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监制许月珍:年轻导演不要太追求技巧 拍出真情实感更重要

“表达真情实感在开始一段职业生涯时还是最重要的。”

许月珍担任上海电影节电影项目创投单元评委

《如果爱》《投名状》《十月围城》《中国合伙人》《亲爱的》《七月与安生》《喜欢你》,这些电影背后都离不开一个人——许月珍。她是香港知名监制,是与陈可辛导演合作长达27年的老搭档,是周冬雨在拿到金马奖最佳女演员奖时获奖感言里感谢的“JOJO”。

周冬雨马思纯凭《七月与安生》双双拿下金马奖最佳女主角时,许月珍等剧组人员在一旁祝贺

2001年,在陈可辛与陈德森创办的Applause Pictures成立一年多后,许月珍加入并担任监制工作。而距此十年前,她就开启了与陈可辛的合作,1991年在陈可辛导演处女作《双城故事》中担任副导演,之后也参与过1994年的《金枝玉叶》、1997年的《甜蜜蜜》的拍摄工作,一直与陈可辛合作无间。

而除了陈可辛,近几年,她也用其多年的从业经验和业内资源帮助不少“新人”导演拍摄作品,曾先后在曾国祥的《七月与安生》和许宏宇的《喜欢你》中担任监制。

今年,许月珍被第21届上海国际电影节·电影项目创投会(SIFF PROJECT)邀请作为评审委员,与导演徐峥、台湾剪辑师廖庆松一同为入围的30个电影项目把脉和评选,为年轻导演们出谋划策。

许月珍担任上海电影节电影项目创投单元评委 

谈及自己从业几十年的“电影监制”的工作,她说随着中国电影工业化程度越来越高,这一角色也越来越被业内看重,“现在不光是导演,可能投资人也说要有一个监制。”至于新人导演该如何开启自己的第一部第二部作品,她给出的建议就是——“不要想着去做太复杂,太技巧的东西,尽量去拍自己有真情实感的东西,表达真情实感在开始你的职业时还是最重要的。”

对于如何开发剧本、将项目最终拍成电影,她都有着非常宝贵的经验。当被问及如何处理无法邀请到最初设想的演员来参演电影的问题时,她的回答是,会从这个演员的角度出发,再去进行剧作上的再创作,“以我们之前的经验,这种过程,最后结果往往是更好的。”

所有涉及具体实操的问题,许月珍都会给出极具建设性的答案,不过当被问到“从业这么多年是否也有过困惑或者怀疑”时,她只是言简意赅的说,“我就是一直在做电影,这对我来说就是一个工作。”

创投评委徐峥、许月珍、廖庆松与参赛导演合影

界面娱乐对话许月珍

界面娱乐:这次做上影节创投单元评委,对哪些项目印象深刻?

许月珍:有两个项目我觉得不错。一个叫《李子林是桃花源》,讲的是上世纪70年代,一条叫“李子林”的重庆老街,里面住了很多奇怪有趣的本地人和外地人,人与人之前有各种各样的关系,每个人既是流言制造者,又是流言中的一部分。从1970年代一直讲到2000年的一个“市井奇观”。里面讲的“变化”、“自由”这些主题蛮好,人物也比较有意思。

还有一个是《莫尔道嘎》,讲的是原始森林的伐木工的故事。一方面他要通过伐木去赚钱,去给家人治病等等解决现实需求,同时他们从小就被灌输人和森林、和自然之间保持平衡和谐关系。后来原始森林被砍到只剩10棵,他也因为一些价值观和行为被逼到了人生的墙角,在这种情况下决定对抗世界来保护这些大树。讲人生选择和自我救赎。

界面娱乐:创投的参赛项目总体来说有什么特点?

