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李斌
在等了20年后终于在第27届金曲奖摘得最佳女歌手奖的彭佳慧，昨日（5月16日）在第29届的金曲奖提名中再度入围此奖项。今年年初，音乐财经曾与彭佳慧进行了一次深度专访，过了不惑之年的她表示自己还是“含苞待放”。今日再与大家一同回顾一下这位歌后的修炼与蜕变。
过了不惑之年的彭佳慧说自己还是“含苞待放”，等内地的巡演做完了她才会“百花盛开”。2018年元旦刚过，彭佳慧带着她的新专辑《我想念我自己》来到北京。
发布会现场，彭佳慧挽着索尼中国首席执行官周建辉先生走过红毯，用这种特别的方式宣布她加盟索尼。这一幕让所有人想到彭佳慧的唱过的《走在红毯那一天》，因为这首歌似乎承载了她太多的悲喜故事。
彭佳慧，一个从PUB走出来的歌手，用了四年时间让演唱事业达到巅峰，几十万的唱片销量、传唱度超高的成名曲、金曲奖最佳新人奖、黄金搭档的恋人……但这一切却在进入新世纪后戛然而止。
七年的事业低谷期，甚至一度与死神擦肩而过，彭佳慧怀疑过、绝望过、害怕过，兜兜转转之后，她知道自己最不能放弃的就是唱歌。面对质疑，顶着压力，彭佳慧又回到了她最初唱歌的地方PUB，舞台不大，未来不可知，但如果没有这七年的坚持和改变，也不会有今天幸福的彭佳慧。
从小遭遇家庭变故，从小就学会了让自己努力的长大，这练就了彭佳慧坚强不服输的性格，每每遇到挫折、遇到磨难，她会唱起偶像玛丽亚·凯莉的《hero》来鼓励自己，“当你感到希望似乎破灭，请保持坚强，英雄气魄就会在你身上。”
今天的彭佳慧，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后，已经蜕变成一位实力派歌后，浑身都散发着自信，娇小的身躯却充满了大大的能量，她更感激自己所经历的这一切，“走过来的都不叫苦，一点都不苦。”
《我想念我自己》：铁肺歌后的温情诉说
2016年6月25日的台北小巨蛋，第27届金曲奖颁奖典礼已经进行到尾声，所有人都在等待“最佳国语女歌手奖”的揭晓，最后，彭佳慧凭借《大龄女子》专辑获得那一届的金曲奖歌后。接过奖杯，她几乎泣不成声：“我等了20年，谢谢评审！”这也是自1997年获得金曲奖最佳新人奖之后，彭佳慧第二次拿金曲奖。
谈起获奖时的感受，彭佳慧现在依然觉得难以相信：“真的没想到是我，因为一起入围的女歌手们，每一个都非常有实力，作品也非常优秀，非常好听，我真的是非常幸运，唱了这么久，在这个时候被评审肯定，这对我来讲是很重要的一个过程，还好我没放弃。”
当天晚上庆功宴后，媒体和朋友们渐渐散去，只剩下彭佳慧和她身边的工作人员，几个人围坐在麻辣火锅桌前，开始讨论大家为什么会喜欢《大龄女子》这张专辑。《大龄女子》整体风格带有微微的伤感和感动，用温暖的音符献给那些等待真爱的男女，而彭佳慧也是在“大龄女子”阶段才找到可以托付的对象，结婚生子。
“既然大家喜欢我替女生说话，我也许可以在接下来的日子继续说这些话。我唱了21年，已经不需要再用技巧去唱歌，而是希望唱出心里的一些想法跟生活的状态。”她说起自己在制作这张专辑时的感受，“如果我唱的不是自己，大家会觉得有距离感，我唱的就是彭佳慧的生活和感觉，乐迷会觉得很亲切。所以那天我们就决定再出一张 ‘关于女人与爱’的专辑。”
2018年元旦刚过，彭佳慧就带着她的新专辑《我想念我自己》来到北京，此前她已经加入了新东家索尼音乐。专辑封面上，彭佳慧成熟绽放的笑容，似乎在诠释着她走过磨难和风雨之后的豁然开朗，就像专辑的名字一样：爱自己、想念自己。
专辑第一首歌《陪我轻轻唱》是彭佳慧自己写的，“这首歌听起来是温暖舒服的，放在第一首是想告诉大家，这张专辑的聆听度绝对是舒适的、没有压力的。主打歌《我想念我自己》就是唱给女人听的，这个 ‘女人’不一定是性别上的女人，很多心思细腻的男生也挺喜欢这首歌。”
