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炒房流变史

中国炒房史历经了几轮嬗变,中国炒房团规模越来越大,手法越来越高明,所到之处,房价飙升,入市转一圈又离开,在低买高卖的循环中,疯狂套现,留下了杠杆,以及无数焦虑的刚需客。

新时代商业报道 | 陈子京

一座城市从籍籍无名一跃成为全国皆知的地方,往往只需要一个理由,那就是炒房。最近半个多月以来,一座位于中朝边境的东北小城便实现了这个“大跃进”。

这座东北小城就是丹东,与朝鲜新义州市仅一江之隔,距离平壤仅200多公里。在朝鲜宣布弃核之后,这个消息牵动了中国炒房客敏感的神经,在海南楼市的余热尚未完全褪去之时,各地炒房团又纷纷涌进丹东,让这个原本无人问津的“鬼城”,直接陷入到下一个“深圳”的狂欢中。

空气中弥漫着兴奋、躁动与不安,这里的房价曾在两天内暴涨57%,市区每平方米日均上涨100元,丹东新区上涨二三百元,有炒房客用两亿元买下整栋楼···一个楼市的奇迹在东北大地上演着,而随着调控政策紧急出台以及朝韩关系陡变,炒房客们徘徊于狂欢与观望的边缘,继而把目标投向下一个中朝边境城市。

在这场集体狂欢中,来自全国各地的炒房团再次表露了凶猛无比的炒房作风,也创下了一个新的炒房高度,在中国炒房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中国经济高速发展的背后,隐藏着一部炒房史。自中国地产进入商业化以来,中国炒房史历经了几轮嬗变,中国炒房团的规模越炒越大,从当初的温州炒房团逐渐到山西煤老板、深圳客、北京客、东北客···同时,炒房的区域越来越大,从海南到温州、上海、深圳、雄安、丹东···从最初的少数城市到席卷全中国,从海南到温州、上海、深圳、雄安、丹东···从国内炒到海外,炒房团所到之处,房价飙升,入市转一圈又离开,在低买高卖的循环中,疯狂套现,留下了杠杆,以及无数焦虑的刚需客。

炒房30载的奇幻漂流:从海南到海南

在中国房地产发展史中,炒房是不可或缺的一笔,也是最为魔幻的一笔。在中国房地产40年的发展历程中,炒房有着30年的历史。

追溯中国炒房史,始于房地产的商业化。中国房地产商业化的萌芽诞生于1978年,那一年一场关于中国住房的变革在悄然酝酿着。

1980年被称为中国房地产的元年,这一年,房子被赋予了商品的定义。4年后,作为一个行业,“房地产”正式被命名,国家计委、经委、统计局、标准局等批准颁布了《国民经济行业分类标准和代码》首次正式将房地产列为独立的行业。

在1987年即将过去之际,深圳举行了一次土地拍卖会。在这场持续了17分钟的拍卖会中,全国首块土地的50年使用权找到了主人。有人认为,这是为此后深圳“一夜崛起”速度奠定基础的17分钟,也是中国迎来土地真正成为“黄金”时代的17分钟。

这场土地拍卖会正式拉开了中国房地产商业化的序幕,中国炒房史也由这一刻正式开启。而在中国炒房史中,孤悬海外的海南是一个30年大循环。

1988年,海南建省办经济特区,海南一夜之间从一个封闭岛屿,一跃成为全国最大的改革开放“试验田”。在那个万物生长的时代,十万人才浩浩荡荡下海南淘金,掀起了一轮又一轮的狂欢。

在这场狂欢中,房地产热潮无疑是最为疯狂的。“要挣钱,到海南;要发财,炒楼花”,房地产在不经意中成了点石成金的捷径,这是当时淘金者的口头禅。

在这批淘金者中,就有后来被人们称为“万通六君子”的冯仑、王功权、刘军、易小迪、潘石屹、王启富,他们共同创立了万通地产,在海南开始了他们的地产生意,通过炒地产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如今在房地产业各自成为一方霸主。

