少粉丝,但很难在人气上与韩流、港台明星相匹敌。

转变发生在2014年。

2014年5月15日,时任EXO-M队长的吴亦凡毫无预兆地离开了EXO,并在之后提出了跟其所属公司SM解约。号称“造星工厂”的SM公司声名在外,其严苛和毫无人性也早有传闻,因此吴亦凡的回国得到了诸多粉丝的同情和支持。同年10月10日,EXO-M另一成员鹿晗发布了一条微博“我回家了”,短短四个字拥有超过100万条的评论。

 

▲ 超过183万次的微博转发,见证鹿晗“回家”。

与原东家解约的,还有杨洋。2014年4月29日,杨洋与荣信达解除经纪合同,结束七年的合作关系。此前杨洋一直没有什么代表作,不少人归咎于原经纪公司没有好好经营,解约之后的他凭借网剧《盗墓笔记》的选角备受关注,该网剧未播先火,杨洋蓄势待发。

同一年,湖南卫视暑期档推出了一部《古剑奇谭》,迅速走红。该剧的男一号李易峰和男二号陈伟霆一夜爆红。在此之前,李易峰已在娱乐圈蛰伏七年,而香港演员陈伟霆在大陆并没有什么名气。在很多人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他俩就家喻户晓了。

总之,在看似平淡无奇的2014年,娱乐圈崛起不少人气之星,他们被舆论冠以“小鲜肉”名号。当时这个称呼更多指涉的是他们年轻美好的面孔和身体,人们并没有意识到,“小鲜肉”会在之后三四年主导了整个影视圈的生产格局。

比如,当时“小鲜肉”就是流量的代名词,只要有他们参演的剧集,就有收视率和点击率。有流量的“小鲜肉”,自然不愁资源和片酬,坐拥一线资源、天价片酬等现象不断出现,影视生产开始出现“脑体倒挂”“为小鲜肉打工”的局面,“小鲜肉”在舆论中腹背受敌。

▌时也,命也

2014年,“四大流量”崛起,开启了“小鲜肉”们的黄金时代,看似偶然,实则是“时也,命也”。这背后,是年轻粉丝世代的崛起。

用外媒的一个词来说,他们是“Z世代”(Generation Z)。Z世代一般指1990年代中期至2000年代中期出生的一代人,他们有几个与众不同的特点——

他们是数量巨大的一代,有近2亿人口;他们绝大多数是独生子女,从小经济条件相对优渥,衣食无忧;他们情感上普遍孤独,正处于价值观“自我认知”与“群体认同”的关健时期,“迫切需要自信、安全感,和爱的关系”;他们还是“互联网时代的原住民”,是“手机一代”,他们比任何一代人更加频繁地使用手机和互联网等媒介来传递、获取信息,并在互联网上建立了他们的独特的审美体系、价值体系和文化体系。

 

▲ 当一些80后在成年之后才开始接触电脑,并在静静等待和强制重启之间焦头烂额地犹豫时,95后正和互联网共同成长,他们甚至划分出“95后”这个界线,和90后那些“非互联网原住民”区分开来。 © Lucélia Ribeiro

虽然粉丝文化一直都存在,但崭新Z世代的出现,还是给它带来了种种新变。尤为关键的是两点。一方面,Z世代追星时不再满足于观望,他们的个性、经济能力、参与欲望,让他们追星时更注重一种参与感和主导感。消费升级也在娱乐圈里发生,Z世代的追星还掺杂了“自我实现”的意图,在他们将自己的偶像从新人一步一步捧到巨星的途中,感受到的是一种参与其中的成就感,他们甚至觉得自己与偶像已经成为一个共同的“我们”,是同呼吸、共命运的“共同体”。偶像被认同,就意味着他们的努力被认同了。

因此,“小鲜肉”的走红凭借的不只是经纪公司的力量,也得益于粉丝们的种种应援和营销。

另一方面,作为“手机一代”,在粉丝组织和活动上,他们熟稔又充分利用了互联网的力量。诚如《未来是湿的:无组织的组织力量》一书指出的,互联网将每个人集结起来了,每个人都可以通过电子邮件、聊天室、博客、开放源代码等渠道迅速聚集起来,把一个小事闹大,并且在事情完成后在短时间内作鸟兽散。人们这才惊讶地发现,许多“小鲜肉”的粉丝后援会有非常强大的组织形态。

粉丝们来自五湖四海,他们通过互联网终端联系(贴吧、QQ粉丝群、微博群、微信群),根据精心设计的团队规则,为了偶像这一共同目标,组成一个体系庞大、分工细致、行动力极强的粉丝帝国。粉丝们不再是分散的个体,他们更像是某个企业的职员,有宣传组、打投组、新闻组、活动组……各司其职、勤勉努力。这一粉丝帝国一旦运转起来,有条不紊,效率惊人,完全不逊色于业内最一流的宣传公司,其蕴藏的庞大能量令人咋舌。

也就是说,随着Z世代的崛起,粉丝文化内部发生了新变,Z世代们新的娱乐需求和情感需求,迅速捧红了一系列“小鲜肉”。而2014年刚好是Z世代这一力量的集中式体现,它偶然又必然。

 

▲ TFBOYS虽然以组合形式出道,但是慢慢又衍生出了“唯粉”,即只喜欢其中一名成员的粉丝。在这样的划分之下,有着非常细致的分工和设计,应援的颜色也有不同的区别并彼此竞争。同一场演唱会里,蓝海绿海红海此起彼伏。

