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影史】从摄影师到革命家 她是爱德华·韦斯顿一生中最重要的女人

作为二十世纪最杰出的女摄影师之一,蒂娜·莫多蒂(Tina Modotti)一生跌宕离奇。令世人熟知的却是她“韦斯顿情人”的身份,然而在她短暂的一生中,爱情、摄影、革命贯穿始终。

蒂娜·莫多蒂于1896年出生在意大利东北部的城市乌迪内,1913年,莫多蒂随着父亲移民到美国旧金山,在旧金山海湾地区意大利移民社区发起的表演活动的影响下,她开始尝试表演,并且因为天生拥有一双黑色的眼睛和略带异国情调的美貌,使她常常在电影中扮演“蛇蝎女人”的角色,她出色的发挥也让她成功在洛杉矶和好莱坞的电影业站稳脚跟。1920年的电影《The Tiger’s Coat》是莫多蒂电影事业的高峰。

1917年,莫多蒂遇到了化名鲁伯(Robo)的墨西哥画家、诗人,两人开始了一段浪漫的爱情关系并一同搬到了洛杉矶。尽管莫多蒂和鲁伯一直以夫妻名义生活在一起,但实际上他们并没有真正的结婚。大约在1920年的夏天,莫多蒂和鲁伯进入了一个波西米亚主义的朋友圈,在这个圈子中,他们遇到了里卡多·戈麦斯·罗贝洛(Ricardo Gómez Robelo,后来成为墨西哥教育部艺术司的负责人)和美国摄影师爱德华·韦斯顿(Edward Weston)。谁也未曾想到,因为这一次的偶然相遇,韦斯顿不仅走进了莫多蒂的生活,而且还对她的生活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莫多蒂来到韦斯顿的摄影工作室学习摄影,并成为韦斯顿的模特。很快他们之间就发展出一段充满激情的爱情,而当时的韦斯顿已经有一个情人——玛格丽特·马瑟(Margrethe Mather)。马瑟不仅是韦斯顿的情人,还是他的模特、艺术合伙人,也是一名著名的摄影师。

爱德华·韦斯顿名作《裸体》,1925年,模特正是莫多蒂。这张照片在2008年苏富比拍出160.9万美元。
莫多蒂与韦斯顿。
莫多蒂拍摄的韦斯顿。

在不知道莫多蒂和韦斯顿成为情人关系的情况下,鲁伯接受罗贝洛的邀请前往墨西哥工作并开设工作室。1921年,鲁伯带着韦斯顿的照片先行前往墨西哥,准备用他的绘画和韦斯顿的摄影在墨西哥做一个联展。但还未完成联展,鲁伯就因天花而离世。1922年9月,莫多蒂在去往墨西哥的路上接到鲁伯死于天花的消息。同年3月,莫多蒂在墨西哥国家美术馆成功举办了鲁伯和韦斯顿的作品联展,实现了鲁伯生前的愿望。可是不幸的事接二连三的出现,莫多蒂的父亲也在这一年离开了她。一连串的打击让莫多蒂一度想离开。随后,韦斯顿关掉他在加州的照相馆,带着长子钱德勒和莫多蒂一同前往墨西哥发展。

蒂娜·莫多蒂拍摄的《百合》,1925年。

来到墨西哥之后,韦斯顿开了一家肖像照相馆,开始拍摄蔬菜、昆虫的特写照片,以寻求日常物体中存在的难以置信的形状。此后数年,韦斯顿还以莫多蒂为模特拍摄了大量的人体照片。《女人体》是韦斯顿创作巅峰时期的作品,画面中的女人便是莫多蒂。韦斯顿的人体作品常常隐去被摄者的面部,这符合他创作的一贯风格----既写实又抽象。《女人体》在阳光下优美绝妙的造型,使美妙的人体曲线如同栖息的天鹅般的华丽,照片把女性特有的柔软体态,绸缎般细腻的皮肤表现到了极致。看到摄影图片中弥漫着的纯洁、宁静不带有一丁点杂念的气氛。同时在韦斯顿的指导下,莫多蒂也成为一名颇有造诣的摄影师。

