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宇琦
“蔡徐坤，看看妈妈吧！蔡徐坤，妈妈想你了！蔡徐坤，妈妈爱你！”
不久前，偶像团体NINE PERCENT在上海的一次见面会上，一位ikun（蔡徐坤的粉丝）如此这般地叫喊着，她的声音甚至吸引到了蔡徐坤母亲的注意力。但在她周围，并没有太多人将她当做异类，一位粉丝告诉壹娱观察（微信ID：yiyuguancha），像这样狂热的“妈妈粉”，在现场到处都是。
日韩偶像文化发展多年后，伴随着《偶像练习生》的播出，中国内地终于有了第一支真正意义上的偶像男团NINE PERCENT，以及多位未能以组合形式出道，但仍旧颇具人气的偶像艺人。不同于鹿晗、吴亦凡等在韩国出道而后回国发展的偶像，练习生们从默默无闻的阶段就和国内的粉丝们联系在了一起，在进一步激发了饭圈（粉丝圈子）的同时，也在颠覆着行业对于“流量”的认知。
不过极高的热度和一夜成名带来的不仅仅是粉丝们的狂欢，尽管这种养成式的偶像培养机制在日韩文化产业里已经十分普遍，但在国内这仍旧是超越了许多普通人理解、认知范畴的成名方式。再加上不可思议的热度和还不够成熟的饭圈文化，路人和粉丝间的隔阂便越加开始凸显，由此衍生出的冲突更是从未断绝。
只是这一次，位于风暴中央的很多时候已不再是明星本人，而是那些狂热的，忧虑的，但又充满信念的男团粉丝们。
被重新定义的流量
“这是我第一次饭偶像，刚开始只是知道《偶像练习生》这个节目，偶尔看了一下，结果就慢慢被小蔡（蔡徐坤）吸引了。”小叶（化名）是一名在校大学生，她告诉壹娱观察，在成为蔡徐坤的粉丝前，她并不是很能理解很多流量艺人粉丝们的心理，有时候甚至会对粉丝们的狂热产生厌恶感。
但自从成为了一名ikun后，小叶觉得自己的心境变了很多，拥有了更多的同理心，“完全能够体会到粉丝们是什么想法”了。她表示：“这种选秀模式在中国是首次出现，观众看了后，99个小哥哥里怎么也会有比较喜欢的一款吧。喜欢就会花精力投票，真情实感投入得越多，越会持久关注，很多不追星的自然就慢慢追起来了。我之前是通过别的节目知道蔡徐坤的，当时并不喜欢他，而《偶像练习生》这个节目让我对他有了许多改观，没有他我是不会坚持看下去的。”
受这种全新“选秀机制”吸引而加入到粉丝大军里的，不只有小叶一人，从事法律工作的林夕（化名）告诉壹娱观察，在她身边有太多过去看上去完全不可能追星的人，如今都在这些偶像身上投入了大量精力。“有陈立农的粉丝事后还和我抱怨，后悔当初没能投入更多时间和金钱来给自己的偶像投票。”
而林夕本人，则属于另外一种情况。在NINE PERCENT出现之前，她就已经是日本某偶像团体的粉丝了，和很多日韩粉一样，过去她很少会去接触内地饭圈的事情。“因为觉得内地没有真正的偶像文化，偶像贩卖的其实是梦想和努力，他们应该活在舞台上，通过表演来吸引粉丝，但国内经常将他们和演员、歌手混为一谈，没有做好区分。”
但随着《偶像练习生》的热播，她却逐渐饭上了其中的人气偶像林彦俊，而她在微博上所认识的很多日饭圈里的朋友，也都像她一样被这些国内第一批练习生出身的偶像们吸引，第一次加入到内地饭圈当中。她表示，NINE PERCENT出现后，中国终于有了第一个真正的偶像男团。
而伴随着这些新生代偶像的出现被改变的不只有小叶和林夕这样的粉丝，还有整个文娱行业。
