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长生违法违规生产疫苗事件引发的连锁反应还在继续，该公司销往山东省的25万支百白破疫苗被发现不合格后，如何后续处置一直是外界关注焦点。最新消息是，山东疾控中心表示，已经查明问题疫苗流向，同时接种过该疫苗的孩子中有96.93%已重新接种了合格疫苗。
山东省政府日前召开专题会议已明确表示，要立即对疫苗采购、使用、药效、补种等各个环节进行全面系统排查，建立完善长效机制，坚决严厉问责监管失职渎职行为。而山东省纪委监委和山东省人民检察院也在7月24日先后表态，将重点对“问题疫苗”进入山东、使用过程中是否存在监管不到位、程序违规、利益输送等问题，以及相关责任部门的履职情况进行全面调查。
随着事件不断被曝光，长春长生生产的疫苗进入山东市场的路径逐渐浮出水面。公开资料显示，该公司依靠地方推广商，以及通过举办各种相关学术研讨会等形式来疏通关系，进而建立起与各级地方疾控部门的联系。
山东省纪委监委成立专班调查利益输送等问题
7月22日深夜，据大众网从山东省疾控中心负责处获悉，山东已经查明长春长生公司百白破疫苗流向。山东省疾控中心随后在官网转发了这篇报道。
报道称，早在2017年11月原国家食品药品监管总局公布长春长生公司效价不合格百白破疫苗后，山东省立即行动，第一时间停止接种，并在三天内查明了相关批次疫苗的流向、库存、受种儿童及接种情况，封存了该批次未使用疫苗，同时开展风险评估工作。
据悉，长春长生公司销往山东省的不合格百白破疫苗共252600支，占全省年使用量的3.96%，流向济南、淄博、烟台、济宁、泰安、威海、日照、莱芜等8个市。这批疫苗已接种247359支，损耗、封存5241支，涉及儿童215184人，儿童接种信息在预防接种单位均有详细登记。
山东省疾控中心负责人还表示，为保证接种过不合格百白破疫苗的儿童免于发病，山东省使用合格的百白破疫苗按照国家免疫程序规定，开展后续剂次百白破疫苗的常规接种。从那时起，截至目前，全省215184名接种不合格百白破疫苗儿童中，已有208579人(占总人数的96.93%)使用其它企业生产的合格百白破疫苗，完成后续相应剂次的常规接种。其他6605名儿童将根据接种间隔时间要求等相关情况，陆续开展接种。
7月23日上午，山东省委副书记、省长龚正主持召开专题会议，研究部署疫苗问题处置的相关工作。会议强调，要严格规范开展疫苗补种等相关工作，千方百计确保每一位接种疫苗儿童的健康安全。要大力加强疫苗质量监管，科学合理安排接种顺序和接种时间，有关方面密切协调配合，积极、稳妥、有序地做好补种组织工作。要立即对疫苗采购、使用、药效、补种等各个环节进行全面系统排查，建立完善长效机制，坚决严厉问责监管失职渎职行为，坚决重拳打击一切危害人民生命安全的违法犯罪行为，全力维护好保障好广大人民群众的切身利益。
此外，根据最高人民检察院部署，山东省人民检察院7月24日决定，对长春长生生物科技有限责任公司生产的百白破疫苗损害社会公共利益情况及相关行政机关履职情况进行调查，并积极配合国务院调查组依法做好相关工作。
据中纪委国家监委网站7月24日消息，针对长春长生公司不合格百白破疫苗流入山东事件，山东省委、省政府主要领导同志要求提高政治站位，一抓到底，严格依纪依法查处，绝不姑息，坚决问责监管失职渎职行为，坚决重拳打击一切危害人民群众生命安全的违法犯罪行为，全力维护好保障好广大人民群众的切身利益。
7月22日，省委常委、省纪委书记、省监委主任陈辐宽要求，迅速成立由一名省纪委副书记和一名省纪委常委负责的专班，组织得力人员立即开展工作，重点对“问题疫苗”进入山东、使用过程中是否存在监管不到位、程序违规、利益输送等问题，以及相关责任部门的履职情况进行全面调查。
陈辐宽还称，不放过任何一个疑点，切实履行好执纪执法、监督检查的职责，发现违纪违法和失职渎职问题，坚决严肃查处、严厉问责。目前，专班已展开调查工作。同时，省纪委监委与省有关部门建立工作配合机制，密切沟通协调，形成工作合力，全力推动调查工作开展。
通过公开招标获山东省300万支疫苗订单
界面新闻检索中国山东政府采购网发现，发布于2017年3月1日的山东省疾病控制中心人用疫苗中标公告显示，武汉生物和长春长生两家公司曾中标关于“吸附无细胞百白破联合疫苗”这一采购内容。
