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喜欢这部电影，那你一定得看看这本书。”是时候用上这套路数了：如果你喜欢《水形物语》这部讲述人鱼恋的电影，那么你一定得看看梅丽莎·布罗德（Melissa Broder）的《双鱼》（The Pisces）这本关于人鱼恋的书。书的封面直截了当地描绘了一个女人拥抱着一条鱼，充满爱意。这本小说讲述了一个女性人类与一只雄性人鱼之间炽热的爱情故事。
一年之中，如果出现一件关于人鱼爱恋的艺术作品，它也许能成为一个亮点脱颖而出；但如果能看到两件这样的作品，那么，人鱼恋的故事似乎就开始成为一种潮流了。如果把阿丽莎·纳汀（Alissa Nutting）的《因爱之名》（Made for Love）也算进来，今年就有三部这样的作品了。在纳汀的故事中，一个浪漫的花花公子在海水浴时发生了一次不可思议的意外，从那以后，他就开始格外迷恋海豚——虽然从严格意义上讲，海豚并不算鱼类。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永远不要低估“小美人鱼”在美国文化想象中持久不灭的影响力。谁能拍着胸脯说，自己对小美人鱼爱丽儿或是她健美的父亲川顿国王完全不“感冒”呢？再说了，在过去五年中，我们看到了不止一部这样的纪录片，介绍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人类与海豚之间的性关系。也许这些纪录片也与和非人类生物的水中性爱这个点子一块儿重新植入了艺术家的脑袋里。
但《双鱼》与吉尔莫·德尔·托罗（Guillermo del Toro）执导的奥斯卡最佳影片《水形物语》出现得正是时候。异性恋关系迎来了一个拐点，直女们绝望地摊手，不再指望和直男好好相处。看看这些男人：轻率地对我们动手动脚；居高临下地对我们讲话；永远也不会打扫厕所——我们还要和男人住在一起，让他们碰我们吗？
也许有一天，女人们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丈夫竟然把选票投给了唐纳德·特朗普；发现儿子在论坛上敲上毫无意义或是带有攻击性歧视性的文字。早在哈维·韦恩斯坦的性侵史曝光，#MeToo运动的指控如同雪崩般接连而来之前，像是总统“摸女性的下体”、喜剧男星比尔·考斯比（Bill Cosby）给女性下药以实施性侵、R&B传奇人物劳·凯利（R. Kelly）性侵年轻女孩这样的事件，我们也已早有耳闻。一直以来，我们被迫接受这些直男，这对我们没有多大好处。那为什么我们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去爱一个男人呢？
然而，女性也是有欲望的。将男人完全从我们的生活中清除并不容易。想要“跟随着吕西斯忒拉忒的脚步”，在男人懂得把家收拾得井井有条之前绝不和他们发生性关系并不容易实现。我们想象中的英俊王子（也可能是电影明星、牛仔或是医生）的人设已经崩塌，沦为危险的骗子，但我们依然需要保持自己浪漫的梦，需要给性幻想找个出口。于是，我们产生了一个诱人而不真实的幻想：生活中出现这么一个角色，他对你投来浪漫的关注，但不像人类男性那样背着自以为是的包袱，令人身心俱疲。
为了找到这么一个幻想中的完美伴侣，小说中的女人把目光投向了大海。
《双鱼》的女主人公露西刚刚恢复单身。留给她写论文的时间所剩无几，分手后，她的生活状态也逐渐陷入崩溃的漩涡（露西的论文围绕古希腊女诗人萨福展开，萨福的诗歌中有大量的色情元素，带有非异性恋、女性中心主义倾向）。露西和前任在一起很长时间了，刚分手不久就想要复合。然而，男生很快就勾搭上了另一个女孩。她几近发疯，开始服用安眠药、暴食甜甜圈甚至无缘无故地对前任进行肢体攻击。
露西想了两个办法来缓解自己的情绪：她搬到威尼斯海滩，为姐姐和姐夫看家；另一方面，她开始参加集体心理治疗，纾解她的情感问题和性瘾（由于上文提到的暴力事件，后者是法庭规定治疗项目）。
尽管一直进行着心理治疗，露西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试图吸引男人的注意力，重塑自己的价值。每次约会，她都满怀期待。但每次尝试，她总是感到自己的性欲和情感都得不到满足，在此问题上，男人对女性愉悦的漠不关心难辞其咎。
露西在交友APP上遇到了一个性感火热的年轻人，这个正处在开放性关系中的小伙子说服她在一个高档酒店大厅的洗手间里来一番云雨。这次性爱速战速决，平庸无趣，露西并没有达到高潮。事后男人拍拍屁股走人了，甚至没有和她说一声，便把她独自一人晾在酒店的酒吧里。露西原以为这次会和以前不一样，以为能够重新找回自己很性感、被渴望的感觉。她强忍悲伤，尽量不去想象这个男人是如何利用她满足自己的性幻想，无视女方的期望，让她空欢喜一场。露西想要的只是一次高潮，哪怕只是一场短暂的欢爱，她只希望男方能够稍微缩小自己的世界，关注到女性的愉悦，哪怕只有短短几分钟。