团队中人气最高的蔡徐坤，自出道以来就力压众明星长期霸占着微博超话榜榜首，其微指数更在4月16日当天达到830万——壹娱观察在对比了2016年来各流量明星单人微指数变化后发现，两年间没有任何艺人达到过这一热度，其中最为接近的王俊凯，也只在2017年3月24日收获过500万的成绩，而在公布恋情时把微博服务器搞垮的鹿晗，当天的微指数也仅有200万。
其余成员也都不遑多让，在比赛结束后的一个多月里，NINE PERCENT成员陈立农、范丞丞等人，微指数多次突破100万，这些数字，甚至时常能超过吴亦凡、鹿晗等传统意义上的顶级流量艺人。据相关人士透露，节目结束后不久，就有某热门粉丝电影的片方就将主演由原来的一位流量艺人，换成了某位刚出道的偶像。
如果说这些指标还有些抽象的话，那这样几组数据或许能更直观地说明粉丝们有多狂热——
《偶像练习生》播出期间，节目组和农夫山泉达成合作，观众购买农夫山泉维他水可以获得额外的投票机会，此番合作直接促使农夫山泉的线上销售量增加了500倍；
4月23日，蔡徐坤成为了养生堂的首位品牌大使，官宣微博发出后五个小时，转发数、评论数和点赞数就分别超过了140万、5万和3万，而当天下午养生堂的一款面膜的销量则突破了200万元；
4月26日，范丞丞在微博上开通了明星V+会员服务，粉丝可以靠支付60元，在接下来的半年时间里看到明星发布的私照和享受其他福利。而就在范丞丞发布首张照片当晚，就有八万人为此买单，累计付费金额达到480万元……
“这种变化有些超出我的认知。”谈起新人们人气上对于传统流量艺人的赶超，一位有着多年艺人经纪工作经验的业内人士向壹娱观察感慨道，整个行业似乎在发生某种颠覆性转变，“直到《偶像练习生》决赛夜，粉丝们所表现出的热情都还在他的理解范围内，但节目后只用了这么点时间，蔡徐坤他们的热度就甩出很多顶级流量艺人一大截，这对我来说真是一个非常大的冲击。”
“将偶像送出道，会有一种成就感”
《偶像练习生》播出期间，每每到了深夜，就是相当一部分粉丝们一天中最忙碌的时刻。
按照节目机制，后期每个爱奇艺账号一天只能投一次票，粉丝们为了能够给自己中意的偶像投更多的票，除了购买会员、农夫山泉外，还成立了专门负责打榜投票的“打投组”。打投组会在粉丝之间集资，然后在淘宝上购入大量爱奇艺账号，再分发给粉丝们，领到账号的粉丝就会负责挨个账号登陆来为偶像投票。
不少狂热的粉丝，会一次性领取数百个账号，按照每次操作（登陆、投票、登出）需要30秒来计算，每天光是将这几百次投票机会用完，就需要花费数小时的时间。而因为每日投票的时间都有所限制，所以很多粉丝都会选择在零点投票通道刷新后，熬夜来为偶像投票。小叶觉得，她就是在这样一天天的投入中，深化了对于蔡徐坤的感情。
在粉丝的支持下，截止正式出道前，光是蔡徐坤一人就最终收获了4764万张投票，而05年超级女声三强的总票数也不过才800万。但即使是偶像们成功出道之后，许多粉丝仍旧没放下心来，每日还会盯着各大榜单，且同样会花费大量精力来帮助自己的偶像在这上面获得更好的排名。
这份执着的背后，其实正是偶像文化的迷人和残酷之处。偶像文化源于日韩，经过数十年的发展，甚至于已经形成了一套完整的流水线工业体系，韩国最顶尖的偶像经纪公司市值可达2万亿韩元（约合117亿元人民币）以上。每年，都会有大量的年轻人以练习生（在日本也被称为研究生）加入到各经纪公司中，接受歌舞等技能培训，而后通过选秀或其他方式，出道成为职业偶像。