▌流量不再是通行证

对于粉丝们捧出来的“小鲜肉”,更广泛的社会公众的普遍反应是好奇、观望、了解。他们先是好奇地问“小鲜肉”是何方神圣,然后试着去了解他的作品,是不是真如粉丝们说的那么好。公众对“小鲜肉”们的新鲜感和适应期,也正是“小鲜肉”的鼎盛期,这意味着他们赢得了全民的关注度。但市场从来不只是由“小鲜肉”的粉丝组成,粉丝经济的确非常可观,然而真正能够支撑起一部投资巨大、体量巨大的影视剧的,不可能只靠粉丝,它更需要的是千千万万的普通电视观众和网友。

鼎盛时期的“小鲜肉”们,坐拥业界最一线的资源,最好的IP、制作方、导演、播出平台;他们有价有市、供不应求,拿着天价片酬,一部戏大几千万甚至上亿的酬劳,每一年的福布斯富豪榜他们争先恐后上榜,赚得盆满钵满……

但随着对“小鲜肉”了解的深入,公众的好感也迅速败光。“小鲜肉”业务能力不精进、抠图演出、滥用替身、甩大牌等丑闻层出不穷,“小鲜肉+IP”不再是爆款剧的充分条件了,相反,它成了一部烂剧的标配。一开始路人还会受粉丝话题营销影响,可吃一堑长一智,当“小鲜肉”们用辣眼睛的演技拿着动辄过亿的高片酬,呈现给观众的不是视觉盛宴而是一块块“注水猪肉”时,不少人对“小鲜肉+IP”避之不及,久而久之,“小鲜肉”反倒成了“票房毒药”。

变化早有迹象。2013年郭敬明的《小时代1·折纸时代》开启了“小鲜肉+IP”的先河,轻轻松松砍走了近5亿元票房,震惊业界。可2016年,郭敬明的《爵迹》,同样的配方同样的味道,只是更大制作、更大宣传,最终票房3.8亿元,远远未达盈亏分界点;《爵迹》主演吴亦凡同年的另外两部电影《夏有乔木 雅望天堂》《致青春》也都票房平平。2017年,“小鲜肉”主演影视剧的坍塌更多更快,鹿晗的电视剧《择天记》,李易峰的《心理罪》,杨洋的《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无一达到预期。与“小鲜肉”一起折戟的,是许多所谓的IP大剧。

▲ 野心十足的《爵迹》被称为“国内首部真人CG动画电影”,图为“气势十足”的爵迹家族小分队正在拍摄现场等待捕捉自己的动作。其实不仅动作捕捉,在表情捕捉技术上,《爵迹》也给国内同类型的电影积累了宝贵经验。如果有人还想拍同类似的电影的话。 © 爵迹

与此同时,“小鲜肉”长期在公众面前塑造的纯情、乖巧、对粉丝一心一意的形象也在坍塌,2016年吴亦凡陷入了“约炮风波”,2017年鹿晗公布恋情,这些事件都引起了粉丝们的集体反噬,造成了原有粉丝群体的大规模脱粉。很长一段时间里,鹿晗一直是微博超级话题的冠军,但恋情公布之后,他鲜有“夺冠”经历了。

中国观众的成长速度超乎很多人的想象,市场不再“人傻钱多”,2017年中国影视圈迎来了口碑时代。潘粤明、雷佳音等实力派演员翻红。许多大IP、大宣传的电影,虽然在首日排片上占据压倒性优势,可一旦口碑不佳,随后几日排片就急剧减少,很快就败下阵来。相反,《二十二》《芳华》《摔跤吧,爸爸》《天才枪手》等口碑佳作都取得了高于预期的票房成绩。而这一趋势在2018年春节档继续延续,口碑最好的《红海行动》从一开始的票房落后不断逆袭,最后成为春节档的最大赢家;几大种子选手的票房成绩,刚好跟口碑成正相关。

胡一天成了第一个逆袭“四大流量”的新晋偶像。2017年胡一天凭借网剧《致我们单纯的小美好》迅速在微博上蹿红。有媒体统计,在一个月内,与胡一天相关的微博话题共20个,累计上榜1675次。就像当年路人面对鹿晗破纪录的微博评论量,惊问“谁是鹿晗”一样,这一招在胡一天身上也奏效了。

可纵然有“小鲜肉”的热度,胡一天们却已无力开辟一个新的偶像格局。胡一天也曾爆出约炮丑闻,事件很快沉寂,娱乐撰稿人萝贝贝在微博上问:“胡一天这事儿没什么大水花,到底是因为他们做了公关了,还是因为所谓新流量本身就影响力有限,还是这两个原因都有?”底下的热门评论写道:“他根本就不红吧,都懒得关注”。

偶像的全民知名度和市场能量正在急剧衰退。粉丝力量依旧存在,并且愈发专业成熟(从《偶像练习生》《创造101》等的应援可见一斑),只是粉丝们推出的新晋偶像,或许再难以像鹿晗、杨洋那样,没有什么作品就成为具有国民知名度的“巨星”,轻轻松松地拿到一线资源和高价片酬。他们可能在社交媒体上依旧很火,但将更近乎粉丝小圈子堆砌数据的自娱自乐,因为观众已经不再傻了,他们不再只为流量买单了。

流量依旧是娱乐圈的入场券,但不再是通行证。没有实力,热度再高也可能只是泡沫,注定走不远。这正是新晋偶像们的“时也,命也”。

*原标题《如果鹿晗们的时代结束了,胡一天们的时代到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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