该中标公告显示，武汉生物和长春长生两家公司总中标金额为14851020元，评标委员会成员名单包括朱剑英、王原、张兰英、郭瑞臣、宋立志5人。而对于长生生物的投标，他们彼时分别打出了94.82、95.82、96.82、97.82、98.82的分数。这一分数虽然低于武汉生物（97.0、98.0、99.0、99.0、100.0），但高于另外一家竞标公司玉溪沃森生物技术有限公司（89.82、90.82、90.82、92.32、92.82）。
最终，长春长生和武汉生物成功入围。由于此次采购采取分包的形式，中标第一名的数量为450万支，第二名的数量是300万支，总计750万支。这也意味着，此次中标的第二名长生生物将得到300万支百白破疫苗的订单。
目前还不清楚长春长生这次中标的百白破疫苗订单是否就包含了后来被国家药监部门通报的不合格产品。资料显示，原国家食品药品监管总局是在2017年11月3日通报，长春长生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生产的批号为201605014-01百白破疫苗效价指标不符合标准规定。
按照医药行业惯例，产品批号代表的即该批疫苗的生产日期。换句话说，这批问题疫苗生存于2016年5月14日。而在该生产日期至被政府通报不合格的时间段内，长生生物在山东省仅能查询到一份百白破疫苗中标公告。
界面新闻记者查阅附件中的政府采购招标文件发现，山东省疾控中心此次采购百白破疫苗的预算为2550万元，投标保证金为51万元，付款途径为“国库集中支付”。
针对评标委员会的名单，资料显示，宋立志是山东省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免疫预防管理所所长。他也多次担任山东省疾控中心采购小组成员。
重奖山东推广商 频繁组织学术研讨会
据新财金观察报道，此前在2018年1月19日，长生生物曾召开2017年推广销售团队表彰大会，济南高澜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与河南颂尧生物技术有限公司、广东立晖生物药品有限公司三家推广商，共同获得团队突出贡献奖。
天眼查数据显示，济南高澜生物科技有限公司注册时间为2016年5月5日，注册资本为100万元，经营范围包括生物技术的研发、技术推广、技术咨询及技术服务；会议服务。该公司共有两名自然人股东，杨德志和曲洪强分别持股70%和30%，曲洪强是这家公司的执行董事兼总经理，杨丽华是监事。
在前程无忧的招聘信息中，高澜生物介绍称，公司代理了数家全国知名上市医药公司的疫苗、血液制品和药品的企业，负责山东省各地市的推广工作。
长生生物在2017年年报中表示，“根据2016年修订的《疫苗流通和预防接种管理条例》，疫苗生产企业不能将疫苗销售给经营企业。公司按照要求，及时调整了原有的自营与经销商结合的销售模式，继而采取与推广服务商合作的方式开展销售工作，以适应新的监管要求。”
在2017年推广销售团队表彰大会上，作为长生生物在山东区域的推广服务商，济南高澜生物由于成绩突出而获奖梅赛德斯-奔驰威霆高端商务车，据悉该款车的官方起步价接近每辆30万元。
根据山东省政府办公厅印发的《关于进一步加强疫苗流通和预防接种管理工作的实施意见》，第一类疫苗由省疾病预防控制中心负责制定使用计划，报省卫生计生委和省财政厅备案后，通过省政府采购中心进行集中采购。百白破作为第一类疫苗，采购须通过政府采购平台进行竞标，采购部门对投标对象进行评价即可。那么，地方推广服务商作用在哪？
在山东长期从事医药代表工作的韩松对界面新闻透露，地方推广服务商顾名思义是在地方负责医药产品的推广，对象主要针对疾控中心等负责集中采购的部门，“比如推广商们组织一些学术活动，说白了就是为了疏通关系。除了负责采购的部门，医药代表还会在本地与一些比较有名望的医学教授建立关系，因为有了这些人的推荐，你的药才更有可能进入政府招标的范围。”
界面新闻注意到，就在2018年7月6日，长生生物副总经理张友奎、销售总监杨鸣雯与山东省疾控中心副书记、副主任徐爱强、山东省预防医学会副会长李国荣以及来自山东省17地市200多个县（市、区）疾控机构的领导和相关科室负责人400多人一同出现在了烟台市孚利泰国际大酒店，共同出席“山东省2018年流感防控研讨会”。
