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意见】《野梨树》:年度最美的土耳其电影,悲而不丧

青春的困境,无解的乡愁,以及故乡那棵树。

《野梨树》

文 | LORENZO

在2011年凭借《小亚细亚往事》拿下评审团大奖、2014年凭借《冬眠》拿下金棕榈后,土耳其电影大师努里·比格·锡兰带着新作《野梨树》再次杀回戛纳主竞赛。尽管最终无缘奖项,但它已然成为我心目中最喜欢的一部锡兰。

电影《小亚细亚往事》
电影《冬眠》

作为最后一部放映的主竞赛片,《野梨树》毫不逊色于之前放映的电影,在爆款频出的第七十一届戛纳电影节展示出压轴的气度,获得了媒体的一致赞誉。(下文有剧透)

英国《卫报》给出满分,《综艺》则说:“这是锡兰又一部画面丰富,且充满了令人惊叹的语言密度的精雕细刻的作品。” 笔者认为,《野梨树》温暖且动人,而且相比《冬眠》,锡兰在《野梨树》里新的尝试为电影带来了全新的观感,是一部毫无疑问的杰作。

影片《野梨树》的故事主线是:雄心勃勃势要成为作家的大学毕业生思南,回到了他的家乡,他思量着接下来要做的,是成为像父亲一样的老师,还是选择去服兵役,以逃脱令自己困顿的故乡。

他的父亲伊德里斯负债累累,痴迷于赌博,却试图掩藏自己的恶习。而母亲阿苏曼则用无穷无尽的电视节目麻醉自己。思南为了出版自己的小说想方设法筹集资金,然而在家乡遇到的好友和故人,以及在筹资过程中遇到的各种强大阻力,让他对未来产生了深深的失望,他与父亲的关系也愈发紧张起来。

在《野梨树》这部作品里,锡兰描摹出了乡村对年轻人造成的困境。思南的家乡是恰纳卡莱港口附近的一个村庄,该村庄因靠近第一次世界大战加利波利战役战场以及古城特洛伊而成为旅游目的地。

片中思南钻进的特洛伊木马,就是为了拍摄电影《特洛伊》而造的。在这个远离城市的乡村,一个长满野梨树的地方,人们如同思南父亲所说和野梨一样,他们“不适,孤独,扭曲”。

乡村折损了年轻人飞翔的翅膀,曾经远大的梦想终于在这里停滞不前,思南口口声声说着要去大城市,不要腐烂在这里,说的是土耳其的社会现实。土耳其的八千万人口之中,有两千万生活在伊斯坦布尔,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去大城市寻求出路。故乡最终成了梦中的野梨树,可望而不可即。那是土耳其一代人的乡愁和困境。

困境之下,思南试图找到出路,筹资出书。在和市长以及沙土老板的求赞助之后,思南看到了市长假民主,真推诿的腐败,也看到了沙土老板假知识分子,真投机取巧的虚伪。这两个人物适当地增加了锡兰的政治诉求,暗讽了当今土耳其“独裁者”埃尔多安统治下,愚民政策背后对知识文化的普遍漠视。

锡兰是语言的大师,在《冬眠》里,他用契科夫和陀思妥耶夫斯基般的写作风格让作品出现了不少精彩的对话桥段,男主和妹妹及恋人的两段对话都在半小时左右。

这部《野梨树》里锡兰依然沿用了这样的叙事风格,男主角思南和名作家以及两位伊玛目的两次对话,也基本都占到了一个小时的篇幅。在对话里,锡兰利用语言艺术让思南和名作家对写作的目的和功利性进行探讨,不断的交锋和对垒让人物之间的矛盾升级,而思南与两位伊玛目关于宗教和信仰的讨论,又让电影有了极高的现实意义。

