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潮男在东北

提到东北，大多数人对它有不少刻板印象，总之，很少有人把它和时尚联系在一起。这片地处中国最北部的土地冬季漫长，尤其是黑龙江，冬天甚至可以达到5、6个月之久，为了抵挡零下30多度的严寒环境，东北人在冬季不得不穿上厚重的羽绒服、套上一条视觉增重十斤的棉裤。而一些在南方生活过的东北人，也经常会觉得每年回家换上羽绒服和棉裤的自己，像是瞬间被封印。

因此，在你想象中的东北人会穿些什么？恐怕十有八九会有人说是貂儿、棉袄、毛裤......这不能怪春晚，毕竟打开淘宝也很精彩，不少人在前往东北旅行签会提前购买加绒雷锋帽，厚到可以捂住你的呼吸；加厚款御寒军大衣，穿上感觉像背了炸药包；或是貂皮大衣，买一件比整个旅行费用还贵……

但秉持着“只服务于独立思考的人群”的态度，我们最近去东北走了走，结果发现，如果你真的穿着上述衣服走在东北的街头，那几乎等同于把“外地人”这三个字直接写在脸上。事实上，和中国其他城市相比，东北无论是在夏天还是冬天，看起来不仅不“屯”，甚至还可以称得上是“中国潮男之乡”。

东北男孩爱穿貂儿？

想要说服你这件事，首先要解决的疑惑是：东北男生真的穿貂儿么？这个问题其实与“北京人都住四合院么”、“成都人都特别能吃辣么”差不多。

从哈尔滨的街头来看，尽管3月初的哈尔滨还有着零下20度的气温，但街上几乎看不到年轻男性与貂皮之间的任何联系。

不可否认的是，东北人过去的确对貂皮大衣情有独钟。这种用水貂皮为面料制成的大衣，不仅具有抗风、消雪、防雨的作用还是富贵的象征。近代以前，东北多居住着契丹族、金人、满洲人等以捕鱼打猎为生的游牧民族。环境上，东北地区纬度高，热量低，不适合棉花的种植，地广人稀，加工棉花也没有充足的劳动力，为了图方便，东北人从古代开始就有直接将动物皮毛披在身上的传统。但是由于水貂尤其是紫貂价格实在是不便宜，清朝时也就只有皇帝和王公贵族才能享用貂皮，这是件有面子的事，到了近代没有什么阶级禁忌的时候，穿貂儿也成为了东北人追捧的潮流之一。

不过，那时候的貂皮，对东北人来说更像是一种情怀，是宣布每年冬季开始的一个信号。

而后貂皮的兴盛则和东北地区与俄罗斯的边境贸易有很大关系。在1990年代，由于东北地区与俄罗斯边境的贸易活动频繁，在辽宁佟二堡地区建立了一个皮草交易市场。经过2000年左右金融危机的震荡，为保证对外贸易的正常进行，佟二堡在2010年被定为沈阳经济区新市镇，新建的多个皮革城总面积达到了80万平方米，相当于近三个半鸟巢体育场。

而在巅峰时期，佟二堡海宁皮革城的日高峰客流量可以突破3万人，要知道，这里的总人口才仅仅有4.3万人。那是皮草在东北最好的年代，到处都是穿貂皮的人，不分性别，无论贫富。

现在情况就不同了。《皮草网》根据一些网购平台的数据做出分析称，截至2015年，东北地区18-24的青年人群对皮草喜好度正在迅速降低，30-34岁之间的人群喜好程度相对稳定，35岁之后的人群略有提升。东北的年轻人们慢慢在抛弃这种雍容华贵的风格。

为什么东北的男生不再穿貂儿了？原因主要有两个方面，从消费心理上来说，网络的迅速发展加快了信息流通的速度，即便东北位于偏远地区，也不妨碍这些喜爱时尚的东北男生在挑选服装上有了更多的选择。而从供应源头上讲，2012年东北三省的GDP增速成为全国的垫底军团，而辽宁更是以1.9%垫底，东北皮毛动物养殖也出现了一定程度上的混乱，一窝蜂出现的水貂养殖户导致该年水貂供应远远超出需求量。根据艾格农业数据库的调查，2013年前后产出的貂皮可以一直出售到现在，这使近几年卖皮草的商人们纷纷失去了信心。