被冠以“铁肺歌后”的彭佳慧，在这张专辑的唱法却上放下了以往的美声，力度拿捏收放在中间，即便是十七度音域的歌，她这次也没有倾巢而出。过去的20年，彭佳慧唱了很多大开大合、汹涌澎湃的歌，她曾经对自己的低音部分非常不满意，甚至说“糟透了”，之前的专辑里她也容忍不了一个不完美的音色。
如今的彭佳慧，开始学会了欣赏自己的缺点，即使是不完美的部分也敢放到专辑里，她也没有用太多技术的处理方式，更多是整个情绪的表达和故事娓娓道来的感触。
年轻时的彭佳慧喜欢摇滚乐，身材弱小内心狂野，现在的彭佳慧开始喜欢爵士乐，感觉自己压力大的时候，会听听爵士乐让自己慢下来，吃东西慢一点、讲话慢一点，思考慢一点。“爵士乐的形态就是生活的一种态度，很优雅、很悠闲，慢下来之后看事情的角度也会不同，做事情也会变得柔软一点。”她说，自己一直想出一张爵士乐的专辑，在《我想念我自己》中，就有两首爵士乐。 
这张专辑从筹备到发行用了一年半时间，彭佳慧力邀《大龄女子》的制作人陈建骐继续合作，整个制作过程也非常顺利。但整张专辑录制完九首歌的时候，始终找不到最后一首合适的歌，制作团队只能在茫茫的歌海中继续寻找。
有一天，彭佳慧坐在客厅听李荣浩的歌，他的歌词里一直唱着“姑娘姑娘”，彭佳慧突然想到刘伟仁的那首《姑娘》，这位已故的音乐天才之前给彭佳慧写过一首《敲敲我的头》，那首歌是年轻的彭佳慧最喜欢的一首歌。
《姑娘》也是彭佳慧之前非常喜欢的歌，所以想到可以翻唱这首歌作为新专辑的第十首歌。但制作团队觉得，前面九首歌都是原创，《姑娘》放进去只能是翻唱。但彭佳慧在录音棚还是现场演唱了《姑娘》，制作团队都觉得它跟整张专辑的氛围非常契合，于是就决定用了这首歌。彭佳慧回忆，刘伟仁老师生病的最后时期，几位歌手帮他办了一场演唱会，全部唱的他的作品，当时彭佳慧怀着六个月的双胞胎，唱了《敲敲我的头》和《姑娘》。
准备录制《姑娘》的那天，彭佳慧从家里带了酒。她知道刘伟仁很喜欢喝酒，于是倒了一杯，放在录音棚的一个座位上，心里默念：老师，我们今天要录《姑娘》，给我一些力量吧。彭佳慧愿意相信，刘伟仁老师就在现场，他知道自己非常喜欢这首歌。
录制到一半，彭佳慧已经控制不住情绪开始流泪，哽咽的喉咙根本没办法继续唱下去，她蹲在地上对陈建骐说：“等一下，让我先哭一会。”
彭佳慧版的《姑娘》更平和，没有起伏，陈建骐告诉她：“《姑娘》已经时过境迁，回头去看，我要你唱的平静，心里面的澎湃汹涌就留给听的人。越简单的编曲，越简单的唱法，越能够深入人心，越能听的长久。最厉害的歌手是唱的人不哭，听的人哭了。”
所有的磨难都有它的用意
出生在台湾屏东县的彭佳慧，天生一副好嗓子，因为喜欢唱歌，高中毕业后独自来到台北在PUB驻唱。1995年，23岁的彭佳慧在台北EZ5 PUB演出时，被钟镇涛发现并推荐给巨石唱片，成为签约歌手。首张专辑《说真心话》当年销量40万张，并凭借这张专辑获得了第8届金曲奖年度最佳新人奖。
1998年又发行专辑《看穿》，创下三白金的销量，第二年又发行新歌精选辑《过程》，一个月销量达到30万，彭佳慧的演唱事业也在短短的四年内达到巅峰。事业成功、爱情甜蜜，当时的彭佳慧与台湾音乐人陈国华也是让众人羡慕的完美组合，一个写歌，一个唱歌，1999年，彭佳慧的演唱会上，陈国华钢琴伴奏，彭佳慧落泪演唱《走过红毯那一天》早已成为乐坛佳话。
演唱事业在台湾风生水起，但内地知道彭佳慧的人并不多。实际上早在1997年，彭佳慧就曾带着新专辑《彭佳慧 Julia》来到内地宣传，但当时她的这张专辑像石头投进了大海，在内地几乎没掀起任何波浪。
成名后的彭佳慧事业并没有顺风顺水，2002年，彭佳慧与BMG唱片公司合约期满，又遭遇BMG人事改组，彭佳慧的演唱事业陷入低潮期。而彭佳慧并不漂亮的长相，也让她陷入了没有唱片公司续约的尴尬境地。事业遭遇低潮期，与相恋了12年的陈国华也宣告分手。
陷入人生低谷的彭佳慧开始怀疑自己，也考虑转行做别的，因为喜欢喝咖啡，想过要开一家咖啡店，甚至找过算命先生问自己到底能干嘛？算命先生告诉她，只能用嘴巴赚钱，“我想那总不是演讲吧？或者当老师、当主持人？这些我都做不了，那用嘴巴只能是唱歌。其实我也不相信算命的，刚好有一个不认识我的人，看了我的命牌，算出来也觉得是这样，我想那应该还是唱歌吧。”
