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退伍女兵的诸多不便

女性在离开军营,试图重新回归正常生活时,时常会遇到一连串略显不公平的麻烦。

图片来源:Jacob Myrick

我碰巧是个女人。这经常带来不便。这种不便无论在我从军时还是在退役后都一直存在。在各种各样的民调和传闻中,女人无论是服务他人还是享受他人服务,均不约而同地视性别偏见(gender bias)为一项严重的问题。尽管它在笔者军旅生涯前后的具体表现形式上存在差异。

军队不仅在“催促”,更是在“要求”女人——尤其当她们渴望成功时——自视为与其男性对手在同一个竞技场当中交手。军队还期待她们遵循传统意义上的男性气概所要求的各种作为及行事方式——表现力量、对自己能力表达出自信、希望将功劳与绩效作为评价自身的标准、敢于承担普通女人望尘莫及的权威与责任。军队制服与军容要求的作用,在于压制她们身体上的各种女性特征。此外,还有一种或隐或显的期待,那就是希望她们也能克制住传统上也属于女性特征的其它一些方面,如敢于坦荡地表达情绪等。这当然不是说军队里没人在意性别,也不是说没人把上述现象当作问题来看待——非要说的话还是有的。但鼓励女性特征则不可欲。如美国军队中的首位女性作战司令洛丽·罗宾逊(Lori J. Robinson)上将所言:“我是一名将军、一位司令官、一名飞行员。我也碰巧是一个女人。”

许多女军人希望退伍后能在民间社区能有个更好的待遇,但未能经常如愿。她们必须从头证明一遍自己的能力,以便为自己挣得一个体面地位。身为老兵的她们当然不忌讳去展示自己的各种能力。从军营、到技术训练、再到各种工作岗位,她们无处不在彰显自己的能力。能让她们证明自己的活动是很丰富的。她们巴不得抓住各种机会证明一下自己。然而,现在的问题是,男人们恐怕还没准备好迎接女人们的登台。

根据退伍军人事务部(Department of Veterans Affairs)的统计,美国本土以及波多黎各大约有200万名退伍女兵。不穿制服的话,她们身上并没有什么能显著表明自己从过军的标志。基斯蒂·艾尼丝(Kirstie Ennis)是一名海军陆战队的机枪手,截过肢,也是第一名登上《ESPN杂志》“身体”专刊封面的退伍军人,她最近在某视频中表示:旁人经常认为她“太漂亮”或“太有少女感“,不敢相信她竟然是个海军陆战队员。

大众没能认识到的一点是——退伍女兵自己甚至也未必能明白这一点——她们看起来跟平常女性无异,但却没法满足传统观念对女性的角色期待。当退伍女兵们想要适应职场、谈恋爱、融入平民女性社区或是广义上的社会时,与传统女性观背道而驰的行事风格立刻就会成为拦路虎。直接挑战传统角色期待的话,又通常会引发冲突。

这种情形来自于两个原因,一是美国女兵数量少——大约占美国现役军人比例的15%——二是军队本身也强调团队合作。然而我与女性平民打交道的经历却不总是令人满意。别的退伍女兵也有不少谈到过与女性平民的不愉快经历,例如缺乏相互理解,或容易“热脸贴冷屁股”。

一项2015年的研究探讨了退伍女兵如何应付角色转变,其中一名参与者说:“我刚退役的时候很难跟女性平民打交道。她们不理解我为何如此意气风发。‘你走路的姿势为什么大开大合?你为什么这么走路?’”军队是一个由男性主导,大部分岗位传统上由男性担当,必要时还会参与野战的地方,女兵在这种环境里浸润久了,其阅历迥然不同于一般的女性平民,彼此无法理解也就在所难免。进一步地讲,退伍女兵在军中学到的那些适用于军队的行事方式——亦即男人的行事方式——跟普通平民对女性的期待不相匹配。此类风格没能帮助她们融入平民生活,反倒使其显得“鹤立鸡群”,并且还经常导致他人不快。

事情有复杂的一面:当我和其他退伍女兵想方设法去融入主流的时候,我们并不情愿因此而完全丢掉在军队中养成的习性,当这种转变意味着我们要迎合传统性别角色期待时,我们的抵触更尤其强烈。男性标准即为军中标杆的观念是如此地深入军心,以至于退伍女兵自己都未必能意识到这个潜移默化的吊诡过程——它试图糅合“女性”与泯灭女性的要素。