彼时,这座总人口不足655.8万人的海岛上,出现了两万多家房地产公司,到处都挂着房地产公司的牌子。在击鼓传花的炒房热潮之下,海南的房价一日千里,在短短三年,房价增长超过4倍。

一个有趣的现象是,海南房市泡沫巅峰时,在房屋产权大厅底楼买下的房子,走到6楼办另一个手续再下楼,价格已经涨了20%。

1993年,当泡沫破裂时,海南全省有600多栋“烂尾楼”、18834公顷闲置土地和800亿元积压资金,仅四大国有商业银行的坏账就高达300亿元。开发商纷纷逃离或倒闭,不少银行的不良贷款率一度高达60%以上。

一时之间,“天涯,海角,烂尾楼”成为海南的三大景观。海南的经济也瞬间跌入谷底,进入“三年低迷,两年调整期”。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在30年的轮回中,房产泡沫终究也无法抵挡中国炒房客的野心,一场炒房热再度向海南袭来。

在海南建省办经济特区30周年之际,中央宣布在海南全岛建设自由贸易试验区,支持海南逐步探索、稳步推进中国特色自由贸易港建设。同时,还鼓励海南发展鼓励发展沙滩运动、水上运动、赛马运动等项目,支持打造国家体育旅游示范区。

这使得海南房地产的关注度急剧上升,一时之间,全国各地赶来的炒房客纷纷涌入海南,再度大肆买房。

不过,这一次留给炒房客的时间并不多,4月22日晚,海南省政府发布《关于进一步稳定房地产市场的通知》,实施海南岛全域限购,非海南省户籍居民家庭在新增限购区域购买住房的,须提供至少一名家庭成员在海南省累计24个月及以上个人所得税或社会保险缴纳证明,此前已实施限购区域则需要提供60个月相关证明。

海南的这次限购令堪称史上最严,被外界认为具有与“中国传统式房地产”正式决裂的意义。不过,限购并不能限住炒房客的欲望。根据媒体报道,限购令之后,一些开发商使出了暗箱操作的伎俩,代缴挂靠社保等现象开始浮出水面。

30年,从疯狂到泡沫破裂再到新一轮狂欢,从明面炒房到暗箱操作,海南炒房的故事完成了一个大循环。在这个30年的炒房循环中,中国炒房团越来越强大,炒房手法越来越高明···

温州炒房团的城市图鉴:无处不在

在中国炒房史中,海南楼市的第一轮狂欢造就了中国第一批地产人,而在第二次狂欢中,已经成为了各地炒房团的主场。

谈及中国炒房团,不得不提及温州炒房团,作为中国第一个炒房团,温州所到之处,当地房价一路狂飙。

温州炒房团的神奇故事始于2001年,那年8月18月,150多个温州人坐满了三节火车厢,浩浩荡荡来到上海,三天买走了100多套房子,5000多万元现金砸向上海楼市。

就这样,温州炒房团登上了中国房地产的历史舞台,从此一发不可收拾。第二年春天,另一群温州人来到北京,一下子就花掉2000万元。

随后,“温州炒房团”迅速横扫中国各大城市,深圳、杭州、武汉、北京···每到一处都掀起购房狂潮。他们“走到哪儿,涨到哪儿”的名声开始流传,一些地方的领导为了迎接温州炒房团,甚至亲自布置接待方案,把他们奉为上宾。

在温州炒房团里,除了在上世纪90年代发迹的中小企业老板们,还有白领、村民,甚至还有赋闲在家的太太和老太太们,可以说,温州几乎陷入了“全民炒房”大时代。

根据华商韬略报道,2002年,某温州炒房人以120万的首付资金在上海狂买20套商住房,每套约20平方米。然后,他为每套房配齐家具后出租,以每月每套3000元的租金顶按揭,每个月还净赚2万。两年后,房价暴涨一倍,便将房子全部脱手,功成身退。这个炒房故事此后成为教科书般的经典,几乎被绝大多数炒房人所效仿。

