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慎思君
编辑 |Yibin.P
对话嘉宾：
张君毅
蔚来资本管理合伙人
前罗兰贝格合伙人
蔚来资本有什么不一样？
备受期待的蔚来汽车已经开始交付，可否给我们介绍下蔚来资本以及该机构与蔚来汽车的关系？
按官方的说法， 蔚来资本是一家领先的市场化私募股权投资机构，深厚产业视角与广泛资源网络是我们的优势。目前直接及参与管理基金规模达100亿元人民币，首期人民币基金由蔚来汽车、红杉中国、高瓴资本和长江产业基金联合发起设立。主要投资聚焦在三个方向：汽车、能源、高科技，覆盖主题也很多元，在电动汽车及核心零部件、新能源及能源互联网、自动驾驶及智能化系统、车联网及出行服务等等方面布局，首汽约车、嘀嗒出行、Momenta、容百锂电等等都是我们的一些代表项目。
投资这些领域的主要考虑是这些领域有万亿级的空间，又有内在相互关联的原因。投资这些领域的基金也有很多，但是真正以产业化和整体化思路去研究和投资的其实不多。因为大部分投资机构都把这些领域作为一个高潜力的赛道，而不是进行通盘的体系化梳理和布局。其次，如果作为车企的投资部门或者与车企一起投资，多少会影响其独立性。蔚来资本相对来说更为中性化一些，在我们投资的领域中、有些企业尚未给蔚来汽车供货，个别甚至是竞合关系的企业。另外一点从架构方面，蔚来汽车也不存在决定性的话语权，这对于该基金而言是非常重要的。我们几个合伙人也是对这个领域有持续的热情，才在一起做这项事业的。
所以更像一个独立的产业投资人的感觉？
没错，但是它和蔚来汽车的渊源也比较深，因为如果没有产业资本和资源，很多事情也很难办成，但与此同时，你不考虑财务回报，投资人也不会给资本去做大。GP的中性化和LP组合多元化，地方领导基金，产业投资基金、财务投资人、市场化募集的资本，还有产业内整车厂和零配件企业的参与，来共同组织做这么一个基金。
蔚来资本是一个VC的定位吗？
从投资的角度来说，我们本身是不限制阶段，都会有所关注。从基金的规模角度考虑，我们没有办法兼顾特别小的项目，4-5000万可能已经是最小的了。虽然投的金额往往和企业的发展阶段相对应，但中国资本市场有着一级市场泡沫化的情况存在，即便在早期，估值也很高，这也是不得不介入早期的原因之一。中国可投的优质项目有限，热钱比较多，又有较强的从众效应，一个好题材、好项目大家都会去追，有些时候跳过投委会直接拍板的情况也有。但无论项目当下怎么样，如果没有清晰的变现模式和路径，最后也会难以退出，在如今热钱变冷的环境下尤其如此。
之前您一直都在咨询行业公司，转入投资领域是原本就有这样的计划还是“突发状况”？
以前学的一直都是汽车技术相关，会看到这个产业的根源，做咨询其实是换一个视角，我从技术到咨询是因为我觉得长期以来中国既缺少汽车技术又缺少企业管理，当时选方向就转到战略管理咨询这条线上，但是我根植的一直都是汽车行业这个领域，现在到了蔚来资本其实也没有变，本质上还是在汽车领域耕耘，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用资本去勾勒企业、勾勒行业，做咨询是服务企业管理者来做这件事情，做投资就是找资源来做一样的事情，说白了目的是一样的只是手段不一样。所以，这种转变偶然中也存在必然性。
毕业的时候，汽车专业的毕业生转到去咨询公司的人其实还挺少，大家很少会一开始就积极准备去咨询公司，但是现在可能更多的工科生会选择管理咨询。原来作为一个咨询顾问，你需要和企业的CEO还有其他高管一起对企业进行规划。但现在作为产业投资者，现在既要做师爷的角色也要做操盘手的角色，责任还是很大的，肯定是有得有失的，也有对综合能力的挑战、甚至是格局及人性。还要看中国环境中企业发展的趋势，尤其是我们参与的一些像智能网联、出行也好都是高度竞争的行业，甚至有一些是有行业巨头存在的，所以压力会比一般投资大很多，但是我和我的合伙人们也是乐在其中。
咨询转行投资，什么变了？
从咨询到做投资，本质上有什么差异吗？