但是，没有发片、没有演唱会的七年，对于彭佳慧来说也是一种煎熬，她不想放弃唱歌这件事，因为她很清楚，再会唱歌的人，很久没有唱歌也会生锈，对舞台也会无感、也会陌生。于是彭佳慧回到了她最初唱歌的地方PUB继续驻唱。
对于彭佳慧的这个选择，很多跟她合作过的唱片公司同事都是反对的，他们觉得去PUB里面唱歌不是一个专业歌手该做的事情，但在彭佳慧看来，很多西洋歌手他们在最红的时候，也常常回到原来唱歌的小酒馆里唱歌，可能只有50人，或者100人听，但他们常常会觉得莫以事小而不为。
所以彭佳慧心里一直有一个想法：“如果哪一天我忘了怎么唱歌，谁来救我？谁帮我再恢复？PUB是我最喜欢的地方，也是我觉得最安全的地方，在那里唱歌我很开心，我最初就是在PUB里唱歌的，无论我是不是彭佳慧、是不是Julia，在PUB我可以自由地做我自己。”
说起来容易，在PUB的日子让彭佳慧并不轻松，面对身边朋友的质疑和反对的声音，彭佳慧其实也不敢说自己是百分百的坚持，在游离之间也会怀疑自己，当被别人反对的时候，也会有一点挣扎，站在台上有一种没办法站稳的感觉，怀疑自己能不能唱好。
“刚开始的那半年，我会想，来听我唱歌的人到底是因为我的名气还是因为唱得好？”她回忆，“后来我觉得两种人都有，每周二固定是彭佳慧的场，来的人也真的多，但我一旦没有唱好，就会口耳相传，来的人越多，传的人越多，在PUB里面唱歌，人家对你的要求更放大，我要背负彭佳慧这个名字。”
在PUB唱了半年后，彭佳慧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选择，她在七年当中，除了坚持唱歌，还完成了人生的另一件大事——结婚生子。2006年4月8日，彭佳慧宣布与圈外人王丕仁结婚，十个月后意外有了第一个孩子，做了妈妈。四年后又生下双胞胎女儿，结果因“子癫前症”大出血一度危机生命。
“整个过程我是处于昏迷的状态，紧张的是医生和家人，后来知道是打了三支强心剂才把我救回来，输了4000CC的血，等于全身换了一次血。”躲过了一次死神的彭佳慧并未躲过由此带来的后遗症，她发现自己的膝盖完全无力，根本站不起来。只好在医生的指导下做康复训练，经历了一年的恢复期膝盖才开始有力，才慢慢能站立走路。
而更让彭佳慧无法接受的打击也再次来临，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喉咙不能唱歌了，唱到一个程度声音就没有了。医生告诉她，是内膜下出血，这个打击对于彭佳慧是致命的，“没有什么事情比人家告诉你，你不能穿着高跟鞋站起来唱歌更痛苦，天哪，差不多跟死掉了一样，不能唱歌就等于拿走了我的生命。”
来不及沮丧，来不及多想，只能配合医生吃药治疗，配合健身教练做复健，彭佳慧聊起那段经历时感慨道：“老天爷会安排很多事情，你有唱歌天赋就让你内膜下出血，因为你都不好好保养；你不喜欢运动，那就让你膝盖没办法站立，这些问题都出来了之后就开始面对，在面对问题中了解自己，所以从那时候开始锻炼，开始保养自己。”
如今的彭佳慧，没有演出和通告的时候，除了陪伴孩子，每天要花三个小时去健身，她很珍惜现在的一切，“谁要看一个胖子、长得又不漂亮、年纪又那么大的人站在台上唱歌？现在的年轻人都很漂亮又会唱歌，你彭佳慧凭什么站在舞台上？我不好好保养自己，就没有足够的力量站在舞台上。”她想，遇到很多磨难不一定不好，过后会觉得所有的安排都是有它的用意的。
从唱歌中找回自信和美丽
2013年，湖南卫视的《我是歌手》节目开始启动，节目组找到经纪人苏莹恬邀请彭佳慧参加《我是歌手》，当时大家都不知道《我是歌手》是一档什么样的节目，彭佳慧也不能理解，一个专业歌手唱歌为什么要别人来打分，而且还是被那些普通大众打分，就不假思索的拒绝了。
节目组第二次来邀请的时候，《我是歌手》已经录制了四、五期，当时彭佳慧接了一些演出，节目组给的档期也没法配合，最主要是彭佳慧依然不想去，“我是专业歌手，已经唱了那么久，他们凭什么评我。”