譬如思南与作家之间关于书籍中作者自传的讨论,两者各执一词,问答犀利不断激化两人之间的情绪,仿佛是文学作品里的对白;而在思南和伊玛目讨论伊斯兰教的《古兰经》是否应当字面意义被援引践行以及是否有助于防止犯罪时,其中一位伊玛目说“无神论国家的犯罪率很低,可是自杀率很高”,三人之间各有观点引据,仿佛是一篇学术论文里的多观点论证。

这样的语言密度的确让人难以消化,所以可以理解为何很多观众诟病《野梨树》作为电影,因无法像文字可以反复阅读斟酌,一次性的视听成效大打折扣,或许超越了它所应负载的价值。

然而,笔者不认同这种诟病的理由,既然《冬眠》的语言密度可以被人认可,《野梨树》为何却不能,况且《野梨树》相比《冬眠》,锡兰有着全新的尝试。

时隔四年,锡兰并没有重复《冬眠》的老路,而是在电影中适时引入了其他元素。在《冬眠》时期他说,“我不喜欢喜剧,我不喜欢笑”,然而这部《野梨树》不仅有幽默:思南桥上推石;有更加激烈的言语冲突:思南与作家在桥上因文学创作的虚荣和虚伪的讨论而导致作家爆发。

有加入梦境的切换:特洛伊木马的桥段,婴儿脸上的蚂蚁,井内的自缢;还有《一次别离》和《燃烧》里难以知晓的真相:少的那300里拉到底是不是父亲拿走了?在这些新的尝试下,锡兰的语言已经不再只是契科夫或是陀思妥耶夫斯基,而是自成一派,气象万千。

仅仅是电影语言的优秀显然不只是锡兰的功力。锡兰的调度和摄影依然在《野梨树》里体现出大师风范。且不说乡村的风光被锡兰用宽屏画幅一展无遗,在室内和室外的移动场景拍摄中,锡兰的镜头同样也运转如行云流水,来回切换灵动自如。

而在人物和表情拍摄上,锡兰的捕捉也是极为精准的。有几幕特别惊叹的摄影:思南和女友在树下,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人脸上的那一幕;尖叫着怒喝思南的作家脸上的情绪;思南和两位伊玛目一边走一边讨论时的镜头;婴儿脸上的蚂蚁和发出悉嗦声的井绳。锡兰丰富的影像语言也可以让诟病其不够影像化的观众闭上嘴巴。

如果《小亚细亚往事》和《冬眠》是叙事为电影情绪服务,这部《野梨树》则把叙事放在了首要位置。锡兰终于在这部电影里凸显了他叙事的能力,而其实整部电影都是在讲思南的父子关系。

电影一开始观众容易带入男主角思南的情绪:他嫌恶父亲的嗜赌,在巴士前索要零钱的桥段,彩票厅里与其他人的争执,都是锡兰为了营造对比而费的苦心。

在筹资出书屡屡碰壁,随后的考试失利后,思南的情绪每况愈下,终于因为父亲的债务和赌博问题跌至冰点。当矛盾在故事的进展中一次次升级,思南的选择终成定局之后,他的回归才带来了影片情绪的高潮。当线索被一点点揭开,父爱变成了书中的注脚,那么不起眼,却无处不在。如果此刻再选择忽视,恐怕结局只能吊死在井里。

有亲人的地方才是故乡。《野梨树》里的乡愁,不仅指的是思南出生的乡村,更是思南渴望的父爱。可以说,这段父子关系才是《野梨树》最美的地方。为了让这段父子关系的分合变得有力量,锡兰用了最动人的方式来讲述亲情的意义。这或许是土耳其电影里,除了《我的父亲,我的儿子》最好的关于父子的电影。

电影《我的父亲,我的儿子》

那张寻狗启事,那则报纸上的新闻,那一口老井。锡兰笔下的父亲,其实也是我们每个人心中的乡愁。

那是我们为了圆自私的梦而撒下的谎,那是我们年少轻狂横冲直撞后的失败,那还是我们年华渐老,才懂得亲情为何物的如梦初醒。毕竟我们心中或许都有那么一株,故乡的野梨树。

来源:看电影看到死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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