那么问题来了，他们现在穿什么呢？这里有几个案例。

而且据不少东北男孩们反馈，他们穿搭上往往有着比较相近的喜好，比如喜欢小脚裤、中长款大衣、偏爱街头风格，会模仿穿搭但又有着自己的想法。

“来东北上学之前，我以为东北男生穿的和家里的男生没什么区别，但也有想过他们会穿貂，因为毕竟这边比较冷，”来自湖北现于黑龙江一所高校的万赫在接受界面记者采访时表示，“来这边上学之后发现，南方人正装多一些，东北人一般都是小腿裤什么的，会看起来更酷一点。”

东北男孩喜欢紫色、军绿和酒红

在大众认知里，东北年轻男孩容易被分为比较极端的两个类别，一种则是含情脉脉的文艺风，一种是貂皮配金链的浮夸风，前者更接近于生活常态，后者则一般都出现在喊麦、快手主播等群体中，有了被“污名化”的倾向。

事实上，东北男孩的文艺范有着某种历史根源。很多接触过东北男孩的人都表示，他们的眼中有一种得天独厚的自信。作家酒岩在《历史·记忆·生产：东北老工业基地文化研究》中对这份自信作出了解释，经历了“九一八”事变后的东北，文坛上曾经涌现了一大批反抗殖民主义的作家，自诩为“中国白话文第一人”的李敖、“民国四大才女之一”的萧红及其丈夫萧军、以东北历史文化为主要表现内容的画家于莲客等，他们生长于东北这片充满反抗与斗争的土地上，经历过动荡与迅速发展，骨子里对东北都有一种复杂的感情。

1990年代，东北作为新中国工业基地被树立起“共和国长子”的阳刚形象，这使东北人的自信更有底气了，即使在很长一段时间，东北的作家、艺术家群体曾因为种种历史原因被埋没了多年，但是当历史被重新翻篇，他们又都擦掉了身上的尘埃逐渐走到了大众的视野中。正如许鞍华导演的《黄金时代》海报上所写“一切都是自由的”，在那个变革着的年代里，东北人是压抑的，但同时又是思想上极其活跃的。

东北人在文娱事业上也有着出众的表现。这不仅仅是局限于小品、二人转等乡土文化，早在1945年，恰逢新中国的第一个电影制片厂——长春电影制片厂建于吉林长春，由于地理位置优势以及自身的文艺天赋，许多当时的东北潮男都走上文艺道路，从演员李幼斌到孙红雷再到“诗人”歌手李健、钢琴家朗朗，他们用文艺默默反抗着东北近年来所谓的“衰败和没落”。

不过整体来看，东北的基调是强烈的。天猫曾组建了一支色彩趋势研究团队，该团队对中国各地区的服装色彩热度进行了分析，结果发现东北人在服装色彩的选用上也有着独特之处。

据其最新为界面提供的数据显示，除黑白等基础颜色外，东北男人最喜爱的三种颜色分别是紫、军绿和酒红，尤其是20-25岁的东北年轻人，更喜爱那些高饱和度色彩的服饰，而相比之下，南方男人则对卡其色显示出明显的偏爱。

 睿意德沈阳公司总经理夏季在接受界面采访时表示：“东北人的消费形态更偏向一种炫耀式消费，在服装选择上往往会偏向品牌logo面积比较大的服饰，包括貂皮在东北的兴盛，也与这方面心理有关。”这点从品牌在东北地区的销售趋势上也可以看出端倪——典型商家如Mishkanyc、Boy London等，在东北的访客、销量一直以来都处于领先于全国的位置。

“浮夸Style”受韩潮影响大

而东北男孩们之所以能够拥有比较好的时尚感，也受到了外来文化的极大影响。

 其中，日本、韩国的影响是最显著的。随着近年来，东北年轻人大量外迁，加上东北地区原本就有大量的朝鲜族定居，这些文化的融合也渐渐得反馈在了服饰上。据中国第六次人口普查结果显示，近十年来，东北地区外流的人口数量达到100万之多，其中除了一部分人口流向北上广等一线及南方城市，另外很大一部分流向韩国、日本以及少数其他国家。

 由于地理位置较为临近，少数民族聚集，韩国和日本不仅成为东北地区人口流向的主要国家，更是把东北作为了文化的主要输出地。《继承者们》、《鬼怪》、《太阳的后裔》等韩剧以及《Running Man》、《无限挑战》、《我们结婚了》等综艺在东北地区的普及也将东北部分地区变为了韩流文化的集聚地。