这样的架构听上去十分美好，可现实中真正一夜成名的故事其实很少，大多数练习生的生活枯燥而又艰苦，譬如在韩国，练习生必须接受长达数年的封闭式培训，这一过程最长可达八九年之久，且最终能出道的也是少数。但正是由于有了这些不易，以及不少练习生对于梦想的执着，使得偶像文化很容易唤起粉丝们情感上的共鸣和亲近感，于是便有了林夕所说的“被梦想所打动”。
当然，光有努力还是不够的。这种偶像培养模式的核心是“养成”和“陪伴式成长”，即粉丝在练习生阶段就开始关注其动态，并通过投票、应援等方式来帮助其成长甚至出道。因此一个练习生想要真正成为偶像出道，想要在出道后获得更多的资源和曝光量，必须依靠粉丝的认可与支持——这也是为何粉丝们都极其狂热，希望偶像能以一个好的顺位出道的原因。在《偶像练习生》中，“全民制作人张艺兴”每一集都会对观众说出“他们的出道，由你决定”，以此来强化粉丝和偶像之间的这种联系。
为了能够帮助偶像们出道，各家粉丝们除了耗费大量精力在投票打榜上外，真金白银的投入更是不在少数。据悉，仅仅是在节目播出期间，热门偶像的粉丝投入和筹集的各类资金累计就达到了数千万，就连一些名次不是很靠前的练习生，其打投组筹集的投票、刷榜经费都高达数十万。而在偶像正式出道后，类似的投入也不一定会减少，林夕透露，一些偶像此前综艺节目及杂志封面资源，就是有钱的粉丝花钱购买的。
如此大的投入在外人看来或许有些“不可理喻”，但用林夕的话来说，偶像之所以会那么叫人着迷，恰是因为“通过我们的陪伴，让他们从一个不出名、什么都不会的练习生状态，成长为一个可以出道的偶像，会叫人有一种成就感”。
这种“养成”和“陪伴”机制，也间接拉近了偶像和粉丝之间的联系。林夕觉得，相较于身边很多人，自己对偶像的了解可能会更深一些。而小叶则直接成为了一名“妈妈粉”：“养成模式叫人很容易投入感情进来，粉丝在意的不仅仅是作品，也会很在意他们生活中的事情和舞台上的表现。小蔡就像是我的一个宝贝，我希望他能够尽快有所成长，会很担心他的发展情况。”
在聊到偶像恋爱问题时，小叶表示，她不希望蔡徐坤过早恋爱。不过她的心态和很多受众认知里的“女友粉”不同，她不希望偶像恋爱的原因并不是“占有欲”，而更多的是一种母亲般的“担忧”：“现在小蔡刚刚出道，事业还不稳定，如果太早谈恋爱很容易流失粉丝和资源，所以我希望他能等事业稳定一些后再考虑这些，在合适的时候做合适的事情。”
偶像保卫战
1993年9月1日，央视的35周年台庆上，赵丽蓉、郭达、蔡明一起表演了展现追星少女与父辈摩擦的小品《追星族》，这也成为许多中国人对于“追星”这一概念最早的印象之一。如今25年过去了，当年追“香港四大天王”的少女们都和自己的偶像一样渐渐老去，但粉丝和路人间的这种隔阂似乎从未消失，相反随着全新偶像模式的出现和社交平台的发展，新的矛盾也在产生。
4月21日，蔡徐坤发微博称，打算染个黑发来作为微博粉丝数突破700万时送给粉丝们的“福利”。这条微博在ikun间引起了巨大的轰动，迄今为止转发量已经有600万左右。在小叶看来，这是蔡徐坤对粉丝的尊重：“粉丝其实很喜欢小蔡的黑发，但因为演出需求发色经常要变来变去，所以他能染黑发其实是对粉丝的尊重和珍视，大家当然很开心了。”
