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人生赢家】她做的是葡萄酒行业95%的人做不了的事

“人总是会想自己没有走的路,但事实上回过头来看,我觉得自己的选择还是挺正确的。”

Chemin des Vignes亚洲市场负责人丁汀

让丁汀第一次觉得“好喝到爆炸”的酒,是一杯勃艮第葡萄酒。

那是大三暑假的事。当时这个浙江大学法语系女生在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参加暑期交换项目,在戏剧课上认识了一位很有名的法国演员。好客的法国人邀请她在比弗利山的一家法国餐厅吃饭,推杯换盏间,俩人从莎士比亚、美国现代文学一直聊到美英两国当代戏剧发展史。法国演员兴致勃勃地告诉丁汀,戏剧其实和酒是很像的,那句话仿佛瞬间点中了她舌尖的感动,“(葡萄酒)里面的细腻和层次感让我觉得很难有一种饮品可以超越。”

彼时的丁汀怀抱“演员梦”。熟悉她的朋友都对她的敏感热情印象深刻,当经历的人事只在他人心头浅浅略过时,她是那种能够被激起狂涛骇浪般情绪的人,在做描述时总喜欢用那些最夸张的比喻。舞台,是个看起来无比适合她的选择。毕业在即,丁汀申请了几所美国大学的戏剧硕士项目,但熬不过父母的强烈反对只得作罢。父亲希望她能够去法国留学,可能去学什么呢?她想到了葡萄酒这个和戏剧一样有着“bling bling”光环的行业:“我当时还很想做媒体工作,就想如何我读一个葡萄酒专业,也许可以做饮食杂志的编辑。”

下定决心就说干就干一向是丁汀的行事风格。她申请了对国际学生审查异常严苛、号称一年只招三名中国学生的勃艮第高等商学院葡萄酒与烈酒国际贸易硕士项目。大概是因为看到一个毫无葡萄酒行业经验的年轻人居然在申请材料里大谈特谈自己对戏剧的热爱,与多数想从事葡萄酒贸易工作的申请者太不相同,面试官给她布置了一篇题为“艺术与葡萄酒”的论文,在读到她的未来职业目标是把葡萄酒文化和媒体、艺术结合起来后录取了她。

“上天竟然给了我这样的一条路,我就走了。”她笑嘻嘻地说。

貌似幸运的背后是辛苦付出。回忆起硕士的那一年,丁汀说自己每天早上7点起床,凌晨两点睡,因为听不懂课上大片出现的专业词汇,不得不录下来晚上回家再听一遍。但也是在那一年,她系统学习、掌握了葡萄酒和烈酒相关的各个领域知识,包括种植、酿造、品鉴、经贸、法律、文化和市场营销。

在学习品鉴的过程中,她发觉自己第一次喝好喝的葡萄酒时的直觉反应非常正确,某种程度来说,酒的味道变化的确如戏剧般复杂立体,“味觉是很特别的,味道可以把你带回到原来的情景里。你喝了一碗汤,可能会马上回忆起妈妈的味道,嗅觉也是特别能让你有身临其境感的,你闻到一阵风,会回到某一年某个场景。”在戏剧与文学中滋养出来的敏感度,让她善于辨别味道中的细微区别并记住每一种特别的味道,而这在日后构成了她的葡萄酒品鉴力的经验与技艺。

硕士项目结束时,丁汀不想像大多数同学那样进入葡萄酒贸易公司工作,而是瞄准了欧洲唯一的葡萄酒电视频道Edonys——在法国,因为政府管控原因葡萄酒和烟草不得出现在电视节目中,而那个在卢森堡成立的电视台是个例外。她的导师认为电视台肯定不会招收一个外国人,劝她不要申请,但她没管导师的苦口婆心,给电视台负责人写了一封长信,讲了讲自己的故事,就该频道的节目提出了很多意见和想法,毛遂自荐地表示自己会中英法三国语言,又有专业背景知识,可以担任双语主持人。

出乎导师意料的是,丁汀顺利成为了电视台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亚洲员工,上司甚至把一档节目交给她去独立策划并担任双语主持人。“当时老师很惊讶,说为什么会招一个外国人。那个老师觉得我挺有意思的,没有走别人常走的路,坚持做了媒体。”

