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齐朋利
当我告诉出租车司机去阿那亚的时候，司机有些惊讶，“怎么你们都要去阿那亚？”
在我之前，他在12月31日这天已经拉了三波客人去阿那亚。这些客人和我都差不多，二十多岁，从北京或天津乘动车来到北戴河，一出站就直奔出租车停靠点。
“去阿那亚是参加什么活动？”司机继续问我，我告诉他是要看一个跨年演出。“是朴树吗，我知道朴树在阿那亚买房了。”司机有些兴奋。
对于北戴河当地人来说，朴树有着类似阿那亚代言人的角色。在2016年10月，朴树联手老狼在阿那亚举办了一场1500人规模的海边邻居音乐会。这次演出不对外售票，只向朴树的邻居们——阿那亚的业主开放。2017年7月，的阿那亚第三届社区沙滩音乐节上，打头的同样又是朴树、许巍与叶蓓的慈善音乐会。
博纳影业的总裁于冬也是阿那亚的业主。2016年，在冯小刚主演的电影《老炮儿》上映时，这位电影老板还曾大手笔包场请阿那亚的邻居们看了这部电影。
我此行的目的是看一场由国内跨界艺术家丁东举办的“虚无冷酷仙境”艺术展览，顺便参加“虚空之梦”跨年派对。那些早于我去阿那亚的年轻人和我有着同样的目的。近年来，这座距离北京245公里有着“北京之海”之称的海边度假社区，凭借自身气质的打造和运营，吸引着越来越多的音乐人、艺术家及文艺爱好者的到来。
孤独图书馆
“孤独图书馆”是阿那亚重要的引爆点。2015年5月，生活方式媒体《一条》发了一条关于“全中国最孤独的图书馆”的短视频，视频里那座独自伫立在沙滩上面向大海的图书馆吸引了无数人的注意。这个图书馆正是阿那亚的配套设施之一。
由此开始，人们逐渐了解到阿那亚的黄金海岸、海上礼堂、符合中产人群品味的住宅以及良好的商业配套。在优良的自然条件、高品质的住宅以及举办艺术活动的共同助力下，阿那亚招揽了成批的住户和到访者，并成为了文青圣地。
阿那亚的成名让北戴河——一个与中国党内政治关系密切并带有神秘色彩的地方，曾经每年夏天这里都酝酿着新一轮的政策——有了文艺气息。
北戴河声名的巅峰期是从上世纪五十年代开始的。由于靠近大海夏天温度适宜，领导人从五十年代开始在这里避暑办公，大批别墅和疗养院修建起来。到本世纪初，北戴河一直是与美国戴维营和俄罗斯索契并称的世界三大政治夏都。
在前往阿那亚的路上，我看到了包括北京军区疗养院在内等不少那个时代的印记。这种印记同样存在于北戴河当地人的记忆里。在出租车上，司机还会念两句“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开到中途时，司机还特意放慢速度指着一座山讲起96号楼主人出逃的故事。
对于很多年轻人来说，这些东西已经很难再勾起他们的兴趣。对于京津两地的年轻人而言，北戴河早已不是旅行的首选，它太过普通和大众，离美好的照片和能炫耀的社交媒体地点定位太远。通常情况下，北戴河只能依靠近距离的交通、廉价的海鲜和酒店，让自己成为更为实用的学生团建的可能共识。
阿那亚的成名在努力改变这一切。因为这个海边社区的出现，北戴河又有了与年轻人沟通的渠道。这为北戴河在一个时代落幕之后，重新跟上另一个时代提供了机会。
虚无的本质，讲的是空
虚无
阿那亚距离秦皇岛市区有50公里，距离北戴河火车站也有30公里。
2017年的最后一天，由于路上的车和红绿灯都很少，我得以在半个小时之内就到了阿那亚。“阿那亚”一词来自梵语阿兰若，指的是远离热闹的寂静处。在阿那亚社区的入口，除了标有“aranya”的标志牌，就只有大批的草木，确实显得颇为冷清。
从标志牌沿路向里走，不远处就被保安设卡拦了下来。只有向出示业主身份或说明来访事由才会被放行。但也只能到达一个丁字口，外来访客从这里只能步行前进。由于正处冬季，道路两侧大批在建的住宅楼、商业区以及度假酒店都处在停工状态。
整个阿那亚社区的面积有3300亩，其中有1500亩被高尔夫球场占据。这个由西班牙高尔夫运动员塞尔吉奥 加西亚设计的PGA赛事级高尔夫球场，在2013年曾被评为当年中国十大新球场。整个阿那亚的兴衰与这座规模巨大的球场有着紧密关系。
