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大利亚的人类历史是从何时开始的?

新的发现证明,澳大利亚早在6.5万年前就有人类活动的痕迹。

蒙哥国家公园(Mungo National Park)里变成化石的古人类脚印。我们要如何走近这段延续了6万5千年的历史呢?图片来源:Michael Amendolia/AAP

今年7月,一个新公布的发现把澳大利亚人类历史的开端推到6万5千年前。这是关于澳洲时间演变的最新进展,它在过去半个世纪中,一直牵动着这个国家的注意力。

1950年代,人们普遍相信就在几千年前,才有第一批登上澳大利亚这块大陆的人。他们被视为“原始人”——人类进化进程中的化石阶段——但并不一定是古人类。

此后几十年间,澳洲原住民的历史被推回到“深时(deep time)”那种令人困惑的宽广时间领域。人类在澳洲定居的期间,经历了火山爆发、沙丘地形成、冰川融化,并且海平面升高了大约125米,卡奔塔利亚湖(Lake Carpentaria)变成卡奔塔利亚湾,巴斯平原(Bassian Plain)变成巴斯海峡。

澳洲原住民的历史被推回到“深时”。图片来源:Michael Amendolia/AAP

我们要如何走近这段延续了6万5千年的历史呢?任何一个年代,如果超出了我们生活体验中对于时间的一般理解,都会让人发生“天呐”的感叹。人类活动经历被缩减为一个个数字。除了“很久以前”,人们很难富有想象力地理解别的时间长度。

了解这段历史可以非常简单,有人可能会去阅读《吉尼斯世界纪录》,在巨大的时间跨度中搜寻便于识别的种种之“最”——最早的遗址、最古老的工具、最极端的条件。澳大利亚丰富的自然和文化历史轮廓被“越古老越好”的意识遮掩了。

对政治领袖来说,年代久远给一个年轻的殖民国家赋予了一种古老形象。对科学家来说,他们推动澳洲历史促其成为一个关乎全球人类的故事,并让我们能够从人类这一物种的角度审视自己。对澳洲原住民来说,他们也许会被作为文化骄傲的一个重要节点而被重视,也许会被认为与之毫不相干。他们的反应也各不相同。

最近,我们中的一员丽奈特·罗素(Lynette Russell)询问了35个原住民朋友和同事关于澳洲久远历史的看法,他们来自不同年龄、性别和背景。

许多人的回答属于文化认定的宣言(“我们一直在此地居住”或是“我们成为这里的原住民”),同时,另一些人从延续性的视角来看这块大陆上悠久的土著历史,身为“世界上最古老的居民群体”和“世界上延续最长久的文化”中的一员,他们颇为自豪。

作为对身份的表达,这些都是很有力的宣言。但是当别人不加批判地把这些说法当作历史事实来重复,他们这么做的风险就是暗示人们原住民文化已经在时间长河中凝固。我们要小心谨慎,不要附和过去的文化进化论者的言语,那些人相信,就像罗伯特·普莱恩(Robert Pulleine)的无耻言论所述,原住民是“一群一成不变的人,生活在一成不变的环境下”。

卡卡杜国家公园(Kakadu National Park)诺尔朗吉岩(Nourlangie Rock)上的岩画。图片来源:Dean Lewins/AAP

这篇文章试图超越对古代澳洲的固有印象,即把它看作一个永恒的传统的建造家园的故事,去探究科学家和人文学者对待这段悠远过去的方式,即把它看作充满变化的人类历史。

时间记忆

澳大利亚时间尺度的演变,受到20世纪中期出现的放射性碳定年法的驱动。核化学家威拉得·利比(Willard Libby)在开展“曼哈顿计划”时,第一次发现碳-14核素在测定年代上的潜力(这个项目同时研制出了原子弹)。1949年,他和詹姆斯·阿诺德(James Arnold)提出一种测定有机物质年代的方法,测定范围从几百年到数万年。其中的关键是去测量保存在碳原子里的时间记忆。

通过把放射性同位素碳-14的衰变情况与其稳定同位素碳-12作对比,他们能够相对精确地测量样本的年龄。衰变的比率和碳-14核素的量能够提示年代信息。

“新的时间机器被创造了出来”,澳大利亚考古学家约翰·马尔瓦尼(John Mulvaney)意识到这种方法可能带来的影响时,如此断言。1962年,他在位于昆士兰高地中心地带的肯尼夫洞穴(Kenniff Cave)应用了这项新技术,并且震惊地发现,澳大利亚在末次冰河时代就已有人居住。1万9千年这个年代推翻了长期认为的观点,即澳大利亚是现代人类迁徙过程中最晚栖居的大洲,这位考古学家发掘出的人工制品揭示了一段文化适应的丰富历史。

“蒙哥男子”(Mungo Man)的残骸。图片来源:AAP

接下来的十年,在蒙哥湖(Lake Mungo),澳洲的人类历史被推回到放射性碳技术测定的年代范围。马尔瓦尼和威尔弗雷德·肖克罗斯(Wilfred Shawcross)的发掘活动中,在蒙哥湖17号沙嘴出土的样品揭示:穆提穆提族(Mutthi Mutthi)、央佩族(Ngyiampaa)和帕坎第族(Paakantji)的祖先曾在4万多年前的这片湖岸边繁衍生息。地貌学家吉姆·鲍勒(Jim Bowler)还揭示了这些族群所忍耐的剧烈环境变动:现在这片干涸的沙丘地,彼时曾是一片肥沃的湖泊系统,拥有超过1000平方公里的开放水域。

