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冯玉娟
采访 | 冯玉娟 吴金娇
编辑 | 孙策
“钝感”的投资人
2017年10月18日,趣店在纽交所上市,首日市值高达96.25亿美元,成为中国企业在美上市的最大规模交易,黑马基金管理合伙人胡翔在微信朋友圈写下:“错过是投资人经常要面对的。一边送上祝福一边心如刀绞”。胡翔和罗敏,除了胡翔曾个人投资罗敏的记忆日项目外,二人还是上下楼的邻居关系。创业初期,罗敏曾三次问过胡翔是否愿意投资趣分期(趣店前身),前两次胡翔不以为然,第三次他想投了,却碍于技术原因投资无果。最终,胡翔只做了趣店上市路上的旁观者。
2012年,有朋友推荐胡翔关注比特币,胡翔研究了下,没弄明白,放弃了。2015年,一位从硅谷回来的LP告诉胡翔,现在硅谷那边有个新东西很火,胡翔只记得那是一个叫“block什么的玩意儿”,他研究了若干分钟,似懂非懂,又放弃了。直到去年底区块链彻底爆发,胡翔才意识到区块链确是一个值得重视的东西,而自己对此却是没有认知的,“我觉得我自己是钝感,迟钝,不是那么敏感”,胡翔如是评价自己。
这种钝感在更早之前似也有迹可循。高中毕业的时候,胡翔有很多志愿可以选择,“我不停地改,一会报同济大学的工程系,一会报浙大的生物化学系”,而就在上交志愿表的前一天晚上,胡翔突然觉得,“哎呀,我是不是该在商业上有所作为啊”,年轻的胡翔临时修改了志愿,报了南京大学,彼时南京大学商学院只有五个系,其中四个已经满额,剩下一个金融系,用胡翔自己的话说,“选了金融系只是因为当时正好转到截止填报的那个时间点,系统停在金融系”。
1999年,胡翔第一次与投资产生了交集。那一年,马云用仅有的50万元创办了阿里巴巴;李彦宏回国开启了“众里寻他千百度”;刘强东在京东的年会上对着7人团队说:“明年目标是往2000万发展”。
大三的胡翔一样“不安分”,常常“混迹”在一个叫西祠胡同的社区网站上,通过“创业冲动”板块与志同道合的朋友聊互联网与商业,冲动之下,胡翔与几位校友创办了一个互联网招聘项目,并得到了两位天使投资人的支持。但这人生中的第一笔投资没能帮助胡翔成功,股权分散、权派斗争、以及商业方面的不成熟让胡翔倍感乏力,随着公司分立,胡翔也退出了公司。“我回头反思,那时候能做成才奇怪呢,创业公司的大忌全犯了,自己太不成熟。”
在白板前“纵横”
15年后,股书创始人张骞眼中的胡翔却是另外的样子。2015年7月,成立不到2个月的股书拿到了黑马基金的天使投资。初次见面是在北京大望路的一个酒店里,“清秀、斯文”是张骞对胡翔的第一印象,在之后的谈话中,张骞看到了胡翔锋利的一面,“很严肃,直切主题,问得比较细,提问题的方法也比较犀利”,张骞回忆,那天胡翔问了他很多关于商业模式、项目切入点、未来路径以及个人方面的问题,几小时下来,俩人聊得十分契合,胡翔当即表态愿意投资。
大概半年时间,股书的发展遇到了瓶颈,张骞寻思转型。但转型不易,创始团队一度因为资金紧张垫上自己的钱,在产品、客户都不完备的情况下寻求融资,很多投资人表示看不懂。艰难之际,胡翔主持黑马基金为股书追加了一笔投资,帮助股书调整方向、落地产品、对接合作资源,股书走出难关,后续更完成了三轮融资。
现在,张骞每月会就项目进展和胡翔通两三次电话,用张骞的话说,进入工作状态的胡翔,思维非常敏捷,“跟他聊项目,顺着他的方向往下走的时候,他会才思泉涌、滔滔不绝,然后给你提供很多优质的建议。”
这一点,在出类记者采访胡翔的过程中得到了印证。