墨西哥大革命结束后兴起的民族现实主义艺术革命将墨西哥艺术推到了世界艺术舞台的中心。当时前卫知名的艺术家也包括迪亚戈·里维拉、弗里达·卡萝等,他们经常聚在一起开舞会、讨论艺术和革命。一些留欧的艺术家将全新的艺术风格带回墨西哥城,他们有志于在本民族的历史、传统与身份之上开创一种具有墨西哥特性的美学。因此莫多蒂迅速进入到了一个充满前卫艺术、政治氛围的社交圈。尽管莫多蒂没有接受过正规教育,但是她仍然热衷于关注那些需要理性思维的事。在墨西哥的这段时间,成为莫多蒂一生中重要的转折点。莫多蒂不仅在摄影上得到提升和绽放,还与墨西哥20世纪最伟大的艺术家们相遇。更重要的是,莫多蒂在这里遇到了墨西哥共和党人,从此她的焦点逐渐转向革命。

韦斯顿教给莫多蒂最棒的摄影技巧,但是莫多蒂的思想和意志却比韦斯顿更加坚强。在墨西哥生活期间,韦斯顿被墨西哥的风景和民间艺术所感动,沉迷曲线玲珑的人体、静物、为艺术而艺术的探求过程中,他创作了更多的抽象作品,他曾为马桶拍过一张精美绝伦的照片,他认为代表他最高成的摄影作品是一个静物特写《甜椒,第30号》。“啊,这是张完美无缺,挑不出一点毛病的照片。拍的是甜椒,但又绝不仅仅是一个甜椒……这里边的抽象部分,已经超出题材本身的涵义,将人带入一个超出感觉世界以外的新的境界之中,把现实世界的内核,明确无误但又神秘莫测地显露了出来……”莫多蒂却认为,说出花来,不还是个甜椒吗!与韦斯顿相比,莫多蒂更愿意将镜头对着农夫、民女、步枪子弹,她把摄影当作一种生活方式,作品中透着政治欲望,她开始关心政治,参与政治活动。两人的创作风格逐渐发生变化。

1925年,莫多蒂加入国际红十字会。在政治上更加积极的莫多蒂,决心将时间用于政治事务和革命事业。这一次,她和韦斯顿决定分道扬镳。原因是他们在摄影方面有着不同的野心和相似性,韦斯顿喜欢把普通的物品变成美丽的东西,而莫多蒂则是一种记录社会变化的方法。她的创作风格在这一时期逐渐成熟,拥有了自己的视觉语言,比如她对建筑内部、花朵和城市景观进行的正式实验,尤其是她对农民和工人形象的抒情表达。莫多蒂拍摄的“Workers Reading El Machete”就是反映当时墨西哥工人生存现状的。1923年至1930年,莫多蒂拍摄的墨西哥工人和海外革命者的棕色肖像十分浪漫,并且画面中充满美丽、坚强和理想。她的研究对象不仅仅是一个符号,而是真实的人。这些照片让人感觉亲密而真实,她用优雅的现代主义弥补了明显的象征意义,留下了令人瞩目的形状、形式和纹理。1924至1928年,莫多蒂在墨西哥城公共教育秘书处拍摄了数百张里维拉壁画的照片,成为墨西哥壁画运动的首选摄影师, 记录了乔斯 · 克莱门特 · 奥罗斯科和迭戈 · 里维拉的作品。1929年12月,墨西哥国家图书馆为莫多蒂举办了一个回顾展「在墨西哥的第一次革命摄影展」,作为摄影师她的职业生涯达到了高峰。也是在这段时间里,莫多蒂遇到了几名政治激进分子和共产党人,其中包括三名墨西哥共产党领导人:泽维尔·格雷罗,胡利奥·安东尼奥·梅拉和维托里奥·维达利。不久之后,莫多蒂加入墨西哥共产党。这一时期莫多蒂的作品更加具有政治动机,她的照片开始出现在墨西哥民俗杂志,以及德国共产党的刊物上。