沿着路向北走就可以看到，阿那亚社区一期的别墅洋房、二期的公寓以及三期的小院均匀分布在与海岸线平行的海岸上。目前，阿那亚社区共有五期建成住宅，还有两期在建设中，总住户超过了3000户。
作为一个旅游度假社区，阿那亚的房价超过两万一平，大批外来的业主已经让这里的价格远高于秦皇岛市内的均价。
路边的公示牌上展示有“虚无冷酷仙境”和阿那亚戏剧节两个演出活动海报。阿那亚戏剧节中的演出剧目包括《小安妮》、《雷雨》、《夏洛克烦恼》、《恋爱的犀牛》等剧目。值得注意的是，《雷雨》和《恋爱的犀牛》分别是在北京天桥艺术中心和蜂巢剧场举办的，这也反应了部分阿那亚业主的在这里所追求的文化氛围。
阿那亚的旺季是从每年4月到11月。因为靠近大海，阿那亚冬天温度会变得很低，且海风凌厉，所以11月过后阿那亚的客流就会迅速减少。穿过商业区和别墅群，就能看到宽阔的海滩。
这是阿那亚的原始魅力。上世界八十年代，有专家在考察了后认为这里的环境可以与澳大利亚昆士兰州的黄金海岸相媲美，由此，这片海滩也得到了“黄金海岸”的称号。
即使在寒冬，还是可以感受到海边的美好。这里的沙质很细，洁白的沙子上散落着栈桥、遮阳棚以及数米高的高脚屋。海滩靠里的一侧铺设有慢跑道，沿着跑道向前可以依次经过海边酒吧、阿那亚礼堂和孤独图书馆。
由于户外气温低，参加跨年的大部分人都选择进到酒吧里。在这里你可以点各种咖啡、精酿、意面或288元的跨年套餐，甚至还有特色烤串。
经常出现在旅行图片中的阿那亚礼堂，距离酒吧只有几百米。这座纯白色的尖顶教堂建成于2015年，最初是考虑到业主可能的信仰需求，建成之后却成为不少社区活动的举办场地。
阿那亚礼堂
从12月20日开始，这座教堂又成为了“虚无冷酷仙境”艺术展览的组成部分。“虚无冷酷仙境”位于教堂和跑道之间的沙滩上。和常见的艺术品展览不同，“虚无”是跨界艺术家丁东创作的以声光电设备加艺术装置为形态的大型户外展览。
走近教堂可以看到，两个高达十几米的三角形钢铁结构位于左右相对，伴随着不时传出的低沉音乐声，钢铁结构上的灯光会变换不同方向照向天空、大海或海滩。
这正是“虚无冷酷仙境”的“望向天空”部分，另一部分以圆形或方形的管道为主，同样配以音乐和灯光，强调光影在管道里效果叫“望向深渊”。“虚无”是丁东在2016年开始创作的作品，其灵感来自于丁东在楼道里做的投影。因为觉得影像投到墙壁上的效果有趣，丁东先是做成了一个影像片段之后又在其中加入音乐来凸显情绪。
丁东
丁东将虚无视作一个大的概念，其中包括时间、空间、光和影子等多种元素。丁东告诉《三声》（微信公号ID：tosansheng），虚无作品的本质讲的是空，“我们对它的理解就是你可以在里面想象很多事情，但你会想到什么其实并没有标准答案。”
“虚无冷酷仙境”是“虚无”系列的第八个版本，但各个版本之间的关系不是升级而是同一个主题下根据不同环境做的不同创作。“虚无冷酷仙境”的“望向天空”部分是免费观看的，但是要看“望向深渊”，如果不是阿那亚业主就需要付费80元用以购买门票。
“望向深渊”部分的展览，时长在十五分钟左右。从入口进入之后，可以看到一个长达十余米的圆形管道，经过短暂的时间间隔，伴随着富有节奏性的电子音乐，管道尽头的灯光装置会放射出红、白、蓝等不同颜色的灯光。这些灯光会在管道墙壁上形成不同的延展、拉长、旋转等效果，不时会让人产生有眩晕或大脑放空的感觉。
随后就可以从另一个出口可以进入阿那亚礼堂。丁东在这里也设置了一个“时间的尽头”艺术装置。教堂里为数不多的椅子都被清走，投影仪的灯光直射墙面形成碎花样的迷离影像，不少人走进光里，让自己也成为影像的一个部分。
“虚空之梦”与西西弗斯式狂欢
西西弗斯式狂欢
2017年12月15日，丁东到达阿那亚，更早之前，他来这里看过场地并与执行团队SAG沟通过搭建细节。
由于虚无非常强调与现场环境的融合，只有到了现场才知道装置与现场的化学反应，因此系统调试和电脑编程都需要丁东每天到现场操作。在展览开始的前几天里，丁东每天都要在温度很低的海边工作到晚上十点钟。