4月18日,黑马基金公众号推出了一篇文章《黑马基金胡翔:C端巨头厮杀,我们守在供应链上游》,相似的内容曾出现在几天前的早晨,黑马基金的会议室里,胡翔对出类记者侃侃而谈,“互联网化的进程是从轻到重,从2C到2B的,产业互联网的重点,我认为是供应链的升级,包括两个方向:一个是横向的服务升级,一个是纵向的垂直产业升级”,当他列举纵横方向的产业布局时,出类记者提到“生鲜冻品”,他紧接过话,“这个我都认为是在‘吃’这条产业链上的,如果从这个角度来讲,你可以把我们的一些项目放进去”,说罢,原本坐在桌子对面的胡翔起身走到会议室的白板前,拿起白板笔画了一个横纵坐标图,他把信良记、食务链、华采找鱼、小咖、易代储、仓小微、餐北斗等投过的项目一一写上,分列到不同的坐标,回答记者问题的同时完善着图谱,在接近半小时的时间里,胡翔以站立的姿势完成了与记者近20个问题的对答,直到话题转变,他才重新回到座位。末了,旁听的黑马基金同事姚瑶笑着说道:“翔哥今天聊嗨了!”
兜兜转转的过往
胡翔对于投资的热情由来已久。2001年,离开学校的胡翔一心想进投行,他向中金投了简历,却在三面时被刷,“想去的offer没拿到,没什么想法的拿了一堆”,最后,胡翔去了德勤做审计,但闲暇时间依然会看很多投行书籍。2002年,在南京的一次论坛活动上,胡翔见到了日盛嘉富的MD,胡翔幸运地抓住了跳槽的机会,成了投行一员,三年时间,胡翔乐在其中。
2005年是中国资本市场颇具标志性的一年,这一年中国证监会落实了“股改全流通”,在黑暗中踌躇已久的本土创投机构迎来了曙光,同时这年也是SP并购的火热年份,仅海外资本并购中国SP行业的案件就高达百起。顺应时势的胡翔在这一年去了一家本土投行负责TMT领域的SP并购业务,两年时间做了10亿美金的并购交易,将大量SP公司出售给新浪、腾讯、Index等国内外的上市公司。回想那段经历,胡翔玩笑道:“我是拯救中国的互联网事业去了。”
两年的成就没让胡翔满意,2007年,他出走创建壹度君华,开启FA业务。第一年,胡翔带领团队完成了几个不错的交易,正当胡翔野心勃勃想要有所作为时,金融危机爆发了,交易完成变得异常艰难,耗费极大精力的项目在签完SPA后投资方无法打款,有的甚至还没到签字阶段就已夭折,“那时候华兴还没起来,他们也很艰难,一年做一两个deal,易凯也一样”。
投行雄心被现实挫折,胡翔开始以个人身份做起早期投资,后来遇到阚治东,以东方汇富的名义发起和管理了一支早期基金。但随着投资进程的推进,胡翔发现GP与LP的观念差异成了最大的问题。“规则都定了,协议都写了,一些大概的想法也都传递了,但LP并不是这样理解的,到后面你会发现项目投不下去,一些进入GP的LP也会站出来说,我们一起看项目啊”,沟通过程让胡翔倍感心累,胡翔发现这已成了一件自己难以“handle”的事情,于是2011年底,他辞去合伙人职务。
兜兜转转的职业选择中,一直有些钝感的胡翔,在2011年度过了最难熬的日子。
离开城市的半年
这一年,除了工作的不顺,胡翔的生活也遭遇了变故。“心力交瘁、夜不能眠、辗转反侧”是他对那段时期的总结。
这样的字眼,别人却很难感受到。在黑马基金执行董事周颖的眼中,胡翔是一个自我调节能力很强的人,“你基本上看不到他很生气,或是特别激动,当然偶尔也会有,但总体上来说的,他的曲线是比较平缓的”。
与胡翔相识近10年的投资总监尹先凯,也用“承受能力强”表达了类似的看法,尹先凯记得,曾听朋友说胡翔在一段时间里经历过一些变故,回想那期间,自己竟丝毫未察觉,“我没有感觉到他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在那个过程中我丝毫没有看到他垂头丧气的表现,到后面我才知道,哦,原来……”
