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本CR-V机油增多把你我都变成了孔乙己

孔乙己是第一个买新一代CR-V的人。

鲁镇的东本4S店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都是当街一座钢结构厂房,店里面预备着机油,可以随时更换。换机油的车主,每每花四文铜钱,换一次矿物质机油,——这是十多年前的事,现在每次要涨到十文,倘肯多花一文,便可以换本田专用半合成机油,如果出到十几文,那就能换本田专用全合成机油,但这些车主,大多工薪族,大抵没有这样阔绰。只有有钱的,才换本田专用全合成机油。

我从十二岁起,便在镇口的东本4S店里当伙计,掌柜说,我样子太傻,怕侍候不了有钱主顾,就在外面做点事罢。外面的工薪主顾,虽然容易说话,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机油从库房取出来,检查机油有没有拆封,又亲看将机油加进发动机里,然后放心:在这严重监督下,做假也很为难。所以过了几天,掌柜又说我干不了这事。幸亏荐头的情面大,辞退不得,便改为专管打杂的一种无聊职务了。

我从此便整天呆在店里,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掌柜一副凶脸孔,主顾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只有孔乙己到店,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孔乙己是第一个买新一代CR-V的人。他身材很高大;青白脸色,皱纹间时常夹些伤痕;一部乱蓬蓬的花白的胡子。穿的虽然是名牌,可总又脏又皱,似乎十多年没有洗,也没有熨。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i-VTEC、DOHC,叫人半懂不懂的。

因为他姓孔,别人便从描红纸上的“上大人孔乙己”这半懂不懂的话里,替他取一个绰号,叫作孔乙己。孔乙己一到店,所有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孔乙己,你的CR-V刹车失灵了!”他不回答,对接待说,“换机油,洗车。”便排出四文大钱。他们又故意的大声嚷道,“你的CR-V一定又机油增多了!”孔乙己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拿着机油尺,踮着脚量。。”孔乙己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CR-V机油增多不能算毛病……东瀛匠研呢!……日系担当的事,能算事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一日本田,终生本田”,什么“本田大法”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孔乙己原来也读过书,但终于没有进学,又不会营生;于是愈过愈穷,弄到将要讨饭了。幸而会玩电脑,便加入东本水军,换一碗饭吃。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好喝懒做。坐不到几天,便连人带电脑,一齐失踪。如此几次,叫他做水军的人也没有了。孔乙己没有法,便免不了偶然做些偷窃的事。但他在我们店里,品行却比别人都好,就是从不拖欠;虽然间或没有现钱,暂时记在粉板上,但不出一月,定然还清,从粉板上拭去了孔乙己的名字。

孔乙己喝过半杯茶,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孔乙己,你当真懂车么?”孔乙己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连电子手刹都不知道在哪呢?”孔乙己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全全i-VTEC、DOHC之类,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掌柜是决不责备的。而且掌柜见了孔乙己,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孔乙己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孩子说话。有一回对我说道,“你懂车么?”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懂车,……我便考你一考。i-VTEC,你懂么?”我想,讨饭一样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孔乙己等了许久,恳切地说道,“不懂罢?……我教给你,记着!这些i-VTEC应该记着。将来做掌柜的时候,技术管理要用。”我暗想我距离掌柜的等级还和远呢,而且我们掌柜也从不过问技术管理;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不就是发动机特有技术么?”孔乙己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柜台,点头说,“对呀对呀!……i-VTEC系统可连续调节气门正时,且能调节气门升程,你知道么?”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孔乙己刚用指甲蘸了茶,想在柜上写字,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多乎哉?不多也。”

有几回,隔壁丰田伙计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孔乙己。丰田伙计问升级软件解决刹车失灵是不是把功能阉割了?孔乙己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刹车失灵不能算毛病……刹车失灵呢!……软件故障的事,能算事么?”丰田伙计仍然不散,眼睛都望着CR-V。孔乙己慌了,伸开五指将发动机舱盖子压住,弯腰下去说道,“不多了,我已经不多了。”直起身又看一看CR-V,自己摇头说,“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于是丰田伙计都在笑声里走散了。

孔乙己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

有一天,大约是中秋前的两三天,掌柜正在慢慢的结账,取了粉板,忽然说,“孔乙己长久没有来了。还欠十多桶机油钱呢!”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一个换机油的人说道,“他怎么会来?……他的CR-V报废了,他打折了腿了。”掌柜说,“哦!”“他总仍旧是撞人。这一回,是爆缸失控,竟撞死丁举人的二房了。丁举人家的二房,撞得的吗?”“后来怎么样?”“怎么样?先卖房赔偿,后来是打,打了大半夜,再打折了腿。”“后来呢?”“后来打折了腿了。”“打折了怎样呢?”“怎样?……谁晓得?许是死了。”掌柜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算他的账。

中秋过后,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看看将近初冬;我整天的靠着火,也须穿上棉袄了。一天的下半天,没有一个顾客,我正合了眼坐着。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借九文钱。”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人。站起来向外一望,那孔乙己便在柜台下对了门槛坐着。他脸上黑而且瘦,已经不成样子;穿一件破夹袄,盘两腿,下面垫一个蒲包,用草绳在肩上挂住;见了我,又说道,“借九文钱。”掌柜也伸出头去,一面说,“孔乙己么?你还欠十多桶机油钱呢!”

孔乙己很颓唐的仰面答道,“这……下回还清罢。这一回是借钱,要快。”掌柜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孔乙己,你又撞人了!”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是不撞人,怎么会打断腿?”孔乙己低声说道,“跌断,跌,跌……”他的眼色,很像恳求掌柜,不要再提。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便和掌柜都笑了。我倒杯茶,端出去,放在门槛上。见他满手是泥,原来他便用这手走来的。不一会,他借到钱,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坐着用这手慢慢走去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孔乙己。到了年关,掌柜取了粉板说,“孔乙己还欠十多桶机油九文钱呢!”到第二年的端午,又说“孔乙己还欠十多桶机油九文钱呢!”到中秋可是没有说,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他。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孔乙己的确死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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