本质上没有很大的差异，咨询立足于企业的环境，对企业做一个长期的战略思考，关注于企业的永续经营和核心竞争力。对于投资而言，不止考虑永续经营，还要看资本回报，重点是可退出的回报，这是一个重要考虑。对于咨询顾问来说，能够把一个行业中排名四五的企业做到第二第三就已经很成功了，但是对投资者来说，如果行业只能容纳第一第二名，即便投资的企业做到了第三第四，投资机构也不会对现状感到满意，下一步发展也存在很大的挑战。尤其是像出行方面，我们一直认为这个领域的竞争还是有机会的，也做了布局，当时很多人都不以为然；直到今年美团突然入局，让很多人重新反思这个行业的格局。投资确实要耐得住寂寞，必须承认投资是有风口效应的，最稳健的投资是长跑，投资也是认知的变现。
另外，硬性知识的变化肯定是有的。做战略咨询你考虑的侧重点是企业本身的问题和行业竞争的问题，做投资的话，对人的考量、资源稀缺性的思考也会是重中之重。假设在管理咨询，资源对企业可获得就可以了，而且服务对象往往已经成立较长时间了，也完成了自己的原始积累。而现在接触的很多企业还没有完成自己的积累，它得不断通过融资发展自己，其中有不少都只是成立才几个月的公司，这和一个成立几年甚至几十年的企业合作肯定是不一样。
相较于咨询，现在作为基金公司的合伙人与之前每天的工作有什么不同吗？
差异还是比较大的。因为之前也在咨询公司做的比较久了，平时还是可以比较规律性地安排，和客户沟通，和团队一起讨论报告等等。回到现在的职位，有三个方面不一样：第一，在蔚来资本，我们是一个多种背景搭建的团队，在很多项目上常常需要通力协作完成交易。第二，我们本身也是个创业公司，变化比较快，所以相应也需要快速的反应速度。我们所投资的企业也不像战略咨询所服务的客户，以前我至少半年以后开始看效果，现在投资的公司几个月就会有变化。第三，考虑到资金时间和空间的匹配，大部分事情都是一两年内完成，这对人的挑战、对精力的挑战还是比较大。在投资领域，好的想法和决策未必会有对的结果，对的结果也有人心向背、资源可得性的问题。
很多工作不久的顾问都会选择去做投资，作为过来人，您有什么看法和建议吗？
对现在很多年轻顾问来说，咨询公司再光鲜也是乙方，而且必须承认的是这几年来咨询公司的发展变缓慢了，所以也开始进入一些数字化、媒体相关的新领域。与此同时，有些咨询公司已经在中国开展和国外不同的新业务，这本身也是一个咨询行业该往哪走的大问题。另外一方面，现在大家对于咨询的态度也不一样，我们以前把咨询当做是一个能够付我工资的商学院，以这样的角度去学习和培养技能，有些人后来去了企业有些人留下来成为合伙人。现在大部分年轻的顾问都可能只把咨询当成职业的跳板，咨询公司的收入虽然看起来很光鲜，但“性价比”实际上和现在的外企、科技公司、投资公司相比已经缺乏吸引力了，甚至一些创业公司还提供股权和期权的激励。综合这些因素，年轻的咨询顾问从理性的角度思考，如果他并不是本着学习的心态进入咨询公司，他们就会因为这些原因而选择离开，但是咨询公司的培训对于人员的素质和能力培养还是很扎实的，尤其是咨询行业的基本功有些是投资方面稀缺的，投资机构当然愿意招咨询机构的人来进行二次培养，前两年又是投资热钱很多的时间点，所以有很多的人员流动也无可厚非。
另外，值得关注的一点是不少高层的流动也在变得频繁，这是职业发展发路径的通道问题。中国咨询行业市场很大，但高管的国际化还存在问题。虽然我们能够看到一些中国国籍的人士担当跨国专业服务公司的高层，但还是很小的比例，我相信未来一定是需要中国生态融入，这就取决于我们的高管是不是有全球化的经验与视野。
您之前在罗兰贝格工作了很久，主要出于什么样的原因？
我毕业之后就进了罗兰贝格，待了很多年。当时，吸引我的还是这个公司在汽车行业口碑，本身这个业务也是跟着中国汽车业发展起来的，在中国自主汽车品牌包括一些合资品牌发展过程中都有所参与，它跟这些企业交流不只是一些简单的业务、高管关联，也是一个共同创业的根源。
对我个人而言，很早就打定了在汽车行业深耕的想法，既是因为我的专业背景，也是自己的热情所致。而且罗兰贝格本身也很强调企业家精神，本土的合伙人对项目的把控度是很大的，有比较高的自主性，这也是我非常喜欢的一面。在中国，公司也相对更加独立，虽然薪资方面达不到行业的最高水平，但是晋升相对更加迅速，看着自己能够创造历史、帮助到自己的客户、开拓有趣的领域，这自然是乐在其中的事情。
新生代企业家
在你眼中，李斌是一个怎样的企业家？