只有胡翔自己知道,那段时间多难熬。2012年,胡翔放下工作、远离城市生活,背着背包从北京出发,坐火车去了拉萨、尼泊尔、云南,到青海、赣南、宁夏骑行,与达赖喇嘛、印度女孩、尼泊尔人共乘一辆车翻越喜马拉雅山……一路的旅行让胡翔明白,这世界并不只有一种色彩,“在城市的环境里,你觉得这个世界离开了你,这个世界转不了,到了其他地方你会发现,哇!原来生活是可以多种多样的,在城市里我们说要为了名、为了利,我们兜兜转转停不下来,但你看到很多地方,他们过的生活是那么的平静”。
在拉萨的村子里,胡翔真切感受着当地人的生活,他们会在下午两点邀约喝茶,夏天骑着摩托、赶着牛羊到远方放牧,冬天围成一圈跳舞,看着他们,胡翔顿悟“人生其实有很多多元的选择,没必要陷在自己情感、工作的不如意里面出不来,没必要的”,他一度萌生想要留下的冲动,但最后发现自己“只是过客,不是归人”。他一路都在追求内心的平衡,但在山清水秀的地方待下来并不能让他平衡,他想回归城市,还想在商业方面有所作为。
锋利感
2013年,重新出发的胡翔发现身边很多企业家朋友都在黑马营学习,在与黑马营同学的一次旅行中,胡翔初识了创业黑马总裁刘义伟,之后又结识了创业黑马创始人牛文文。2013年是新机构暴风成立的一年,这一年,很多大佬纷纷鼓励牛文文成立基金,媒体出身的牛文文有些犹豫,他找来胡翔,问其是否愿意一起做投资,经过一段时间的分析碰撞,胡翔认为这事可行,于是2013年底,俩人开始推动黑马基金的落地。
黑马基金的第一支基金从天使投资做起,胡翔很快明确了基金定位:投资各个垂直领域的互联网化。2014年,信息、娱乐等轻量化互联网已经巨头涌现,一些2C市场的公司也已经做得很大,再在其中找机会意义不大,所以胡翔把黑马基金的互联网化投资逻辑总结为“行业互联网化从轻到重,产业链互联网化从2C到2B,2B又从小B到大B,慢慢往产业链上游走”,并把企业服务、教育、消费升级、泛文化娱乐当作投资重点。
具体实施中,胡翔则会更多考虑时间点。过去几年,黑马投资了9个教育项目,“并不是我们专门要去投教育,只是在那个时间点上,正好觉得教育是不算轻,但也不是特别重的领域,是很好的互联网化的时间窗口,所以我们就投了比较多”。这期间,胡翔不仅在应试教育和英语培训领域投资了2B项目微语言,还在素质教育领域投资了贝尔科教、成长保、凯叔讲故事等2C项目,同属教育领域,不同的市场饱和程度下,胡翔做了不同的投资选择。
项目的表现也会让胡翔反思和调整投资策略。2014年,胡翔与姚劲波一起投了火星文化,不到半年项目就遭遇了危机,“业务陷在泥潭里面起不来,我们的业务模式、商业模式没有被证明,我的联合创始人离开了,负责内容的合伙人也离开了”,创始人李浩回忆,那段时间,他在资金极度匮乏的情况下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把剩余资金用于投资一家上游内容公司。当他把投资计划告诉胡翔时,胡翔极力反对,花了很长时间劝阻他,言语间李浩感受到了胡翔深深的焦虑,尽管神态与平时无二,但李浩笑言,“他那个镇定呢,肯定是假装的。”
李浩坚持了自己的想法,胡翔一度觉得项目失败了,但结果证明,李浩是对的,他把火星文化带到了国内领先的新媒体发行营销平台。之后的一次聊天中,胡翔告诉李浩,火星文化这个案例,在黑马基金内部引发了不少的思考和讨论,“项目创立时过于贪大,业务不够聚焦确实让项目濒临绝境,但创始人的足够强悍又让项目起死回生,你会被这样的创始人感染,并为之振奋”,“有强方向感、强商业逻辑”,胡翔希望找到更多这样的创始人,也坚定“事为先人为重”的投资逻辑,他说:“人不行肯定不行,人和事不匹配,我基本上也不会投”。