4万年这一年代推定产生了深远的公共影响,宣布了澳大利亚考古时代的到来。“4万年”一词很快出现在堪培拉的土著人“帐篷大使馆”(Tent Embassy)外的横幅上,出现在原住民音乐家的歌词里以及土地权力运动中。当1988年1月26日这天被纪念为欧洲殖民澳洲200周年的日子时,数以千计的澳洲人张贴海报抗议这项庆祝活动,上面写着“澳洲白人的历史是黑色的”,“你们刚来了200年,我们已经在此40,000年”,这种对比凸出了白人殖民者的剥夺行径。

悉尼的原住民社区红坊(Redfern)里的壁画,基于乔·佐治亚(Joe Geia)的歌曲“四万年”(40,000 Years)歌词绘制。图片来源:Billy Griffiths

Mirrar族领土上的Madjedbebe岩窟,就在阿纳姆地(Arnhem Land)的悬崖边上,在6万5千年前就开始有人类居住,这一发现借助的是另一种年代测定方法:光释光法。这种技术分析每粒沙子和它们历经岁月在石英晶体的晶格中积累的电荷。通过释放和测量这种电荷,地质年代学家能够揭开一粒沙子最后见到天日的时间。

位于Madjedbebe的考古遗址远不止是一个久远的年代数字,它揭示着一段人类迁徙移居的漫长而多变的历史,为之提供了诸多证据,包括这片大地上深刻的文化和生态联系,前沿的冰河时代技术(比如世界上最早的边缘磨过的斧子)以及剧烈的环境变化。

纵观所有的沉淀物,也许最能唤起感情共鸣的,就是考古学家在最底层发现的蜡笔状赭石块:这是对古代人艺术探索和文化成就的一种有力表现。

科学家埃尔斯佩思·海因斯(Elspeth Hayes)和Mark Djandjomerr(中间这位)、传统的主人May Nango,从卡卡杜国家公园Madjedbebe岩窟相邻的一个洞穴中取出的与之相当的样品。图片来源:Vincent Lamberti/GUNDJEIHMI ABORIGINAL CORPORATION

这一发现公布之后,2017年8月,澳大利亚总理马尔科姆·特恩布尔(Malcolm Turnbull)就在伽马节演讲中选用了这一新的年代说法,从这一“深时”故事中挑出为政治和解服务的可能性:

我对我们团结一致,建设和谐澳洲的未来充满乐观。上个月,科学家和研究者公开了新发现的证据,证明了我们第一批澳大利亚人已经在这片土地上居住了6.5万年……这一新闻令我们再一次为国家而深感骄傲。我们为之欣喜,把你们原住民的文化和传统看作我们的文化和传统来庆祝——独有的澳洲特色。

尽管特恩布尔特别喜欢这个久远的故事,他的演讲还是尽力避免去回顾离现在更近的过去。这个和谐宣言并没有论及它所寻求克服的隔阂问题。就这一点而论,它充其量只是长期以来的陈词滥调,会被人们摒弃。

如果不承认过去200年的动荡,我们就无法融入过去的6万5千年历史。

断裂和适应的历史

当欧洲人在17、18世纪抵达澳洲时,他们踏足的这块陆地上已经养育了数千代土著男女。这些群体在海岸边和内陆居住,并且足迹深入山区、穿越岩石高原。他们在条件严酷的沙漠兴旺发展,并沿水路和河流大规模群聚。

尽管澳大利亚是一个大洲,它是几百个不同民族、200多种语言群体的家园,拥有丰富多样、千姿百态的文化、地理和生态区域。对于新到的移民来说,这些人被简单地当作“土著”。这片大陆拥有多种差异化的地带,孕育出纷繁多样的文化,然而新来者不管这些,他们给原本迥然不同的族群都贴上了同一个涵盖性术语:“澳洲原住民”(the Aborigines)。

今天存在一个相似的趋势,也就是将第一批澳大利亚人的深远历史均质化处理。澳大利亚动态的自然和文化历史频繁地被表达永恒的修辞模糊掉了。旅游宣传活动持续告诉我们,这里是“时间凝固”的永无乡(the land of the “never never”)、“古老传统”之源和“世界上生存最长久的群落之一”。

这样的标语暗示着缺少改变,隐去了数万年间这块大陆上人类经历的非凡多样性。虽然原住民的文化历史具有极高的延续性,它们同样包含着断裂和适应。

1989年在阿纳姆地Madjedbebe岩窟(Malakunanja II)的发掘现场。图片来源:Mike Smith

在Madjedbebe岩窟中发现的古老年代,并没有让这里的历史在重要性上有任何或增或减的变化。它仅仅在提醒我们科学,比如历史,是一种持续不断的探索。只要出现一条新的证据,就可能完全颠覆我们以为自己了解的东西。科学是一趟发现之旅,而知识会不断进化。

随着新遗址的发现和新技术的出现,以及与不同世界观接触和勾连,澳大利亚的史诗故事将继续发生变化。只有通过跨文化、跨学科地努力,才能讲述出这段历史:通过弥合自然学科和人文学科之间的分界线,把数字和数据库转化为叙事,表现这块陆地上令人难以置信的人类活动的深远和多样性。

(翻译: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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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The Conversation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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