蒂娜·莫多蒂拍摄的《工人游行》,1926年。
蒂娜·莫多蒂拍摄的《墨西哥革命》,1927年。
蒂娜·莫多蒂拍摄的《子弹、玉米与镰刀》,1927年。
蒂娜·莫多蒂拍摄的《扛着水瓮的妇女》,1927年。
蒂娜·莫多蒂拍摄的《举着旗杆的妇女》,1928年。
蒂娜·莫多蒂拍摄的《读报的工人》,1929年。
蒂娜·莫多蒂拍摄的《特万特佩克的妇女》,1929年。
莫多蒂在墨西哥图书馆的回顾展「墨西哥第一次革命摄影展」,1929年。

墨西哥摄影师曼努埃尔·阿尔瓦雷斯·布拉沃(ManuelÁlvarezBravo)将莫多蒂的摄影职业生涯分为两大类:“浪漫主义”和“革命主义”,这也是莫多蒂从韦斯顿助理向共产党员身份转变产生的结果。莫多蒂认为,摄影是一种恰当的艺术形式,而独裁者波费里奥·迪亚斯不喜欢这种过于真实反映生活的艺术形式实属正常。但对于革命者来说,摄影是一种便携且直接的表达方式,它可以向世界展示墨西哥人的真实生活。面对残酷的独裁统治,墨西哥艺术家们用艺术之枪打出了一颗颗具有革命勇气的子弹。

莫多蒂拍摄的梅拉,1928年,这也是梅拉著名的肖像。
梅拉和莫多蒂,1929年。
当时报纸上关于梅拉谋杀的报道。

在莫多蒂与墨西哥共产党领导人建立联系之后,墨西哥和中南美洲的经济和政治矛盾正在加剧,其中包括加大对政治异议人士的镇压力度。1929年1月10日,莫多蒂和梅拉在街上遭遇暗杀,杀手在严密的保护下逃之夭夭,莫多蒂被当作嫌疑人立即逮捕。当时墨西哥政治警察企图把莫多蒂牵扯进来,为此还发布了韦斯顿拍摄的裸体照片,一时间舆论哗然。后来随着反共运动愈演愈烈,1930年莫多蒂被驱逐出境,与此同时,莫多蒂也放弃了摄影,开始流亡柏林、瑞士。1931年搬到莫斯科后,莫多蒂全身心地投入到革命工作中。

此后数年,莫多蒂代表国际工人救济组织在欧洲的共产主义国家进行各种任务。1936年西班牙内战爆发时,莫多蒂和她的丈夫维托里奥·维达利(Vittorio Vidali)从莫斯科到西班牙,期间结识了智利诗人聂鲁达。1939年西班牙共和运动崩溃后,莫多蒂和其他左派分子以假名返回墨西哥。直到1941年得到政治庇护,莫多蒂才重新获得了自己的真名。

1942年1月5日,莫多蒂被发现死于一辆出租车里,死亡细节却并未公布。当时流言四起,其中一种说法是,莫多蒂离开聂鲁达在墨西哥城的家,因心脏衰竭死在了出租车上。但是在得知莫多蒂死亡的消息时,迭戈·里维拉认为是维达利策划了整件事,原因是莫多蒂可能对维达利在西班牙的活动“知道的太多”而遭灭口。当时报纸整版刊登耸人听闻的污言秽语,他们称莫多蒂是“来自莫斯科的神秘女人”。更令人不解的是,在莫多蒂死亡证明中的职业一栏中写着“家庭主妇”,没人知道这些奇怪事情的原因是什么。

聂鲁达在他的自传中写道:“卡洛斯少校(当时维达利的名字)和我正在为她那小得可怜的遗体守灵,少校圆睁着发红的眼睛怒吼。蒂娜躺在她那流亡者的小小灵柩里,像是蜡制的。而我面对聚集在她房间里的所有人的哀痛,只能无奈地保持沉默。”

作为20世纪最杰出的女摄影师之一,莫多蒂的一生无疑是一场刺激的冒险。45年的韶华,写满了爱情、摄影和革命。莫多蒂因爱情拿起相机,又拿着相机参与了革命,她是一个多才多艺、勇敢无畏的女人,在她人生的不同阶段,她可以为她所处的世界提供更多的东西。如果要给蒂娜· 莫多蒂贴上标签的话,那么她既是好莱坞女星,也是韦斯顿的情人,既是著名女摄影师,也是被指控犯有谋杀罪的间谍,除了这些,她还是一名优雅的、充满魅力的女性。

来源:界面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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