避开可能产生百倍回报的2C赛道,在夹缝中寻找机会的黑马基金用一年多时间投完了一期基金,投资的34个项目中,下一轮融资率达82%,获得5倍回报。胡翔介绍,目前黑马基金共管理了4期基金,现有的70多个项目中,已经有十多家企业实现了10倍以上的回报,锋利感十足。
希望打造一家受人尊敬的机构
问及想把黑马基金做成一家什么样的机构时,胡翔一时没找到确切的词,但他还是清楚地表达了“希望打造一家受人尊敬的机构”的愿景,并用“扩张到一定的管理规模”、“高回报率”、“优秀项目覆盖”、“创业者、出资人认可”诠释了“尊敬”一词。
作为一个略显“钝感“的投资人,如何做好早期投资?胡翔觉得投资其实是一个由简入繁,由繁入简的过程。“我做投资不靠聪明不靠敏锐,其实就是回归常识,希望能对人和事形成一些基础的认知,找到一些基本的规律,然后很好的遵循它“。
复盘过去,胡翔认为好的地方在于自己把握住了基金的节奏。在同行纷纷涌向直播、共享单车、无人货架时,他没有追风,他说:“投资,说的是一个认知的变现,是说我们对这个事情的认知有一定的独到性,或者有更深入的地方,我们才能赚钱。当项目成为风口,其实就是认知已经大众化了,项目价格上也会反映这种认知,你再去投,你还有多少空间可以赚?”所以,尽管可能错过一些好项目,但胡翔还是坚持,“只专注我们能够看到的机会和能把握的机会。”
胡翔的这段话得到了贝尔科教创始人王作冰的印证,“他的投资逻辑里,有些东西是比较坚持的,可能风口很热,他也会有自己的观点和看法”,在王作冰眼里,胡翔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除了对诚信、经营的本质有自己的坚持外,对于那些浮躁的形式,他也“一眼看透,甚至是比较排斥的”。
而对胡翔来说,好的项目一定是“有所不同,并且有快速成长潜力的”,他要投资的“不是能赚钱的公司,而是能够让改变发生的公司”,因为“能赚钱当然是好事,但并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它有这种赚钱的潜力”,胡翔说:“作为早期投资人,我们是很贪婪的,也只有这些有所不同,能让改变发生的项目,才有机会给我们带来几十倍、上百倍的回报,只有这种可能性,才会让我兴奋。”这样的期望,在易代储创始人刘涛看来是十分必要的,“肯定是要几倍或是几十倍的增长,这是投资人最根本的要求。”
谈及改变与成长,胡翔掏出手机,为出类记者翻出了一段与Foru创始人在微信上的聊天记录。胡翔让创始人预测公司未来的业绩,创始人笃定的回答2018年做3亿没问题,而当胡翔问到2019年、2020年的时候,创始人犹豫之后给胡翔发了一串数字,那是两年里10倍以上增长的数字,而后附加了一个哭的表情,胡翔不解,“哭啥?”创始人回:“我觉得投资人不会相信啊,但我仔细测算了,分明觉得自己完全能做到啊,但我自己也不太敢相信。”
“传统企业是不可能以这样的方式来成长的,但因为他的创新与改变,决定了他就是有这个机会实现”,胡翔说,那天他为Foru创始人列举了一些黑马投资的案例,告诉他这样的成长完全可以期待,并且相信他有机会去做到。
在与项目创始人的相处中,胡翔说一方面要帮创始人看看发展节奏,同时很重要的就是激发他们的梦想,他常说:“要相信自己,要让改变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