但并非所有人都能接受这种偶像和粉丝间的关系，在蔡徐坤的微博发出后不久，就有网友评价称居然有人将染发当成给别人的福利，简直是“神经病”。这条微博在经过大V转发后迅速扩散开来，并得到很多网友的响应，一些愤怒的粉丝开始攻击并人肉该网友的相关信息，甚至在微博上@其学校要求对他进行处罚。
以此事件为基础，路人和NINE PERCENT粉丝间的矛盾迅速扩散看来，此后一段时间里冲突不断。先是有微博大V联合起来发布攻击蔡徐坤及其粉丝的言论；而后由于一部分网友的误导，使得蔡徐坤粉丝和某游戏主播及其粉丝爆发了冲突；紧接着又有网友潜入蔡徐坤的粉丝群中，散布一些侮辱性言论；范丞丞照片事件后，还有网友私信辱骂购买了该会员服务的粉丝……
“不理解”，可能是普通受众面对这些偶像和粉丝时最直白的心态。一位对偶像文化有着强烈反感的网友告诉壹娱观察，自己特别不能理解和接受，这些没有什么代表作的艺人居然能有这么高的热度：“打开微博，首页里、热搜上全是蔡徐坤啊，偶像练习生啊，朋友圈里也是很多人在刷，感觉自己的生活被侵犯到了。”
“鹿晗、吴亦凡他们回国前就已经成名了，路人也都有所耳闻，所以多少能接受这件事。但《偶像练习生》成员的爆红，在很多人意料之外的，大家明显能够感受到他们和以往的明星不一样，从而产生了排异感。”林夕认为，正是因为有了这些陌生感，一些路人才会对没好的作品的偶像练习生们投以更多的批判。
关于“代表作”的问题，也正是很多粉丝所担忧的。节目结束时，官方曾宣布将围绕NINE PERCENT打造团体综艺，并尽快推出音乐作品等。但如今一个多月时间过去了，却没有任何动静，因此，几乎每天都会有粉丝到NINE PERCENT的官方微博下发出质疑和询问，甚至会对于过度消费偶像的事情向官方发出抗议，希望能够尽快将经历放回到创作上。
林夕表示，“比起外界的批评，其实我更怕的是他们没有作品，怕他们经受不起这样的消耗，现在娱乐圈竞争那么激烈，很担心他们热度一旦下来就再也上不去了。”而小叶的观点则更为直接一点：“我觉得现在的状况下，纠纷是不可避免的。其实关于他们没有代表作的事情，粉丝也感到很着急，所以我希望他们都能尽快有好的作品出来，证明他们自己。”
当然，在此之前，粉丝并不打算“坐以待毙”。为此，不少粉丝每天都会花大量时间来维护偶像的网络数据，包括超级话题的热度、代言产品微博的转发评论数等，同时还会在相关微博下“控评”、成立“反黑组”来举报黑粉，以保证评论的风向是有利于偶像的。甚至会有粉丝在微博上表示，在这些冲突面前，“你可以骂我”，但是“不能骂我的爱豆”。
在不了解偶像文化的人看来，这样的行为很莫名其妙，因为这并不能改变路人对于偶像们的看法和评价，更不会让大家凭空对他们产生好感。但小叶却告诉壹娱观察（微信ID：yiyuguancha），控评的目的并不在于改变路人的看法，其主要目之一是为了让金主爸爸们能看到从而注意到她们的偶像，毕竟没有人会希望将资源给一个热度不高、风评不好的艺人。而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则是不希望自家的偶像接触到这些负面评论，并因此而难过。
“小蔡是个人练习生，没有自己的经纪公司，所以舆论管控、个人营销这些都没有人帮他做，我们粉丝其实也是希望自己能够充当经纪公司的角色，毕竟我们是小蔡唯一的依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