温州人好抱团,炒房也一样,他们往往一群人共进退,在温州炒房团中,有由大小企业老板组合的炒房团,有农村里的“太太炒房团”,还有家族炒房团、同乡炒房团。在炒房团内部,还会订立“同盟条约”,谁也不许低价偷偷出手,否则立刻会被踢出炒房团。

温州炒房团的炒房方式堪称凶猛有效,一下手就是几个楼盘,他们看准房子,便会迅速出手,联手杀价后又联手提价,在一轮又一轮的低卖高卖的循环中,温州炒房团所到之处,房价高涨,温州炒房团也赚得钵满盆盈。

不过随着房价的一路狂飙,引起了各地百姓的不满,认为温州炒房团是罪魁祸首,不少地方甚至拉起横幅抵制温州炒房团。

为了打击炒房的现象,央行率先调整住房贷款利率,上海、深圳、杭州等城市也开始通过各种调控政策狙击炒房团,这其中,既包括征收二手房个人交易税,又包括各类专项打击炒楼花、炒期房的政策。

不过,这些都没能抵挡得住温州炒房团的攻势,面对各种狙击,温州炒房团总能找到各种应对之法,炒房的技巧也越来越高明,甚至是游离于法律的灰色地带,有的炒房团与开发商合作套取银行资金,最后在房价上涨之下,双方都赚得盆满钵溢。

当然,温州炒房团并非所向披靡,也曾在政策的调控之下被高位套死,选择强行解套逃离市场,伤亡惨重。不过,这并不能真正阻挡炒房团的脚步,早已熟悉楼市规律的温州炒房团,往往在楼市利好时四处出击,调控时又隐匿躲藏。

温州炒房团几乎从未缺席过国内的每一次炒房热潮。就如在这次丹东炒房热潮中,一则“浙江炒房团在丹东买下整栋楼” 的消息也曾刷爆朋友圈,虽然没有明确提及温州炒房团,不过在浙江炒房团中,其中最典型的代表就是温州炒房团。

中国炒房军团:煤老板、深圳客、北京客

在温州炒房团一路创造炒房神奇的同时,中国也冒出了多起实力雄厚的炒房军团:山西煤老板、深圳炒房团、北京炒房团····

在中国炒房团的江湖中,能够与温州炒房团抗衡的队伍并不多,而山西炒房团就是其中之一。

与温州炒房团不同的是,山西炒房团以煤老板为主力,虽然实力雄厚,却颇为低调,并不像温州炒房团那般轰轰烈烈,组团、拉横幅,全民皆上···山西炒房团经常开豪车在北京最高档的楼盘出没,远非常人得见。

山西炒房团主要通过山西商会和煤协牵线,成立了房产投资俱乐部,有的还联合组建了房产投资公司,组团奔赴北京、天津、青岛、成都等地投资买房。据说SOHO中国潘石屹旗下北京几个高档楼盘近60%便被山西人买走。

山西炒房团的“豪买”不仅体现在北京买豪宅,连已经被“温州炒房团”炒高的上海楼盘,也无所畏惧。而在成都,山西炒房团设有专门的联络处。

除了山西炒房团,在中国炒房江湖中,还有一支实力雄厚的炒房团:深圳炒房团。不过深圳炒房团远比温州炒房团、山西炒房团复杂多样,其炒房主力并非单纯深圳人,而是以四川、湖南、湖北的成功人士为主,所以重庆、成都、武汉、长沙等中心省会城市成为他们“扫荡”的重点。

当然,深圳本地也是深圳炒房团的主要目标,央视财经曾曝光的一位深圳白领投资客2年用100万元炒到5000万元资产,他把父母名下的房子拿去做了转按揭,亲戚的指标也都借来买房,2015年反复操作了17次,2016年操作了4次。