丁汀顺利成为了Ebonys电视台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亚洲员工,独立策划一档栏目并担任双语主持人。

媒体工作做了一年,因为电视台被取缔而意外中止。到了2014年中旬,丁汀又一次面临职业道路选择的问题。丁汀在网上看到了Chemin des Vignes的招聘启事,因为工作原因她对这个家族企业有了解,知道这是一家知名法国酒窖,其拥有者勒格朗家族(Legrand)在100多年的时间里从无到有地打造出了法国酒窖行业的行业规范。

丁汀看到的招聘启事是招一名法国本地的活动策划总监,但她再一次毛遂自荐地给对方写信,自信满满地提出了自己可以如何帮助酒窖拓展海外市场。在邮件发出的第二天,她就收到了面试邀请。面试她的是Chemin des Vignes创始人孙女、现任酒窖总经理Aude Legrand,她的父亲Yves Legrand是现任法国酒窖工会主席。第一次面试,丁汀就和她聊了很久,谈了很多她对开拓中国市场的想法。到了第三次面试的时候,Aude Legrand还特地叫了一个会说中文的法国人来当面试官深入考察,面试结束,她被告知自己被录用了。

事后丁汀才知道,当时有五六千人申请这个职位,而法国企业又对招聘非欧盟区外国人异常谨慎——这与法国的工作签证与劳动合同制度有关,政府强制要求企业招聘时优先考虑本国员工,Chemin des Vignes直接与她签订了无限期劳动合同,不同于合同外包工和有限合同工,这种合同最大程度上保障了员工的利益。能够在投了四五份简历后就收获这样一枚重磅offer,丁汀说她认识的朋友中没有一个人得到过这种待遇。

被问到为什么老板会决定雇佣自己时,丁汀再次将之归于缘分,但或许她的老板在与她一见如故之余,更多的是慧眼如炬地看到了她在工作中让人感到无比熨帖的真诚和不安分的冲劲。以活动策划总监身份入职的丁汀一开始做的是为个人或企业筹划宴会活动,在50到300人的各类大型活动中,全程负责餐饮、选酒、活动流程和沟通事宜。在工作高峰期,她每周都要策划组织两三场宴会。

每周都能打扮美美地参加晚宴,吃精致的食物,喝好喝的酒,认识高管名流,普通人或许就满足于此了,但丁汀不是。一有机会,她就去和老板谈,说自己更感兴趣的还是开发亚洲市场,“我觉得亚洲市场比宴会会有更大的未来,我们酒窖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有那么多好酒,有很多人想来买酒想来参观,我们应该把这块业务做起来。”于是从2016年开始,Chemin des Vignes停止了宴会策划业务,丁汀转向了老年份酒的储存、拍卖、收藏和估值工作,按照她的说法,这些内容是95%以上的葡萄酒行业的人接触不到的。

2016年开始,丁汀转向了老年份酒的储存、拍卖、收藏和估值这些“95%葡萄酒行业人接触不到”的工作。


作为一家享誉全球的法国酒窖,Chemin des Vignes接受来自世界各地的客户委托,储存了价值数亿欧元的名酒,可谓是一家“酒银行”。丁汀发现,葡萄酒除了是一种快消品以外,也是自带金融属性的,具有极高保值能力的收藏品,“葡萄酒是最容易在市场里流通的高端产品。画和珠宝首饰这样的东西交易速度很慢,因为它们长期存在,不会减少。但酒不一样,它会不断减少,所以价值是不断增高的,而且它很好卖。”

把酒窖存储和客户的交易收藏需求对接起来于是成为一个非常顺理成章的业务方向。丁汀和同事一起着手开辟了酒窖的老年份和稀有酒储存区域,与拍卖行建立合作关系,专攻19世纪末到20世纪末出产的葡萄酒估值与交易。与黄金一样,葡萄酒的市价每日都会出现波动,丁汀要做的就是为入库的酒估值,并在客户有购买意向时再次估值,卖给客户。据她透露,她曾估过的最贵的一瓶酒是客户手里的一瓶1888年的拉菲,当时的估价是4万欧元。