在这次之前，丁东曾分别在MTA天漠音乐节、北京751办过虚无的展览，这次来阿那亚办展览源于朋友的推荐。虽然是一个旅游度假社区，但丁东认为阿那亚没有暴发户的感觉，“在我看过的国内社区里算好的，他们之前就是通过做建筑、文化这块把自己做火的。”此外这里距离京津很近，为吸引周边客源提供了便利。
选择冷酷仙境做虚无的主题与阿那亚的环境有很大关系。正如前面提到，冬天的阿那亚由于靠海温度很低，加上人也比较少，与冷酷的主题非常契合。而且虚无这次的合作对象是阿那亚礼堂，这也让“虚无冷酷仙境”带有一些宗教意味。
在丁东的虚无作品中，音乐尤其是电子音乐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在虚无的历次作品中，丁东分别与邵彦棚、李霄云、Soulspeak等多位电子音乐人合作。在丁东看来，电音与视觉效果之间共性比较强，“视觉是一种空间性的东西，电音和它的亲和力比较强，电子音乐也有各种风格，我也希望能尝试多种不同的风格。”
“虚无之梦”跨年派对是“虚无”OST作品的发布派对。在阿那亚举办跨年派对的当天，包含了四首作品的虚无OST也正式在网易云音乐上线。晚上7点半之后，观众陆续从海边酒吧或“虚无冷酷仙境”展览向海边西餐厅走来。海边西餐厅正对着的是沙滩上的孤独图书馆，这两座建筑都是由设计师董功设计的。
“虚空之梦”跨年派对的演出阵容包括邵彦棚、李霄云和ByeByeDisco，海报上标明的演出时间是从当晚八点到次日太阳升起。由于跨年时间点比较有仪式感，丁东为这次演出做了一个独角兽的意象。“我们讲的是年老的独角兽在冬天成批死去，然后春天年轻的独角兽会再复活，这是一个跟生死跟时间交替有关的设计。”
孤独图书馆 日出艺术汇
这场演出的四百张票全部售光，加上持有赠票的阿那亚业主，实际到场的人要更多。演出时间一再推迟，最终在晚上十点得以开始，最先出场的邵彦棚。
和其他电音派对不同的是，在音乐人放音乐的同时，整个西餐厅的空间会有不同的光影效果，这要归功于丁东。
这一晚的重头嘉宾是李霄云，当李霄云登上西餐厅一角的舞台时，人群发出了热烈的欢呼，这些粉丝里大部分还都是女性。李霄云的演出在距离零点还差十分钟时结束，留给观众走到阿那亚礼堂去看烟花。
灿烂的烟花准时从“虚无冷酷仙境”的“望向天空”部分的钢铁装置上喷出，数百人在寒风里见证了这一刻，而此时的户外气温已经达到零下十度左右。
与此同时，孤独图书馆里也进行着一场“西西弗斯式”狂欢。2017年12月31号晚上7点，孤独图书馆的员工从海水中取水蒸馏做了24个冰块，每个冰块中放一粒种子，每到整点就把一块冰块放回大海。每粒种子也是不同的，有银杏、广玉兰、女贞与白玉兰等等，这个过程将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晚上七点。
“虚空之梦”跨年派对一直持续到早上四点。两个小时后，孤独图书馆的日出艺术汇开始了。阿那亚的业主早早就将图书馆仅有的两层阶梯式看台占满，大厅上有人弹钢琴，有人在用拖把沾了颜料在画纸上作画。
和海边西餐厅一样，孤独图书馆朝海的一侧是巨大的落地窗。在欣赏着琴声的同时，人们都在准备看新年的第一轮日出。早上七点二十分，太阳正式从海面升起。熬夜的人们欢呼着冲到海边记录下了这一刻，跨年之旅也正式宣告结束。
跨年夜背后阿那亚的重生
虚无冷酷仙境
对于很多人来说，“虚无冷酷仙境”、“虚空之梦”跨年派对连同孤独图书馆的日出艺术汇一道，使得在阿那亚的跨年之旅显得文艺范儿十足、同时又足够令人印象深刻。这也正解释了为什么阿那亚社区会吸引那么多年轻人。
不过，在阿那亚成立之初，定位和进展却并非如此清洗。2012年，当阿那亚被推出市场时，销量一度惨淡。重要的原因在于定位失准。受北戴河整个历史氛围的影响，最早针对的销售目标是五六十年代出生的退伍工程师。加上前文提到的，阿那亚将整个规划用地的近一半面积用于了高尔夫球场建设，由此产生的大规模投入和土地款，使得以重资产模式运作的开发商瞬间背负了大量债务。最终，阿那亚在2013年沦为房地产概念上的“死盘”。