“我知道我想要的东西不可能存在，”露西想，“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不能奢望。”
西奥（Theo）面容英俊，肌肉紧绷，常在露西姐姐家附近的海滩游泳。露西被他迷住了，似乎他就是她期待的，这世上不存在的东西。西奥看起来比她年轻好几十岁，但却钟情于露西。他试着约她，坐在海边的礁石上与她彻夜聊天。他想要亲吻她，在星辰底下为她口交。不久，她便明白了为什么西奥总在约会时把身体腰以下的部位浸没在海水中：他就是我们所说的人鱼。西奥没有腿，只有鳞状尾巴。和《水形物语》中的鱼人一样，西奥在直男癌的世界中是一股清流。其他的男人只会伤害、威胁和背叛，而这些非人类生物则让女性快乐，给人安慰，站在女人的一边。
《水形物语》中的男人极度不可靠——除了女主艾丽莎（莎莉·霍金斯饰）的gay蜜吉尔斯（Giles）。剧中的最大反派斯特里克兰上校（迈克尔·珊农饰）性情古怪，直男癌严重。在艾丽莎为他擦拭办公室地板上溅到的污渍时，他对她进行了性胁迫。他的妻子一头金发，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斯特里克兰上校在与她性爱时如同例行公事，完全称不上浪漫。当妻子抱怨说他受伤的手指在流血，滴到她的身上时，他也只是呵斥妻子让她闭嘴。
而露西呢，男人如何让她失望没有那么戏剧性。前任玩弄她的感情，约会的男人只顾自己的快感，对她的身体情况不管不顾。西奥就不同了，不仅因为他只有鳞状尾巴而不是人类的双腿，更因为他承诺：要全心全意对露西好，让她快乐。
虽然两个爱情故事都关注到了阴茎和性交插入的问题，但这些神秘的类人生物依然十分古怪。西奥骨盆以下的身体和人类相似，包括一个“丰满漂亮、没有割过包皮的阴茎”，“它呈白色和粉红色，底下有两个滚圆的粉色睾丸。”艾丽莎指手画脚，给朋友泽尔达（奥克塔维亚·斯宾瑟饰）描述阴茎展开的样子，也就是说，插入性交是有可能的。这些生物超越了社会对男性身体的传统定义。露西在西奥身上甚至找到了女性的特质，他精液的味道让她联想到女性的阴道。“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他像是个女人。”在西奥射在她口中时，露西有了这种想法。
对那些渴望摆脱男性压迫、不再对约会抱有期待的直女来说，这个故事十分诱人。万一我们能遇到与众不同的男人呢？还有谁能和女人情感相连，将自己称作“女性盟友”，在情爱中不以自己为中心，能够给女性带来高潮，而且在第一次约会后就立马发短信联络感情呢？
“永远不要相信男人，”得知艾丽莎在和实验室里的生物约会时，泽尔达这么说，“那怕他那儿看起来空空如也。”《水形物语》最终走向了这样的结局，艾丽莎逃离了男权社会的掠夺和剥削，和一个永远不会虐待、不会背叛自己的人一起沉入了海底天堂。这可怕的结局就是迪士尼《小美人鱼》的成人版本，只不过性别倒置了。
布罗德的小说更像一个平凡质朴的老派童话故事，警示着读者，我们正生活在一个不公平的危险世界。这并不是一个通过道德观念和开放态度获得快乐的简单寓言。我们不难理解露西对人类的幻灭、对完美伴侣的渴望，但这种渴望也容易令人盲目。一方面，她忽略了自己本身的不足。诚然，她没有得到男人的善待，但却忘记了自己也曾经猛拍前任的家门，把袜子往他头上套。
另一方面，她也看不到西奥的阴暗面。露西迫不及待地想要相信，自己在人类男性的危险世界里钻了个空子，找到了一个能与她亲吻、做爱而且不会带来任何危险的伴侣。但单凭西奥不是人类这一点，她就必须意识到，西奥也不一定是有道德的。
最终，露西并不能从这个破败的父权社会中逃脱出来——不管在哪遇到自己的完美情人，她都势必带着自己错误的信念和内心隐秘的渴望。这和现实恰好吻合：几乎所有绝望的女人都嫁给了特朗普的选民，而且她们中间过半人也都把票投给了他。遭受过男权的压制和排挤并不能赋予你突破这个秩序的能力。
《水形物语》为边缘人群高唱赞美诗，这些正直的英雄孜孜以求，希望把世界从满是侵略性的直男手中拯救过来。《双鱼》给我们传达的信息同样重要，而且更加有趣：这本书探讨了我们如何与这个堕落的世界紧紧纠缠在一起，想要游出这个苦海，我们前路漫漫。
（翻译：马昕）
……………………………………
欢迎你来微博找我们，请点这里。
也可以关注我们的微信公众号“界面文化”【ID:BooksAndFu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