和品酒相比,葡萄酒的鉴定对葡萄酒行业从业人员提出了更苛刻的要求。鉴定标准从酒标、水位线、酒塞、酒瓶等不一而足,更重要的是,鉴定人员需要有品尝这些珍稀名酒的切身经验,因此真正懂行的人非常少。托Chemin des Vignes的行业地位之福,丁汀直接接触的都是全球最高端的客户,常常有机会喝到好酒,她还经常与拍卖行的葡萄酒专家切磋经验。“这是我现在在做的非常重要的一块工作,也是我想要一直发展的领域。”

和整个酒行业的问题一样,丁汀也意识到稀有与老年份酒非常复杂而且假酒很多,比如在香港、美国等地区假酒泛滥,而且收藏者难以判断。因此她和巴黎总统府酒拍卖专家、勃艮第风土专家、欧洲葡萄酒收藏家等一起在巴黎创立了稀有与老年份葡萄酒国际协会,举办一些文化活动和葡萄酒真假鉴定,从某种意义上打击假酒,保护爱酒者的权益和古董酒市场。

目前,丁汀的职位名称是“亚洲市场负责人”,切实实践了面试时自己提出的目标。在法国,她负责接待中国客户前来酒窖买酒、吃饭、参观;在中国,她与国内机构合作,举办各类品酒和教育推广活动。根据她的观察,现在中国葡萄酒市场正在快速发展,虽然低端、中端和高端市场的界限还有些混沌不明,但越来越多的消费者开始了解葡萄酒的产区知识,味道和性价比越来越重要,“中高端葡萄酒已经开始打开这个市场,基本上是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好的状态。”

身为葡萄酒专家,丁汀还是经常会在中国遇到令人啼笑皆非的葡萄酒误区,比如大喇喇地把葡萄酒放在灯光直射、无恒温恒湿的展示柜里,把葡萄酒“一口干”,在吃中餐时只配一款酒。但她相信,在从业人员的努力下,中国的餐饮文化能够和葡萄酒文化找到一个更好的结合点,让国人在品酒之余不失中国的礼仪。

2016年6月,丁汀获得了法国最大的葡萄酒协会之一、波尔多左岸骑士会授予的骑士勋章,刘嘉玲也曾获得过这一荣誉。加深自己对葡萄酒本身的理解,尤其是稀有与老年份酒的相关知识,把优质的葡萄酒和葡萄酒文化带给中国消费者,通过葡萄酒为媒介成为中法文化的使者——这既是左岸骑士会对她的工作的认可,也是她孜孜以求的职业目标。

所以放弃戏剧,进入葡萄酒行业是个正确的决定吗?她想了想,郑重回答:“人总是会想自己没有走的路,但事实上回过头来看,我觉得自己的选择还是挺正确的,因为我从事的是一个朝阳行业,而且我很幸运地做了电视台唯一一个亚裔主持人,也成为了法国最好的酒窖的亚洲市场负责人,也接触到了很多很有意思的人和事,这些经历如果我去别的行业是体会不到的。”

表演依然是丁汀工作之余的兴趣,有意思的是,因为工作关系她认识了前来法国取景的《巴黎假期》剧组,在这部由古天乐和郭采洁主演的爱情喜剧片里客串了一把,通过葡萄酒的行业积累“曲线救国”,满足表演欲是她心底的一个小小愿望。而在和别人聊起自己的本职工作时,她在表演中展现出的热忱、天真和理想主义又以一种非常动人的方式展现出来。

“葡萄酒是一个很有passion(激情)的行业,当你和一群真的爱它的人在一起,你会发现这是多么有魅力的东西,可以让一个人把所有的精力、金钱和爱都投入其中,”说这话时,她举起面前的茶杯,装作是葡萄酒杯晃了晃,语气梦幻,“想象一下,一杯葡萄酒到你的嘴里是多么漫长的过程。从一颗种子长了四五十年变成一棵老藤,经历风吹雨打变成一颗葡萄,经历压榨变成葡萄汁,再经历陈酿——有些是几个月,有些是十几个月,有些甚至是二十几个月——装到酒瓶里,经过那么漫长的运输到餐桌上,倒进你的杯子里,喝的时候是一种感恩的心。吃一颗葡萄跟喝一杯酒的工艺是不一样的,人类是多么有智慧啊。”

来源:界面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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