许月珍:总体来讲,创投的参赛项目比较多样化。有偏个人表达的,也有类型明确的。上海电影节的创投其实给每个阶段的创作者都能有表达的机会。比如今年有399部电影报名,最后有30部入围作品。

这里面有10部作品被选入“青年电影计划”,可以面对行业里电影影公司的代表进行一个公开的项目陈述;然后这30个项目可以和电影公司的人进行一对一的交流。还有6个相对没那么成熟的项目入围了“创投训练营”,由行业里的导演、摄影师和制片人对他们进行培训,让他们多几个维度来发展自己的剧本和项目。

去年有一个入围创投训练营的项目就进入到之前说的30个项目里。这些都可以让这些年轻人了解到行业里的人是怎么看待他们的项目的,也能学到很多经验。

许月珍在聆听参赛项目导演的陈述

界面娱乐:参赛的青年导演们有没有什么共性的优缺点?

许月珍:现在这批年轻人,即便是比较个人的东西,也会有意识的去用一个类型包装它,是一个进步。因为如果你要和行业对接,你就要做符合资本规范的东西。现在的年轻人都有这个意识我觉得是挺好的。当然,在做这个包装的时候,怎么找到自己比较合适的方式可能是要再继续想一想的。整体来说已经很好了。

界面娱乐:对新人导演的项目有什么感受和建议吗?

许月珍:我觉得这些小孩都挺不错的。建议就是在拍第一部、第二部戏的时候,尽量去拍自己有真情实感的东西。这样更容易打动人。

界面娱乐:如果让您从中挑选合作者,您会和具有什么样品质的导演合作?

许月珍:我比较看重的品质,第一个是你作为导演,能不能把你要表达的东西完整的讲出来。第二个就是你在讲你想表达的东西的时候,有没有真情实感在里面。能不能打动我,至少是让我看到打动了你自己。因为像导演技术那些东西,其实完全是可以学的嘛。但是表达和真情实感这个在开始你的职业的时候还是最重要的。

界面娱乐:会挑选什么样的项目来合作?

许月珍:首先我可能要看一下预算,其实这么多年很少有新导演第一部上来马上是票房很成功,所以预算这个,要花多少钱去拍(我比较关心)。其实也没有一个最合理的预算区间的,我觉得500万到甚至一个亿都可以,但我建议新导演在第一部的时候不要想着去做太复杂,太技巧的东西吧。除了这个,如果剧本已经弄得很好了,你去行业里面找演员增加的那些预算,我其实觉得都是合理的。不是说新导演就只能用新人演员,对吧?

界面娱乐:您一般是通过什么角度来观察和认识这些新人以便做出判断的?

许月珍:我一般会听他们先讲项目,看他能不能自己讲清楚。另外一个就是看能不能沟通,合不合拍。这个也蛮重要的。特别是监制和导演,其实是需要一个比较久的磨合时间。需要了解对方喜欢什么样的东西,习惯什么样的工作方式、沟通方式,只有两个人比较合拍,目标一致才会做出好东西。

界面娱乐:这多年始终在与陈可辛导演合作,会觉得有局限性吗?

许月珍:不会。我们之间比较像“朋友间互相学习”的状态,比较互补。因为我们两个性格其实不太一样,所以在项目里真的可能是两个脑袋都能用上,可以碰出新东西。而且我们是很多年的朋友,所以有时候说话就会很直接,遇到观点不合的时候会直接说出来,有时候就会争吵。但我们两有一点好,都是对事不对人,吵过了就没事了。都是为了项目,把对方更好的东西逼出来吧。

《七月与安生》导演曾国祥,双女主马思纯、周冬雨,监制许月珍、陈可辛

界面娱乐:您做了很多年的监制,有没有想过哪一天去做导演?

许月珍:我原来是有当导演的想法的。但是一部一部戏做下来,我发现相比去想我要当导演的想法还是做监制更吸引我,我更喜欢把这部戏做出来的过程。之前我在采访里也说过,“监制做得越久就越不敢当导演”,我上学的时候看了很多好电影,怕拍出来没有那些电影好,可能我自己(这关)都过不去。

界面娱乐:在华语电影体系里,感觉还是导演中心制,这种环境会不会对监制的工作带来更多限制?