和温州炒房团一样,在坊间还流传着深圳炒房客各种各样通过炒房暴富的故事,有人在两年内把260万变成4000万。

于此同时,深圳炒房团还把目标瞄准珠三角周边城市,在中山、惠州、东莞等城市都曾掀起一轮又一轮买房潮。

同样,在北京也有着一群炒房客,活跃于北京以及周边的城市,通州也一度成为北京炒房客的乐园,而在雄安以及丹东的炒房热潮中,也能看到他们的身影。

在中国炒房团不断崛起壮大的同时,他们的政治嗅觉越来越敏感,往往一旦哪座城市传出利好消息,炒房团便闻风而至,迅速下手。

炒房客的疯狂与刚需客的焦虑

在这两年的炒房高潮中,其中最为明显的是雄安、海南,以及最近的是丹东。

2017年4月1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宣布成立雄安新区,主要包括河北雄县、容城、安新三个县,这是继深圳经济特区和上海浦东新区之后,又一具有全国意义的新区,是千年大计、国家大事。

这个消息瞬间成为全国关注的焦点,全国各地炒房客蜂拥而至。根据媒体报道,“雄安新区的炒房团,分三大门派:第一个是以北京为首的北方派,买房不看户型,拾到篮子里都是菜;第二个门派是南方派,通过民间私募募集大量资本北上扫楼;第三是本地派,通过自有资金和小额贷款公司借“高利贷”撬动市场。三股流派扫楼比扫街还干净,只要开发商敞开卖,他们就有源源不断的资金悉数买下。”

雄安的买房热潮来得快,去得也快。4月1日起,河北雄安新区雄县,全面叫停一手房,二手房房产交易,关停售楼部和房屋中介机构,冻结一切房屋过户手续。雄县住建、城管局派出人手,24小时值守售楼部、房产中介门口,劝离盲目前来的购房者。

中国炒房客对政策的敏感性,不仅是关乎国内的重大政策,还有国外的政策。据新华社4月21日报道,朝鲜全国要集中一切力量进行社会主义经济建设,牵动了中国炒房客敏感的神经,各地炒房团又纷纷涌进丹东,让这个原本无人问津的“鬼城”,直接陷入到下一个“深圳”的狂欢中。

空气中弥漫着兴奋、躁动与不安,这里的房价曾在两天内暴涨57%,市区每平方米日均上涨100元,丹东新区上涨二三百元,有炒房客用两亿元买下整栋楼···

“外地人就是有钱,买房子就像我们买菜一样,连眼睛都不眨。”对于这次炒房热潮,丹东当地人如是说。

根据媒体报道,前来丹东买房的还有不少外国炒房客,创下了一个新的炒房高度。

一个楼市的奇迹在东北大地上演着,而随着调控政策紧急出台以及朝韩关系陡变,炒房客们徘徊于狂欢与观望的边缘,继而把目标投向下一个中朝边境城市——珲春。

和丹东一样,珲春也是中国与朝鲜进行贸易的主要口岸城市,对面还有一个罗先经济特区。与丹东是同一逻辑,都是因为朝鲜半岛局势缓和影响,大量购房者涌入珲春,珲春市成交量与房价随之暴涨。

如今,这场发生了中朝边境的炒房热仍在持续发酵,即使朝鲜半岛局势阴晴不定,不过从炒房客的表现来看,这点风险似乎并不算什么,毕竟富贵险中求。

事实上,炒房团们一直以来都在楼市间铤而走险,即使在当前“房住不炒”的政策之下,也无法阻挡中国炒房客们的脚步,他们依旧不知疲倦地寻找着一城又一城的机会,入市转一圈又离开,在低买高卖的循环中,疯狂套现。

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有句名言:如果有10%的利润,它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

在中国房地产发展这么多年中,炒房带来的利润究竟有多少倍,从炒房团表现出的疯狂,以及无数刚需客焦虑的社会心态中就可见一斑。

“俺们生气!”,在丹东掀起的这场炒房热中,有丹东大妈如此直言,这四个字也是最好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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