等《我是歌手》播出四、五期的时候，节目组又第三次向彭佳慧发出邀请，那天晚上彭佳慧参加完一场演出到家已经半夜一点，她跟经纪人苏莹恬在家席地而坐，一起看了《我是歌手》的视频，也是听说这个节目在内地反响不错。看到黄琦珊表演的时候，彭佳慧当时就被震惊到了，“她唱的也太好了吧！乐队也太好了吧！音响也太好了吧！”看到视频，她完全没想到这个节目给她带来的震撼，她告诉苏莹恬，“你是专业经纪人，你用你的专业去评量，你的歌手能不能放在这个舞台上，你说去我就去。”
一周后，彭佳慧决定上《我是歌手》，没有太多的准备，唯一吸引她的就是可以表现唱歌。但彭佳慧到了节目组才发现，上这个节目真的很恐怖，唱一首歌的感觉跟准备一场演唱会的紧张程度差不多。
由于内地观众对彭佳慧不太熟悉，节目组希望她能唱《相见恨晚》，因为这首歌是电视剧《风云》的片尾曲，内地很多人都熟悉这首歌。但彭佳慧有自己的想法，她觉得还是要选一首最能展现自己唱歌优势的歌《走在红毯那一天》，内地观众虽然对这首歌并不熟悉，但她有把握用爆发点和唱功让大家记住彭佳慧。果然，《走在红毯那一天》让彭佳慧在《我是歌手》中一炮而红，让大家记住了这位沉寂多年的“铁肺歌后”。
《我是歌手》之后，彭佳慧迎来了她事业的第二春，但她心里清楚，这样的成绩来之不易，“还好那七年我一直都没有放不下身段，坚持在PUB唱歌，坚持唱歌的练习，有机会更加了解自己，了解我喜欢唱什么歌，了解我该怎样化妆、怎样穿衣服，找回唱歌的信心，也更清楚自己要什么。不然洪涛老师找到我，我怎么唱？也许很快就会被淘汰。现在想起来，也许是老天最好的安排，我做了一件对的事情。”
苦尽甘来的彭佳慧当然很开心，但她没有因自己的走红而失去方向，反而提醒自己要好好珍惜和把握。她也没有像很多明星那样，忙得顾不上家庭和孩子。只要没有工作和通告 ，她一定自己送小孩上下学，陪他们一起玩。“我陪他们玩玩具，帮洋娃娃绑辫子，从那个过程中我才知道童年玩玩具是一种什么感觉，看上去是你在陪孩子成长，但其实孩子也陪我补偿了自己从小缺失的那一块，我常常会回到孩子的阶段去了解他们。”
家庭也让彭佳慧变得不再尖锐，那个直率、冲动的白羊座女孩，已经修炼成平滑、成熟的彭佳慧。家庭和孩子也给她的演唱事业带来了很多帮助，她现在再唱以前的作品，对歌曲的理解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24岁的时候，彭佳慧出了第一张专辑《说真心话》，里面有一首歌《旧梦》就让当时的她非常不喜欢，觉得太老了，自己这么年轻，为什么要唱这么老的歌，于是拿着合约要跟老板解约。“当时对很多歌我都不理解，就是靠天赋唱出来，但还是会念歌词，也会跟制作人讨论其中的含义，但因为没有太多生活经验，对歌曲的理解力也没那么深刻。做事情也常常没想太多，做了就做了，很冲动。”她说。
但是专辑发行后，《旧梦》这首歌火了，也成为了彭佳慧的代表作之一。如今，彭佳慧再唱起《旧梦》才真正理解了这首歌的含义，才懂得这是一首非常难得的好作品。她曾觉得，自己对自己的了解，跟别人对自己的了解是不一样的，之前觉得唱片公司根本不了解她，不知道她真正喜欢的音乐是什么。但慢慢的，彭佳慧觉得他们还真的是有一套，而且显然是成功的，那些年也创造了很好的成绩，才积累成了今天的彭佳慧。
“我现在遇到有些事情还会有那种牛脾气，很固执，但我的固执都用在我的专业上，如果一个歌手没有了自己的态度和坚持的想法，就会被别人取代，没有了自己的风格。所以在唱歌这件事情上我会比较严肃。”
将近两个小时的采访，听彭佳慧讲述着她经历的跌岩起伏的故事，很多时候会被代入当时绝望无奈的场景，但她始终带着自信的笑容和平复的语气讲述着过往。眼前还是那个有着天籁嗓音的彭佳慧，但她已经蜕变成一个成熟、稳重、自信和带着明星气质的彭佳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