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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海滨
2017年11月22日，北京一个不多见的晴好的冬日，忽然得到一个消息：
北京电影制片厂表演艺术家黄素影老师驾鹤西去，享年99岁。
瞬间，煦暖的阳光不见了，只剩下粗粝的北风在心头呼啸。
因为做电影频道《电影人物》的片子，我和老人有过多次接触，几次去她位于北影小区的家拜访。记得那房子是西向的两居，陈设朴素而简单，两代人同居。
采访陆陆续续进行了半个多月，老人家全力配合，没有一点架子，片子最后制作完成，送样片给她，老人家第一句话是“谢谢”，第二句话是“你把我美化了”，说完，是一如既往的笑声，爽朗，亲切。
像这样形象饱满、性格鲜明的人物形象，还塑造了多少呢？她自己好像都没记清楚，因为都是些绿叶式的小配角，冯小刚的《手机》里有她，何平的《麦田》里有她，谢家良的《满园春色》里也有她。
有人问她，作为一位老艺术家，却怎么一直出演配角小人物？她急忙摆手：“我哪里是什么艺术家啊，我就是一个演员啊，演员就得把角色演好，角色哪有大小啊。”
2003年，八十四岁高龄的她因出演《世界上最疼我的人去了》，获得了中国电影华表奖优秀女演员奖，角色仍然是配角。有人问她获奖感受，她说“图个乐呵呗。”
这话我信。
每次为了素材去拜访黄素影老师，闲聊之间，总能听到她这样说：“人活着就得找乐，不然苦难就更多了。”
在表演行当里只为了图个乐呵的黄素影老师，建国前就开始了演员生涯。在上个世纪四十年代初期的上海救亡演剧宣传队、在重庆的中国艺术剧社都可以进见到她的身影，在中国大后方的舞台上她已经是活跃分子，塑造了几十位栩栩如生的艺术形象。
1949年调入北京电影制片厂，出演了近百部影视作品，然而却没有一个主角形象，一辈子当绿叶，一生跑龙套，当了70多年配角，浏览一下北京电影制片厂上个世纪的电影，几乎都可以发现黄素影老师，都是些小人物。
已经仙逝的著名表演艺术家凌元老师最熟悉黄素影，说她对这些小人物很上心，只要让她出演，没有比她忙活的，忙活什么？做案头工作。
被北影演员剧团同事们称作的“老嘎”的葛存壮老爷子生前说过：可别让她演戏，一让她演戏，她就开始“琢磨”，琢磨什么？琢磨角色性格。
“黄素影演戏认真，而且是非常的认真！”
葛存壮老师这句话也得到了原北影演员剧团副团长吴素琴老师的认同：“老嘎说得太对了，黄素影就是那么一个人，演戏认真的人。”
把这些话说给黄素影老师听，她哈哈大笑，笑完了，轻描淡写一句：
“小人物也有性格啊”，这也是黄素影平时最爱说的一句话。
其实，凌元老师和葛存壮老师都还说，黄素影爱笑，走到哪里都能把笑声带到哪里，即便她的人生多阴霾，生活多无奈，她的笑声也会响彻银幕内外。
两位老师所说的人生阴霾应该来自她的一个儿子，这个曾经一直和她生活在一起的儿子是智障，生活起居要靠家人照料，黄素影在片场塑造完快乐的角色，回到家，也把笑声送给这个儿子：“我要让儿子知道，生活还是很美好。”
她的这个儿子四十七岁的时候离开了人世。那时，她的老伴已卧病在床，她一个人到火化场送走了儿子，然后，来到北影小区外的小月河边，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整整走了一个半小时，两个来回，让泪水彻底流干流净，才镇定如常地推开家门，洒扫庭除，做好饭菜，端给病床上的老伴，微笑着说：“儿子走了，走得很安详，让咱们放心。”
想象不出，这是怎么样的一副场景，黄素影老师向我叙说这些的时候，虽然眼角泪花闪烁，但面带微笑。
这么多年以来，每每演出归来，回到家中的第一件事就是，坐到老伴床前，问一下自己不在家的这些日子生活如何如何？然后，把老伴搀扶到轮椅上，推到阳台上去看看外面的风景。而后就是把吴素琴、白明等几个老姐妹喊到一块，坐在北影小区那架紫藤下，共同分享在剧组的所见所闻，一起开怀一番。当年这五位平均年龄八十五岁以上的老太太曾是北影的“五朵金花”。
拍摄完《卧虎藏龙》，黄素影告诉诸位“金花”：“李安很温柔。组内氛围好得一塌糊涂。”
出演完《手机》，黄素影说：“冯小刚有才！太有才了！”
演过电视剧《鹿鼎记》，黄素影告诉大家：“还是拍电影过瘾，电视剧糊弄人。”
哎，这就是，爱笑的、认真的、北京电影制片厂的老演员黄素影。