比起男兵而言,女兵通常会觉得自己遭到了怠慢,不仅升迁机会不如男性,其功绩也难以得到与男性相等的承认。这一点毫不奇怪,她们玩的这个“游戏”原本就是为男性量身打造的,是为了在男性中选拔才士而设立的。很重要的是要注意到:这些标准原本就是女性要予以抵制的对象。退伍女兵们没能意识到的一个问题是,自己在走出军营以后,仍然或多或少地诉诸这套标准来看待自己。譬如,她们希望自己能得到与退伍男兵与男性平民相同的尊重。

然而,美国女兵的军功很少能获得应有的承认。2016年的“美国现役女兵网络调查”(Service Women's Action Network survey)显示:74%的受访者称大众对其服役经历不甚认可。

近来我跟一群同事共进晚餐,他们全是退伍男兵。到场的还有两名男性平民,他们都是其中一个同事的朋友。聊天的时候某男兵问我有没有睡过“CONEX”——两个大集装箱叠在一起充作临时营房,供在外执行任务的士兵居住。我回答说没睡过,但以前去阿富汗的时候曾经在里面工作过。男性平民之一当即回应道:“这样啊,你小子还算军人家的孩子吗?”

我当然出身于军人家庭,母亲也曾在军中短暂服役。不过这跟我后来去阿富汗协助一位三星上将工作,担任塔利班/基地组织高级分析师(senior Taliban/Al Qaeda analyst)的经历关系不大。这种思路想当然地认为女人参军的机会一定是别人(父亲最有可能)挣来的,它对曾经服过兵役的女性而言,乃是一种极大的侮辱与挫伤。

对女兵的怠慢态度也体现在她们服役过程中的(或与之相关的)各种经历当中,女兵的战斗经验、与兵役相关的身体残疾以及性骚扰/性侵等等均不受重视。以往的退伍女兵基本没能享受退伍军人应有的优待,且当时的待遇也并不怎么考虑退伍女兵的特殊需求。如今,退伍女兵所面临的挑战仍然严峻,她们无家可归的比率较女性平民要高3-4倍,且自杀率高2.5倍。

退伍女兵的数量仍在增多——当下美国退伍军人中女性不足10%,预计到2043年时,这个比例会上升到16%。女性中的其他佼佼者,如上文提到的上将罗宾逊与陆战队员艾尼丝、美国空军秘书长海瑟·威尔逊(Heather Wilson)、参议员泰米·达克沃丝(Tammy Duckworth)和乔妮·恩斯特(Joni Ernst)、众议员杜茜·加巴德(Tulsi Gabbard)和玛莎·麦莎莉(Martha McSally)等等,均有助于打破人们对女兵的刻板印象。而退伍军人事务部、以服务老兵为宗旨的社会组织以及某些专为退伍女兵服务的群体,也在想办法让女兵退伍后的社会适应过程更加宜人。此外,在平民社群中推动性别平等,同样有助于令人们接受女兵对传统性别角色期待的偏离。

话说回来,在可见的未来,我们还需要克服不少的困难。例如,2013年美军取消了禁止女兵参与野战的限制性政策,这为女兵进一步参与军中那些传统上只向男性开放的岗位扫清了障碍。近来,游骑兵学校(Army Ranger school)诞生了首位女性毕业生,而海军陆战队步兵首长的行列中也有了女性的身影(此人是首名通过陆战队步兵军官训练课程的女性,最近刚升为海军陆战队1师某排排长,统兵约40人,但不愿透露姓名——译注)。在目前的各种争论中,排斥女兵进入这些领域的理由一般聚焦于这将导致用人标准降低,就此来看,新进的女兵们为了做好新工作,很可能会受到更加彻底的整训,其传统男性色彩只多不少。另外,可以预见的是,未来大量女兵参与野战的可能性,将会令她们更加难以弥合从军经历与女性平民的期待之间的鸿沟。

这一切都意味着:现役或退伍女兵的诸多不便在可预见的时间里难有显著改观。

(翻译:林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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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大西洋月刊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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