据现场照片显示，此次研讨会由山东省预防医学会主办、烟台市预防医学会承办、长生生物公司独家协办。一个注册在美篇，账号为“长生生物”的用户记录了此次会议的内容。文章中提到，长生生物副总经理张友奎主要推介了公司经过几年努力率先研究成功的四价流感病毒裂解疫苗，他表示该疫苗可以全面覆盖流感致病株 ，让流感预防不再“脱靶（指无法实现预防目的）”，他还表示：“长生愿为山东人民的健康担当我们的责任，作出我们应有的贡献。”
文中的一段视频显示，山东省疾控中心副书记、副主任徐爱强面对来自山东各地的疾控部门负责人表示，“我们2%的接种率都不到，（脱靶）这说不过去，在疫苗推广使用方面还有很大差距，这个我绝对不是帮着企业摇旗呐喊，也不是吓唬大家”。
而时隔仅仅一周，长生生物销售总监杨鸣雯又出现在了吉林省长春市华天大酒店，这次会议的名称是“吉林省流感预防与控制学术研讨会”，文章显示，会议由吉林省预防医学会和吉林省疾病预防控制中心联合主办，长生生物同样是协办单位。据悉，来自吉林省8个地市，1个自治州，60个区县的主任、分管主任、科长及相关人员等150名人参加了会议。
长春长生曾涉及多起疾控中心人员受贿案
界面新闻记者查阅裁判文书网注意到，长春长生及其母公司长生生物此前曾多次涉及行贿受贿案件，案情多为该公司销售人员向当地负责疫苗采购的相关人员提供好处费、推广费、回扣款，以获得疫苗的优先采购或更大的采购份额。
其中，一份“刘振东受贿一审刑事判决书”提到，2011年9月，为防治冬季流感，安徽省阜南县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准备采购流感疫苗。合肥大华医药有限公司业务员徐某找到被告人刘振东，希望阜南县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在采购疫苗时，对其公司代理的由长春长生生物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出产的流感疫苗给予关照，并承诺按照每份流感疫苗4元的标准，给予刘振东好处费，刘振东表示同意。后在被告人刘振东的帮助下，阜南县疾病预防控制中心从合肥大华医药有限公司购进了流感疫苗。为此，徐某送给刘振东共计16000元好处费。
另一份“王峰、史丽受贿、贪污二审刑事裁定书”显示，被告人王峰于2006年3月起任河南省宁陵县卫生防疫站站长。2010年至2015年，其利用采购疫苗的职务便利，多次非法收受业务员给付的回扣款等，2010年至2015年，非法收受长春长生生物股份有限公司的业务员吴玉海狂犬疫苗、水痘疫苗回扣款164000元。
此外，“李传涛、（安徽省）利辛县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单位受贿二审刑事裁定书”也提到，2010年的一天，根据被告人李传涛安排，疾控中心在账外暗中收受长春长生生物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业务员张某疫苗回扣款2万元，由闫某支付疾控中心招待费。
而长春长生的大力度市场推广反映到财务报表上就是激增的推广和销售费用。财报显示，长生生物的推广费由2016年的2.02亿，激增至2017年的4.42亿元，仅会议费一项的花费就有7284万元，加上差旅费、宣传费、业务招待费等共同构成的销售费用竟高达5.82亿元，增幅高达152.52%。这一数字甚至超过了长生生物的净利润，而与此相对应的研发费用仅有4278万元。对此公司解释称，销售费用的增长主要是营销模式受疫苗流通条例影响，推广费、市场服务费、会议费和运输费增加所致。
“长生生物仅有25个销售人员，但2017年能花掉5.82亿元的销售费用，去年人均销售费用约2331万元，今年的数据也一样，一季度销售费用为1.17多亿元，平摊下来，每个人就花了约470万元。”中央财经大学研究生客座导师、中国注册会计师马靖昊分析称，在长生生物的销售费用细项中，“推广服务费”占比逾七成，这些推广服务费多数是通过各种名义以礼品、旅游服务、代金卡甚至是现金的形式回馈给客户，本质上就是一种变相的贿赂。
“长生生物销售毛利率91.59%，销售费用率37.5%，这意味着出厂价为100元的药品中，直接用在药品上的材料人工等各项生产成本只有8.41元钱，而用在营销上的费用却高达37.5元，也就是说销售费用是药品直接成本的4倍还多。”马靖昊表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