如今的阿那亚开发商天行九州董事长马寅正是在这个时候选择了接手。从2014年开始，马寅开始对阿那亚进行转型。
一方面，马寅在阿那亚度假的属性上加入社群营销理念，努力打造社区；另一方面，阿那亚的主打对象也变成了IT、金融、企管等以80后为主的新中产人群。在产品上，推出了价格在150万左右的高品质公寓、以及调性较高的合院来满足这些新中产人群对品质的需求。
这一策略最终证明是奏效的。在北京某互联网公司工作的杜女士和其在国企工作的老公就是在2014年购买了阿那亚二期的公寓住房。杜女士告诉《三声》（微信公号ID：tosansheng），选择这里买房是受朋友推荐，“环境好可以度假，设施齐全。”
2014年，阿那亚全年销售额达到3亿元，2015年更是升到了8亿。在2014年10月向住户交付首批住房时，为了方便沟通，阿那亚物业建立了业主群。之后阿那亚在社群上不断发力和完善。目前，已有多个500人的业主群和数十个爱好群，最受欢迎的爱好群包括冲浪、马术、精灵王国等。
阿那亚还专门成立产品运营中心D.O团队。这个团队由15个老队员和25个兼职队员组成，专门负责组织活动。阿那亚每个爱好群都会设一名主DO、一名副DO，每个群每周至少要举办一场活动。诞生于2015年的阿那亚社区的话剧《八个女人》曾在北京八一剧场上演。在这一年多8月，阿那亚水上运动俱乐部也正式成立。
杜女士还记得，一到夏天，阿那亚社区几乎每个星期都有活动，“音乐会、健身、瑜伽、跑步、市集都有，朴树的音乐会我也在现场，因为朴树也是我们的邻居。”在夏天时，杜女士每个月平均两次回到阿那亚，每次住三天左右。“在阿那亚很惬意，起来就中午了，然后去二食堂吃个饭，业主价很便宜，然后遛弯，图书馆也很安静。”
他们夫妻二人对阿那亚的生活环境评价很高。“住在阿那亚最大的感觉是安全，外人是进不来的，非业主需要报备的。这里也没有狗随地大小便，也不用担心小偷。”
这里的生活配套设施也足够丰富，除了食堂、茶室、帐篷餐厅，还有SPA、美发屋、咖啡店以及服饰买手店。由于冬天来得比较少，杜女士在2017年选择将房子在冬天改成民宿出租，这也是大部分阿那亚业主的标准做法。
为了更大程度上激活业主社群，阿那亚推出了10万消梦卡。业主缴纳10万可以凭卡100次光顾咖啡馆、100次图书馆看书、100次泡温泉，两年内完成全额返卡费。这大大驱动了圈层传播。根据了解，从2015年开始，阿那亚90%的房产销售都是通过社群推荐转化的。
马寅表示，做社群最重要的目的是解决人的安全感和归属感的问题。阿那亚的出现正是解决了环渤海地区都市白领阶层的焦虑，满足了他们对“安全感、归属感以及精神文化生活的强烈诉求。”孤独图书馆、美术馆、阿那亚礼堂等精神建筑的出现正是为了满足业主的精神层面的需求。
大量的演出都快成了阿那亚的常规活动。2016年9月，阿那亚做了4000人规模的崔健演唱会；一个月后就是朴树、老狼的海边邻居音乐会。在音乐会上，朴树表示自己喜欢阿那亚，“我去餐厅吃饭，我觉得特开心。我给朋友发的短信是：一个非常有人情味，有烟火气餐厅，热闹而有序，我觉得特别好。”
马寅曾如此形容住在阿那亚的业主，“事业小有成就，财富小有积累，经过反省，生命已经重新觉醒，开始回归家庭和追求自我实现，决心去过一种与过去和当下主流价值观有所不同，更加注重内心生活和精神追求，真正有品质的生活。”
对于忙碌在京津的年轻人来说，有品质的生活需要有海、有音乐、有能够读书和拍照的图书馆。阿那亚也在通过一系列的文化娱乐活动来塑造自己的品牌形象。换句话说，阿那亚正是要和这些“思想自由，勇于探索，对美好的生活有追求”的人在打造社区。
“阿那亚离北京这么近，她一定是北京之海，应该是有人文气息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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