许月珍:我觉得监制的重要性大家是越来越认识到了。其实以前哪有什么监制,就是导演,然后有一个制片人。但那个制片人可能也是找钱之类的事。后面才开始说有监制,才有比较明确的分工。我觉得这个当然是好事来的,现在不光是导演,可能投资人也说要有一个监制。

而且因为现在其实导演很多,但是可用的演员其实不多的。所以如果没有一个监制,可能对很多导演来说,聊演员都会成为一个问题。

还有就是一般总是相对行业里面比较资历老的人来做监制,可能我监一个大导演,也可能监一个新导演。但比较少说一个大导演或者一个新导演,去找一个同样比较新的监制吧。而且现在大家都很专业,讲究分工合作,所以我不觉得有很多限制。

界面娱乐:从业多年,做监制或是做编剧,您遇到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许月珍:肯定还是好故事好剧本太少了。就一直在找故事,找剧本。以前更多是自己去写一些东西,同时也找好东西。现在就写的相对少一点,更多是跟编剧一起去想,去聊一些好的故事和本子出来。

界面娱乐:在您看来,对于编剧来说最重要的能力是什么?

许月珍:我其实不能代表编剧说话的。从我的角度来说,一个好的编剧,首先要对生活有体验,也要有同理心。如果你没有这块的东西,有可能你只能写某一块的题材,甚至很多时候聊剧本都没法聊的。因为编剧技术上的东西,你跟着几部戏下来就会学到很多,但是同理心,生活经验是靠自己体会的。

还有一个就是还是要打开一些,要有一个开放的心态吧。因为中国很大,而且有分不同的阶层。我发现其实有的编剧就只懂他在的那个阶层的东西。比如你让他去写一个底层的人,他可能就写不来。我们以前在香港,可能也是因为地方小,我们有很多奇奇怪怪,不同职业阶层的朋友的。但现在可能一个是内地真的太大了,第二个年轻人每天工作生活压力就很大,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和意识去做这些吧。

界面娱乐:您觉得写剧本是灵感更重要还是规律的工作更重要?

许月珍:在想要讲什么样的一个故事,它的主题,它的核心点的时候,灵感会很重要。确定了这些之后,很重要的就是要把这个东西在一定的时限里写出来。创作剧本肯定要有一个时间线的。就是比如你想好这个东西多久弄出来,如果到时间了弄不出来,那就不拍了。一个成熟的制片公司通常都会有4-5个项目处在不同的开发阶段的。

界面娱乐:判断一个项目是否可行,最根本的因素是什么?

许月珍:首先可能会看看这个题材、主题,是不是能勾起大家的兴趣。导演是不是真的对这个东西感兴趣,以及他/她能不能把握这个题材的东西。因为如果导演,编剧都对这个东西很有感情,很有感觉的话,一般剧本2-3年时间是可能弄出来的。

界面娱乐:对于一部戏,比如会有最初特别想邀请的演员,但或许最后确定出演的不是最理想的人选,这种情况,您一般会怎么调整?

许月珍:常常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的。但是每次这个过程都是很有“创造性”的。因为用不了你原来想用的人,你就会去找别的演员代替,这个时候这个新演员,他/她身上肯定有一些特别的东西是可以拿来用的,那我们很多时候就会从这个演员的角度出发,再去进行剧作上的再创作。

因为聊演员这个过程,会出现各种各样你预想不到的问题。所以其实你在解决问题的时候,往往就会有一些新的东西出来,逼你去一个更远的地方。而且以我们之前的经验,这种过程,最后结果往往是更好的。

界面娱乐:从业这么多年,您有过特别困惑或者怀疑的时候吗?如果有,是怎么熬过来的。 

许月珍:我就是一直在做电影,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工作。

界面娱乐:有没有特别遗憾的作品?这种时候,您是会一直纠结,还是开解自己?

许月珍:我从没留遗憾,这可能是我的一个特点。

 

来源:界面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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