李斌是一个战略家，而且个人魅力很强，言行合一。中国老话说“人聚财散，财聚人散”，他是一个有大格局的儒商，能考虑到各个合作伙伴的关系，而且尽可能保证各方都是公平的。举一个例子，蔚来汽车的股东有刘强东、马化腾、雷军这些人来领投，为什么他们敢投李斌，包括他此前的竞争对手李想。从一件事情上就能够看出来，李斌在蔚来汽车并没有拿干股，他和很多投资者一样投钱，以投资额确立持股比例，同时自己投入管理，是非常大气的做法。这种情况下，他就只想一心把事情做好，大部分都是不会这么做的。
在投资方面，他基本上不会严格的要求创业者去对赌业绩，因为他自己也做创业，能够体会创业者的心情，也知道对赌下行为的扭曲。当然，他丰富的经历造就了这种个性和格局观，身边也围绕了很多的朋友。我们公众号有一期讲我们蔚来家族，谈谈蔚来资本投了什么，我们的portfolio企业的最新进展，李斌将其改成了“朋友圈”，他觉得这样更亲密一些，也更贴近他想传递的讯息，而且在蔚来资本，他虽然是一个“带头大哥”，但实际运营方面，他和我们一样平等。
如果把李斌比喻成新生代的企业家，和中国老一代的企业家相比，有什么不同？
其实严格意义上说，他也不算是新生代，跟柳传志比算是，但实际上在互联网是老兵，他们这批人因为所立足的地方、所关注的格局，他并不是特斯拉的跟随者，他一心想做一些事情、解决一些问题，达到一些目标，这些目标的衡量标准并不是经济利益，这个很重要，当立足点脱离于短期的经济利益，你就具有一个终局观，做企业、做咨询，你成功的概率会高一些，也更加游刃有余一些，这算得上是这一代企业家的特质。
现在资本市场比较发达，你不盈利也可以获得融资，不盈利也可以上市，市场会看成长性，过去是看盈利性，这和背景、制度的变化也有关系。所以原来老一代的企业家必须是要更加关注短期的盈利，否则企业也难以为继，这是时代背景所造就的特点。过去融资很难，现在多简单，过去融资一年也就融一次，现在的企业有的一年能融七、八次。当然最近的情况也有所变化，人民币投资人越来越看利润。
您现在也接触很多创业公司，这些公司不像那些成熟的大企业拥有健全的体系和完善的资源，你对这些初创公司的发展有什么建议吗？
我和李斌都有一个说法——做大事不拘小节，不要纠结与固执。对当下的创业公司来说，练好“身体”最重要，今年下半年整个资金的缩减会很明显，所谓的资本寒冬可能很快就要到来。如果你能够熬过你就赢了，如果想着尽快把企业估值做起来融资，还不如真地想想企业怎么真正的发展，优先想一下怎么生存下来，不要急着想做大，特别是制造类的企业，这个更重要。最近一两年，中小型企业的压力很大，很多创业者都把房子抵出去了，因为没有融资渠道，银行缩表了，我们也给很多制造业企业也投了钱，有些都不是市场所谓的风口。我们也投资了像嘀嗒出行、首汽约车这样的企业，今年的情况就很不错，但去年投它们所面对的压力是挺大的，因为所有的人说，出行的市场已经终局。
那你为这些接受投资的企业提供咨询吗？方式与方法上是否与以前有很大的差别？
会有很大差别。举一个投资嘀嗒的例子，当时我跟李斌就对此深度讨论过。这家公司原来做嘀嗒团，但是当时没有能够“跑”出来，就转型做顺风车——嘀嗒拼车。目前，这个市场上最大的就是滴滴，特别大，另外一个小的玩家就是嘀嗒拼车。当时我们就是想再做这个顺风车没有流量是很难做的，尝试转型做出租车打车，这里就需要很多深层次的战略思考，适不适合做出租车（因为滴滴就是做出租车起来的），怎么获客，做这个事情就是一个很大的战略决策。我们都在一边做一边验证这个事情，也要说服被投企业去全力推进，从尝试去做到全力去做，然后到今天的这个发展，都是大家在不断地做尝试。特别是在上海这种地方，从滴滴跟美团竞争的核心区域冲进来，远期来说还不清楚，但就这短期来看已经是有很不错的成果。
最大的差异点在于很大程度还是依赖于团队对于行业的“直觉”和“洞察”。与此同时，作为出行市场的老兵，有几个原则大家一定要统一，是不是我们都认同出行市场一家独大是不可能的，是不是有竞争者，是不是在细分市场上还有机会等等。当然数据肯定是要看的，每天每个季度的，但不是像其它商业计划做得这么细致，而且是一个不断试错的过程，我们团队也都参加过很多出行类的项目，都形成了独特的视角，这一点非常重要。李斌成功创业过几个公司、也成功退出了，所有人都赚到钱了。在资本领域，名声和口碑是很好的，这种信誉度很重要，特别是对于嘀嗒、首汽这样的项目。尤其是资本比咨询心态还更从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