 “我初中的时候喜欢BIGBANG，所以不知不觉可能穿衣风格就受到了韩流的影响。”赵明在接受界面采访时表示。

 而东北人自身条件也为“潮男”的形象提供了一个良好的发展空间。整体上，东北男孩的潮流感得益于他们大多颜美人Man大长腿，是天生的衣服架子。比如说一向零差评的演员佟大为、极具幽默感的林更新、多以硬汉形象出场的刘烨等等都是生长于东北的“潮男”。很多研究表示，这些自身条件一定程度上与东北人的饮食习惯有很大关系。与南方相比，东北由于纬度较高，冬季寒冷而漫长，东北人在饮食上多以米饭为主、面食为辅，同时在菜品上以重油重盐为特色，以达到抗寒的目的。据2015年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统计，东北人的身高均位于全国前列，其中黑龙江更是仅次于山东和北京位于全国第三位。长得高有自信，东北男孩大多从初中开始就会开始关注搭配博主、时尚杂志、或者韩剧中的服装搭配。

而据夏季介绍，东北人在服装和餐饮上的消费在人均可支配收入中的占比也在全国名列前茅。据国际统计局公布的2017年对全国31个省居民可支配收入报告东北三省，辽宁、吉林、黑龙江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分别为27835.44元、21368.32元、21205.79元，其中吉林省位居第18位。虽然与往年相比看起来似乎形势有所好转，但东北人在吃穿方面的“敢花钱、愿意花钱、攀比着花钱”的风气依旧盛行。举个简单的例子，在东北，一个人邀请他的朋友吃饭，如果在结账的时候对方提出AA制付款，邀请的人就会觉得对方没有把自己当朋友。也就是说，东北人之所以在人均可支配收入不高的情况下消费水平仍然处于全国前列，“面子问题”是一个很主要的原因。

时尚品牌给东北的机会

但就像日韩风、欧美风这种常常被混淆的标签一样，把东北规为同一种风格是不是也不够准确呢？

理论上来说，东北地区，主要指黑龙江、吉林、辽宁三个省份，其中黑龙江与俄罗斯接壤、吉林省地处中部，而辽宁则与韩国隔海相望。但或许是东北这个称呼太过于深入人心，或许是三个省份关系太过紧密，东北三省除了口音上的略微差异以外，在个人的穿着偏好上几乎没有什么差别：和服装产业发达的南方相比，东北消费者整体重穿搭，但对品牌的认知度弱于南方。

但是，东北三省的时尚品牌以及购物中心的布局却有着比较明显的差异。

睿意德沈阳公司总经理夏季告诉界面记者，“东北的购物中心大多布局在沈阳、大连、长春、哈尔滨四个主要城市，其中沈阳最多，常见的如华润、恒隆、k11等在沈阳的发展态势都比较良好，但是受制于地理位置的差异，长春及哈尔滨与沈阳相比，本地百货（比如哈尔滨的秋林公司）的实力会更强一些，”他又补充说道，“这主要是由于在东北三省的城市中，沈阳城市价格较高，位于进入东北的门户位置，而且作为中部城市，沈阳辐射能力也是东北三省所有城市中最强的。”

据悉，东北三省的商业地产首次呈爆发式增长是源于2006年的招商引资，这种持续增长一直延续到2016年，十年间东北地区的商业地产已达到800多万，虽然2016、2017年两年陷入了低潮期，但是在未来五年仍有500万的增长预估值。

我们曾经有一个预设，既然东北多潮男，那是否许多潮牌和日韩风的服装品牌在进入中国市场时会把东北作为主力市场，夏季对此表达了不同的观点：“潮牌其实还是从一线城市开始布局的，然后才会辐射到二三线城市包括东北地区。但是个别品牌的确在东北会呈现比较突出的销售额增长，比如说Aape，它在东北的（单店）销量几乎可以与北京三里屯太古里的媲美。而至于日韩品牌，日本品牌的发展会差一些，在沈阳西单近几年有很多小众的日本品牌都由于销量不佳而关店。韩国品牌也是前几年发展会更好一些，近几年更新速度变慢，商品的大众化也使消费者对其期待下降。”

总而言之，在全国的男性消费者之中，东北男生确实在独特的消费心理和文化氛围的影响下显得略微那么与众不同一点，然而由于品牌认知度和人均收入的限制，从品牌消费的角度上来讲，如果就这么认定“中国潮男在东北”恐怕对其他地区的男性消费者也不公平。不过，对于信心满满的东北男生来说，这个说法在他们眼中可能一点也不为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